萧凌震连续说了那么多话,虚弱地喘了一会儿,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宫灯照耀下,如透明的蝉翼,脆弱又危险,他强忍着疲惫接着道:“孤的病,张寒山已束手无策,是时候考虑宁国的未来了。”
他努力抬起眼皮望着尹向安:“丞相,这一年多来,孤的两位好兄弟,青王和益王在朝堂之上屡屡试探储君人选,若不是你从中压制,孤如何能安心养病!”
提起盼着自己早死的两位兄长,萧凌震眼神黯淡,充满失望之色,“孤刚一病,他们就等不及了!”
按宁国萧氏百年来的传统,皇帝龙驭殡天之后,皇帝有子,皇位则由皇帝之嫡长子继承,若无子,则由萧氏一族其他兄弟或子侄继承。
若萧凌震薨,放眼整个宁国,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无疑是他的两个亲兄弟萧凌霸和萧凌霈,二人正值壮年,又都在朝中各有拥趸。
尹向安听萧凌震提到青王和益王,脸色不经意间一凛:“陛下龙体欠安,理当遍寻天下名医精心调冶,张寒山医术虽精,可毕竟年迈,天下之大,比其医术高明者,定不在少数。”
袁送闻此,也跪求道:“臣请命,为陛下寻找名医。”
“二位爱卿不必如此!“萧凌震对尹向安和袁送的反应毫不惊异,冷笑道:“孤这两位好兄弟,自先皇殡天后,结交朝臣,胆大妄为,在藩地更是为所欲为,私下囤兵,与民争利,引得民怨沸腾,若不是孤着意打压,恐怕局面早就不可收拾了。”
萧凌震说到这里,隐隐间已有怒意,令尹向安和袁送不觉低头。
他接着道:“我萧氏建立宁国一百余年,历代君王勤政爱民,无数贤臣尽忠于内,披甲良将御敌于外,方换得今日的物富民丰。我宁国未来的储君人选,必要以宁国为重,以百姓为重。”
尹向安和袁送齐声道:”陛下圣明。“
尹向安作为百官之首,两朝元老,于储君人选,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只见他恭敬道:“陛下,容老臣一言。据老臣所知,益王殿下这些年在柳州,仗着陛下宽仁,私铸兵器,勾结匪徒,专横跋扈,欺压良善,柳州知府为官一任,不敢得罪益王,却也是苦不堪言。”
明黄色的衣袖抖了几抖,明显动了气。
萧凌震望向袁送,袁送会意,不疾不徐道:“青王殿下在江州,倒声名甚佳,礼贤下士,赈济贫弱,颇受当地百姓爱戴,素有“贤王”之称。”
他话锋一转:“然据臣暗中调查,青王殿下勾结江州知府章怀让,横征暴敛,索取无度,而在百姓身上搜刮之钱财,多流入青王殿下的府库。”
“哼!好一个‘贤王’……咳咳咳……”萧凌震只觉得喉头一腥,一股瘀血像一条暗红色的虫子,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溢出。
尹向安和袁送大骇,尹向安惊呼道:“陛下……”
袁送一个箭步跪倒在萧凌震面前:“臣这就去传张寒山。”
萧凌震忙以眼神制止,摇头道:“张寒山冶不了孤的病,能冶孤心病的只有二位爱卿,孤缓一缓就可以了。”
少倾,萧凌震抬起疲倦的双眼,正视尹向安和袁送,以帝王之威命令道:“丞相尹向安、王宫禁卫军统领袁送……听命!”
袁送矫健的身影后退一闪,与尹向安一同跪下:“臣在。”
萧凌震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又略带凄凉的笑容:“明日早朝,孤会提储君之事,丞相,你可代表朝中百官上奏,提议立青王为储君。”
尹向安愣住,目光不可置信地望向坐塌上的皇帝,却又被他的威严生生地逼了回来,他只觉心头苦涩,叩首道:“臣遵命!”
尚在惊愕之中,却又听萧凌震说道:“袁送,明日朝堂,你要反对丞相的提议,力荐益王为储君。”
尹向安和袁送面面相觑,不知道萧凌震这是何意,待要探寻,却看萧凌震仿佛已经力竭,竟然在座塌上眯起了眼睛。
良久,萧凌震半睁开眼睛:“两位爱卿,只管按孤的吩咐去做,与其让益王和青王暗斗,倒不如让他们明争,争赢了,也算能耐,咱们君臣,就当看戏了。”
尹向安和袁送虽不知萧凌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凭他们君臣间多年的默契,知道萧凌震定又在下一着大棋,于是恭声应道:“臣等领命!”
萧凌震吩咐袁送:“袁统领,送孤去芳华殿。”
袁送应了声“是”,唤来抬暖轿的宫婢,告别尹向安,护送萧凌震回贵妃师景儿的芳华殿。
尹向安躬身道:“臣恭送陛下。”
看着那顶明黄暖轿慢慢走远,尹向安还处在萧凌震安排的疑惑中:“命我推举青王,袁统领力荐益王,那储君之位,陛下属意的,到底是青王,还是益王呢?果然是君心似海,看不透啊。”
芳华殿内殿门口,早已侯在那里的师贵妃正焦虑地等着皇帝归来,去了这么大半日,她实在是担心皇帝的身体。
一个小宫女快步过来禀报:“禀贵妃娘娘,陛下的暖轿已进芳华殿正门了。”
师景儿闻此,立刻迎了上去,刚走到外殿,就看到袁送护送着萧凌震的暖轿缓缓而来。
见到师景儿,袁送施礼到:“见过贵妃娘娘。”
师景儿道:“袁统领免礼。外面天寒,还是快快护送陛下入内殿吧。”
袁送:“是。”
他给轿前的宫婢一个眼色,暖轿速度稍微加快,但依然平稳,金黄的流苏不见丝毫颤动。
到了内殿,袁送打开轿门,师景儿亲自搀扶萧凌震到卧榻之上,看他虽然面带疲态,但气色尚好,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袁送正打算起身拜别,突然听到一声响脆脆的童音传来:“父皇,姨娘给映雪做了风筝,给你看!”
袁送心下了然,来者是皇帝萧凌震唯一的女儿,当朝公主萧映雪。
童音稚嫩,声中带喜,五岁的萧映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病入膏肓,袁送心里有些唏嘘,哪怕贵为公主,没有父亲的庇佑,日后在深宫生存,恐也将步履艰难。
身着粉色宫装的萧映雪跌跌撞撞跑进殿来,后面跟着公主的奶妈王氏。
最后进来的,是一白衣女子,只见她黑发如瀑,头顶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却难掩清丽之色。一袭白裙如雪,袅袅娉娉,浑身不着珠贝,但通身的气派,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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