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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瞒住了媒体,但周沉车祸住院的事还是渐渐传开了,第二天去病房探望的人就多了起来,从亲戚,下属到各色朋友,一波又一波,周沉简直疲于应付,最后只能打电话给方秦,让他把能推掉的下属和圈内朋友全都推掉。
不过老爷子和苏卉几乎每天都来。
老爷子来也就坐一会儿,看看周沉的情况。
苏卉一般都是晚上来,陪周沉吃一顿饭,再陪下去周沉就不允许了,总是婉转寻理由让她回去。
连翘和冯厉行是第三天才来的,之前两人去度假了,这是冯厉行答应连翘的条件,无论两人多忙,每年至少要保证两次旅游的二人世界,所以即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妈妈,两人之间还是保持如热恋般的甜蜜期,有时候共同参加活动也是旁若无人般地黏在一起,卿卿我我,粘糊糊的,旁人看着既羡慕又嫌弃。
不过听到周沉出车祸的消息两人还是临时赶回来了,从机场直接去了医院。
两人进了病房,周沉正坐在床上看邮件,电脑被放在床上的小桌板上,被子上还摊着一些文件资料。
他即使撞断了腿也没法闲着,不过那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一手支在电脑键盘上,一手翻看资料,额头上还缠着纱布,而打着石膏的右腿被吊起来挂在对面床头上。
“怎么回事?我听方秦说车子撞得很严重,而且你是肇事方。”冯厉行对周沉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但已经没有之前的敌意了,只是要让他把周沉当成叔叔还是有些难度。
周沉也不能多说什么,苦笑:“一时大意。”
“你赶时间啊!”连翘也觉得一向谨慎的周沉居然会闯红灯,简直不可思议,“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方秦说那辆车前身和侧面都撞报废了,如果不是因为车子好,可能你人也报废了!”
“……”
“到底怎么回事?你根本不是会无辜闯红灯的人,而且还是在交通那么拥堵的路段,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
“不是!”周沉打断连翘勋勋不断的问话,嘴角勾了勾,带点自嘲,“我那天见到何欢了,想跟她谈谈,但是她很排斥我,上了出租车…”
“所以你是追出租车的时候撞上的?”
“……”
连翘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冯厉行,冯厉行脸色如常,这种闲事他才不想管。
“你们就可劲作吧!”连翘狠狠唾一口。
周沉不说话了,但想想真是作啊,原本好好的两人在一起,他闹离婚在先,她避而不见在后,可不就是在作么!
连翘叹一口气:“那她这几天来看过你吗?”
“没有。”
“没有?那看来你真伤她心了!”连翘一时对周沉又有些同情起来。
躺在床上的男人最近因为找何欢已经疲惫不堪,加之车祸造成的身体创伤,仿佛整个人都垮了,满身满脸的颓气。
“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实在不行我找她出来聊聊?”
“不用了。”周沉又摇头,“我没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况且她要真愿意聊,那天就不会躲我躲得那么急。”
“可是你们这样子下去不行啊,而且如果她真怀孕了,肚子也会一天天大,难道要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解决?”连翘对于这种经历实在是太有体会了,她与冯厉行之间就曾经因为误会而错过了许多,但好歹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醒悟得不算晚。
“周沉,如果你再见到她就好好跟她说,认个错,服个软,我相信她也只是一时拐不过弯,没有真心要离开你。”连翘不放心地又劝了几句。
临走前冯厉行才走到床边,拍了拍周沉的肩膀,这是他们之间一贯的交流方式:“好好养着吧,自己觉得心里不后悔就行。”
……
周沉在医院里熬了一周时间,实在熬不下去了,争取要出院。
他这种人平时就喜静,可医院里人流混杂,来来往往的,他根本就呆不下去,加之公立医院硬件设施又不够好,虽然他住单人病房,但其实也没什么私人空间,所以在那住一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没办法,方秦只能给他办了出院。
老爷子坚持周沉出院后搬去浣葛山庄疗养,那边毕竟下人多,饮食起居都可以给他照顾到,可周沉又不傻,他去了还有日子活吗?
先不说山庄里人多言碎,光被老爷子念叨都得念叨死,所以他咬死不从,坚持回自己别墅住。
没辙,病人最大,方秦只能给周沉请了个男护工,又从家政公司聘了个做饭打扫的阿姨。
两个下人伺候他也已经是周沉的极限了。
他一向独居惯了,偌大的一栋别墅也只请了个钟点工阿姨每天来打扫,而且几乎都趁他人不在家的时候打扫,所以在何欢没出现之前他都是一个人过。
周沉这二十多年的生活简单到近乎枯燥,但又封闭得严严实实,除去何欢之外,甚至没有人能够进驻得了他的生活。
外表温雅谦和的周沉啊,大概没人能够想象他内心竟然如此寡淡,可后来怎么就偏偏出了一个何欢呢?
这个丫头,她是周沉生命里的意外啊,他从未打算过自己还会娶妻,还会与一个女人共同再孕育一条小生命。
……
因为腿脚不便,周沉临时搬到了一楼客房住,就是之前何欢曾经住过的那一间。
苏怔倒是“体贴”,周沉刚出院的第一天,他就去买了一张轮椅叫人送过来,全自动人性化功能,简直是个“大孝子”!
周沉看到那张轮椅的时候简直哭笑不能,但后来才发现那张轮椅帮了自己大忙。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头上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腿还不能下地,虽然有男护工供他差遣,但以周沉的性格实在很痛恨自己连生活中最基本的事都要依靠别人,那感觉太窝囊了,就像个废物,所以很多时候他情愿自己依靠轮椅去做,也尽量不叫护工。
可是上厕所,吃饭这些他还能自己强撑着去完成,但洗澡怎么办?
周沉那段时间算是体会到了寸步难行的苦楚了,可身体的煎熬又怎么敌得过内心的痛苦。
何欢一直没有出现,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又像消失了一般,可是周沉明明记得车祸刚发生之时有人握住他的手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应该是何欢的,难道是他当时的错觉?
周沉还情愿是错觉,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何欢是因为不知道他出了车祸才一直没出现!
转眼周沉已经在家疗养了一周时间,简直度日如年,唯有寄托于工作。
每天积压的重要文件方秦都会拿到别墅给周沉签,他也会在家处理一些工作,其余时间便强迫自己卧床休息,可失眠却越来越严重,有好几次几乎是整夜不能合眼。
七月底的时候邺城的天气越发热,雨水也增多了。
那天吃过晚饭之后又开始下起雨来,电闪雷鸣一番,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外面树上的知了声都被浇没了。
周沉照常在客卧工作,靠近11点的时候才全部处理完,抬头见外面雨已经停了,周沉推着轮椅过去,强行撑起身子去把窗户打开。
“啪-”一声,窗外传来异响,好像是什么东西从窗台上掉下去了。
那间客卧窗外便是别墅旁边的草坪,平时很少有人去,周沉本想探头出去看看,无奈上身已经撑到极限,手臂实在支不住了,一软,整个人便一屁股跌回轮椅里。
真是没有用啊。
周沉落败地倒在椅背上,嘘嘘喘气,后背心已经折腾得全是汗,好在那会儿窗外突然吹进来一股凉风,夹杂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将他心里的烦躁和落寞吹散了一些。
周沉推着轮椅出了客卧,反正他也睡不着,想去外面坐一会儿,经过客厅的时候叫了几声护工的名字,可没人回应。
他看了下腕表,晚上11点多了,估计那护工以为他睡着了,所以自己也溜到哪里去休息了。
无奈之余周沉只能自己再折腾着出去,开了前厅的门,门外便是一大片草坪,刚被雨水冲刷过,门口的路灯和月光照在上面可以看到叶尖上沾着一颗颗小水珠,加之雨后凉风习习,简直心旷神怡啊。
周沉记得何欢在的时候最喜欢坐在那里,复习,备考,或者搬个小椅子坐在那看书看杂志。
冬日的时候阳光暖兮,好几次何欢都在那看书看得睡着了,周沉再把她抱进屋子里来。
那真是一段很美的时光啊。周沉忍不住想,可如今已经人去楼空了,他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空感叹,这么感叹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将轮椅推了过去。
从门檐到草坪需要经过几层台阶。
为了周沉轮椅行走方便,屋外的台阶上都临时铺了一层厚木板,可那几层台阶很陡,平时要经过都由护工推着他的轮椅过去,但现在护工睡着了,周沉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尝试。
祈祷轮子滚下去的时候别摔跤,他也谨慎地控制着轮胎滚动的速度,但是他忘了刚下过一场雨,木板上滑湿一片,轮子滚到一半便开始急速往下滑,周沉控制不住,滑到草地上之后前面两个轮子一下子陷入湿烂的泥土里面,后轮被抬起,整个人便被直接甩了出去……
简直是作死啊!
周沉几乎是脸朝地,右腿因为撞击撕裂般的疼,但好在被雨浸湿的泥土比较柔软,不然他严重怀疑腿会二次骨折,这些还不算,更糟糕的是他爬不起来了。
右腿动不了,衣服被泥水打湿,手挣着草地又湿又滑。
周沉喊了好几声护工的名字,可护工睡得死死的,他在门外就更听不见了。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周沉又强行爬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上身数度摔到草地上,睡衣上已经沾满泥水了,他也筋疲力尽了,躺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打算再试一次。
周沉用一条手臂撑着地面,另一条手臂稍稍将疼痛难忍的右腿抬起来一点,卯足劲起身,一鼓作气的时候感觉手臂上一紧。
他转身看,月色下的人影背光而立,脸色看不清,只看到一头毛茸茸的短发。
“你能不能别这么逞强?”熟悉的声音。
“啪-”一声,周沉鼓足的劲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像是身体最坚硬的某处瞬间软掉,整个人又倒回草地上。
泥水溅了几滴在何欢的小腿肚上。
她愤愤的:“你想怎样?”
周沉却不说话,光是笑,整个人趴在泥水里笑得气都喘不上。
当时他是怎样一种心情啊,自己都说不清楚。
何欢却被他笑得直发毛:“你有病吗?”
他是有病呢,还病得不轻。
后面何欢也不管了,任由他笑,笑完周沉自己侧了侧身,将受伤的那条腿抬起来一点,以免浸到泥水里去,然后目光赤赤地看着何欢。
何欢皱着眉,颇有些嫌弃:“我扶你起来!”
“不用,我太沉!”
“那你就打算在这躺一夜?”
“去屋里帮我叫人!”
“……”
数分钟之后护工急急忙忙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先将周沉从地上扶起来架到旁边的轮椅上,嘴里支支吾吾地道歉:“对不起周先生,我…我……一时睡着了,不知道您出门,我应该…”
“算了,没事!”周沉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先推我进屋。”
护工赶紧点头哈腰:“好!”
周沉却回过头来又看了何欢一眼:“你也跟我进屋。”
何欢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屋内灯光敞亮,护工和何欢这才看清周沉的模样,简直惨不忍睹啊,头发和脸上沾了许多泥水和草屑,睡衣也都湿了,好在右腿他一直用手臂抬着,所以还算幸免。
“周先生,我先放水给您洗个澡吧。”
周沉随手撩了几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水:“嗯。”
“但今天恐怕得我给您洗了,您看您身上…”
“不用!”周沉还是坚持自己来,“你去帮我把水放好就行。”
“可是…”护工还想说什么,周沉冷森森的目光已经扔了过去,护工只能噤声。
何欢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气得不行!
这男人果然倔啊,都已经这样了还坚持自己洗,怎么洗啊!
“你自己能行?不怕再摔一次?”
“就是啊,周先生,您这样不行的,要不还是我帮您洗吧!”
“不需要,你去放水吧!”周沉的口吻不容人抗拒。
护工虽然伺候他的时间不长,知道这男人平时话不多,但说出来的每一句都带着权威性。
他没胆子再反驳,正要去浴室放水,却听到身后的何欢喊了一声:“我去给他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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