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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文武百官齐聚崇明殿,为的就是皇帝的男宠小木公然毒杀皇帝与建阳王一事。官员恭敬有序地分列在崇明殿两侧,虽低着头,却纷纷瞥向身戴厚重铁链刑具却依旧样貌极美的男子。
男子束发的发簪被人拿去,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配上苍白的脸容和那只看一眼就难以忘怀的美貌,实在让人心生爱怜。
弑君是必死无疑的重罪,就算他们对慕夕泽有怜悯之心也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为面前这个与自己不相干的男人求情,况且因为孙灏的缘故,这些官员先前对慕夕泽的印象很差,就算今日慕夕泽被判了死罪,在这些官员看来也不过就是咎由自取。
这个时候慌慌张张进来的人是皇上刚刚册封的总管大太监徐光。徐光双腿发抖,几乎是爬着上了崇明殿,见到被铁链束缚着的慕夕泽,徐光更是做贼心虚地直接跪到了地上。
“参……参见皇上。”
拖着颤颤巍巍的声音,徐光总算把请安的话说出了口,可是无意中对上慕夕泽那幽冷的目光,徐光刚刚松下来的心再次揪紧,虚汗不住从额间滑落。
“徐公公,朕问你,今日朕与建阳王的午膳可全都是由小木准备的?”
徐公公再次一惊,一边磕头,一边回答:“是……全都是小公子一人准备的,奴……奴才并不知晓小公子在饭菜下毒的事情,还……还请皇上饶命!”
人终究还是趋利避害的多,舍生取义的少,徐公公原本也是仕途走到尽头的人了,全因为慕夕泽看他辛劳多年,心地也还不错,一时起了善念才让他一跃成为大瑞皇宫最尊贵的奴仆。
然而在性命与道义面前,这奴仆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向他的恩人做出了苟且邪恶的事情。慕夕泽露出一抹浅笑,随即闭上了眼,又长吁了口气,对于徐公公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听了徐公公的答话,叶凝香叹了口气,起了身,不顾周围大臣的劝阻径直走到慕夕泽面前,厉声道:“小木,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慕夕泽并未答话,却是紧闭着嘴巴,很猛烈地咳嗽几声,随后,他的喉结十分明显的上下一动,苍白的嘴唇中央竟有一抹鲜红向周围晕染开来。
叶凝香满脸震惊地望着她曾经要置于死地的男人,神情错愕,面目狰狞。她与他不过一人左右的距离,她不会看错,她也不能看错,小木他……他刚刚是将喉间上涌出来的鲜血又硬生生地咽回到了肚子里,而那少许浸在唇上的血正是失去控制不小心从口中溢出的。
其实只要慕夕泽肯跪下身来向她服个软,就像从前将她搂在怀里朝她甜言蜜语撒娇一样说一些让她舒心的话,叶凝香都会改了主意,在朝堂上颠倒黑白,将这次的中毒事故说成一个误会,是个乌龙。
叶凝香心中期盼着慕夕泽会如她想的那样做,那样她便有了反悔的余地,一切都能回到原点。然而他却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做。
他就那样毅然决然地跪在她的面前,抬起那张似乎已经泛着青色的脸,望着她的桃花眼藏着浓烈的疲惫,却少了从前的温情与甜蜜。
“毒是我下的,是我要杀害你。”
说这话时,慕夕泽却是在笑着,是那种悲痛到了极致才能发出的,每一声都能将人的心剜出血的凄惨的笑。他宁愿笑着承担一切莫须有的罪名,都不愿向叶凝香求个情,向她服个软,向她撒个娇。
叶凝香不喜欢这样的挫败感,更不喜欢慕夕泽心灰意冷的模样,她一把抓住慕夕泽的肩膀,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本不该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只要你告诉朕你接近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要你向朕服个软,只要你从今以后只效忠朕一人,朕就放了你,你还是朕最受宠信的男人。”
与叶凝香几乎失去理智的暴躁不同,慕夕泽依旧平静得过分,他敛去笑意,声音微弱却能叫人听清楚他所讲的每一个字。
“这么说建阳王与顾小姐应该是性命无忧了。”
听了这话,叶凝香眼神闪躲,松开了抓住慕夕泽肩膀的手,因为心虚,连连后退几步,佯装镇定道:“太医院的太医齐心协力已配制出你那毒药的解药,萧成邕和顾小妹的毒已解,你的阴谋并未得逞。”
“如此……甚好。”
慕夕泽的气息瞬间变得微弱至极,跪在地上的双膝甚至都虚弱得到了支撑不了他整个躯体的地步。
看到这慕夕泽这副模样,叶凝香由原来的焦躁转化为浓烈的担忧,她知道慕夕泽是吃了毒药的,吐血是因为毒发,如今这样奄奄一息也是因为毒发,可她又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解药吃。如果不吃解药,他会不会毒发身亡?
正当叶凝香忧虑万分之时,久不作声的孙灏终于开了口:“小木公然谋害皇上,谋害皇族宗亲,罪无可赦,还望皇上早些判了小木死罪以儆效尤。”
众臣看着孙灏发了声也不再扭捏作态,一齐跪地祈求道:“请皇上将小木赐死,以儆效尤!”
这时慕夕泽因为毒药的缘故,腹部剧痛,浑身脱力,蜷缩着卧在地上,呼吸急促,身体因为虚弱和剧痛正微微发抖。
叶凝香再看不下小木这般凄惨的境况,更害怕这毒药真的将小木拖死,于是并未理会群臣的建议,直接开口道:“将小木押入天牢,具体罪责日后再做定夺。”
天牢之中从来都是不分昼夜,叶凝香借着微弱的烛光心怀忐忑地进入到关押慕夕泽的地点。一间不算太大的囚室中,因为潮湿而有些发霉了的枯草上侧卧着她想见的人。
他半弓着身子,雪白的衣衫早已脏污不堪,叶凝香看不到他的脸,甚至不清楚躺在那里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把门打开。”
阴冷、严厉的话语传到狱卒的耳朵,让狱卒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顺从地打开牢门,为叶凝香开路。
叶凝香几乎难以隐藏焦躁不堪的心,三两步就冲到了慕夕泽面前,见他双目紧闭又连忙将手伸到他的鼻尖下方,好在还有呼吸,叶凝香一屁股坐到枯草上,松了一大口气。
平静片刻后,她从袖口掏出个精致的小木盒,又将小木盒中装着的一粒丹药拿出,小心翼翼地将丹药放到慕夕泽的唇边。可是还没等她将药硬塞进慕夕泽的嘴里,慕夕泽那紧闭的嘴巴竟突然张开,又快又准地将丹药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叶凝香大惊,连忙缩回递药的手,整个人退到墙角,试探地开口道:“你……你装睡?”
慕夕泽终于缓缓睁开眼,只是那双眼依旧透着疲惫,配上那副苍白的脸容,看起来就好像是依旧处在死亡边缘的人。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让人心痛的浅笑,望着叶凝香的眼再次生出些许情义,只是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难以让人听清他的话语。
“我……我还以为你是……你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没想到你竟敢冒着被杀的风险到这里为我送解药。”
确定慕夕泽真的身体虚弱至极,叶凝香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稍稍朝靠近慕夕泽的方向移了移,坐在他的身边低语道:“朕知道你瞒着朕做一些事情,你甚至能在我俩同床共枕之时偷偷溜出宫门,你还能将朕最信赖的影子收买,你要朕怎么才能安心留你在身边。”
慕夕泽闭上眼,再次轻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欠考虑。”
“你就不能将你的秘密告诉朕吗,或者你就干脆安安心心效忠于朕,安安心心替顾连城做事也好!”
慕夕泽没有答话,却是很放肆地抓住叶凝香的手,冰凉的好像从深冰中拉出来的手刚一触碰到叶凝香的手背,便令她生出一层冷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叶凝香破天荒地没有挣脱慕夕泽的手,却是静静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慕夕泽再次睁开眼,温润的眼角似乎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眼中没有笑意,却展现着前所未有的温情,那样熟悉的眼神几乎就要召唤起叶凝香冰冻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不知为何,叶凝香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上下奔腾,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大风大浪她都经历过了,可是她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里慌乱得让她不知所措,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你放肆。”
匆匆扔下这一句话,叶凝香便连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天牢。
徐公公是深夜才蹑手蹑脚地来到天牢的,正撞见天牢的狱卒仗着自身身高体胖,皮糙肉厚,合起伙儿来欺凌慕夕泽。
“小郎君,我这天牢中还从没来过像你这样容貌俊美的男子。”说话的狱卒还十分放肆地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慕夕泽白皙的脸蛋。“我们哥几个玩女人是玩了好多个,可是男人嘛,今儿个可算是头一遭,哥几个们来啊,一块上啊!”
此时的慕夕泽被这几个狱卒堵在角落,蜷缩着腿,整个一副受了气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一次,做了错事心中无比愧疚的徐公公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狱卒厉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让开,都让开!”
徐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围在慕夕泽身边的狱卒,随后整个人都挡在慕夕泽面前,大张着手臂,生怕狱卒再伤害慕夕泽分毫。
在他身后的慕夕泽非但不恐惧,反而朝他笑了笑,拍着他的手臂,令他大张着的手臂收起。
“徐公公今日倒有些视死如归的勇气了,不过这勇气用在朝堂之上多好,在这里逞英雄有什么用?”
这话说中了徐公公的痛楚,他不再言语,整个人似乎都萎靡起来,低垂着头,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好了,陪你们玩了大半夜,也被你们欺负了大半夜,也该玩够闹够了,你们也都会去歇息吧,我与徐公公还有事要谈。”
这话慕夕泽是对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狱卒说的,言语中根本听不出任何尊敬之意,反倒他像是他们的主子似的,之前受到他们的欺凌好像也是他自愿,觉得好玩而故意放任他们为之。
“你这个逆犯,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狱卒挥舞皮鞭朝慕夕泽袭来,不过皮鞭打上的不是慕夕泽的身体而是枯草。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慕夕泽竟悄无声息地转到那人身后,低沉的话语透着从未流露过的阴冷甚至邪恶。
“我向来胆子大得很。”
见着慕夕泽这似乎沾了邪气的样子,强势的狱卒纷纷丢盔卸甲,眨眼功夫就逃出了天牢之外。
“说吧,徐公公大半夜来看我所为何事啊?”
说话间,慕夕泽已经坐回到原来坐着的草垛之上,眼底也变得温润无害,纯良可欺。被慕夕泽先前举动吓坏了的徐公公,整个人瘫到在地上,大喘着气,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咱家夜里偷瞄到了皇上拟好的圣旨,上面说……上面说饶了您的死罪,却要给您贬到御史大夫的府邸,去做孙灏的……去做孙灏的……”
“做什么?说个话吞吞吐吐的。”
“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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