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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过定下计策,要用“饵敌”计来骗察罕。次日,放出了风声。很快,风声传入曹州。
细作将消息送到时,王保保正在营中值班。
听过之后,他顿时变了颜色,接住情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立刻起身,说道:“事关重大,需得马上告之父帅。”留了几个人在营里,以免再有什么紧急的情报送来;招呼随从,即出帐外,翻身上马,去见察罕。
见到察罕时,察罕难得清闲,正挽着袖子、赤着脚在菜圃里侍弄青苗。
这菜圃,是前任曹州知州留下的,便在衙门的后院中。
察罕帖木儿地主出身,对农作物并不陌生;未起兵时也常常下田。当然,他下田不是干活,多是督促佃农,或是检查收成,但在常年的耳闻目睹之下,此时摆弄起菜苗,也是似模似样。
李惟馨站在边儿上,一边指点,一边与他说笑。看到王保保急匆匆地过来,两人停下了话头。
察罕帖木儿站起身,拿袖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笑道:“保保,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看把你急的!”
“父帅,你怎么还在这里!”说实话,对察罕的作为,王保保很不理解。外有劲敌、内缺粮秣,进不得、退不得,进退两难,在这样的窘况下,怎么居然还有心情捯饬“菜圃”?岂不轻重不分,简直糊涂透顶了么?
察罕帖木儿大概是弯腰得久了,猛一下站起,有些酸疼;一边叉着腰转了几转,一边抬起头望了望天色,笑道:“谚云:‘智如禹汤,不如常耕’。可别小看这几垄菜。摆饬得好了待到秋收,足够你吃上半年!”
“父帅!”
李察罕哈哈一笑,从圃中走出,接过随从递来的湿巾,略略擦了下手;又命人搬来个小马扎,坐上,伸出沾满泥的脚,命侍女端水过来清洗。然后,这才问王保保:“说吧,出了什么事儿?”
“军报:小邓将亲提二十万之众,来与父帅决战!”
给察罕洗脚的侍女手中一颤,险些将察罕的脚丢掉。察罕帖木儿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说道:“噢?小邓亲提二十万、将要来与老夫决战?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成武城里已经传遍了!据说乃是赵过亲口对军中诸将说的!并向诸将出示了邓贼的手信。信上讲,十日之内邓贼就能集合好全部军马,最多半个月,便能来到成武。”
“益都的细作有消息送来么?”
“目前尚无。”
察罕帖木儿问李惟馨,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惟馨拈须沉吟,说道:“以吾看来,此事当不了真!这个消息八成是假的。”
“为何?”
“益都主力大部分都在成武,留在内地的军马并不多。别说二十万,怕是两万都没有!除非邓贼会撒豆成兵,否则,他哪儿来的二十万军马,还‘将要与主公决战’?”
察罕帖木儿点了点头,问王保保,说道:“军报里就说了这些?还有别的么?”
“有。”
“是什么?”
“说邓贼给赵贼下了严令,命他不许后退半步,务必要把父帅牢牢拖在曹州,以等他主力到来,好与父帅决战。”
察罕帖木儿又问李惟馨,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惟馨皱起眉头,说道:“邓贼既不可能召集二十万人马,这所谓‘拖住主公’的命令自然也就是无稽之谈。”
侍女帮察罕帖木儿洗干净了脚,又替他穿上鞋袜,退去一边。
察罕帖木儿看了她一眼,又转目看了看周围的随从、亲兵,从他们的脸上分别看到了震惊、恐惧或者疑惑的表情。
他心中想道:“老夫弄苗菜圃,是因有人走漏了军中将要断粮的风声,以致谣言四起,故此示闲暇、以安军心也。这才将军心安住,又传来小邓将要亲来的消息。……,嘿嘿,嘿嘿,这消息来得可真及时!”
想到这里,他蓦然心中一动:“及时?……,倒是古怪!李先生说得很对,小邓绝无二十万人马可用。并且,因为他的主力都在成武前线,所以后方全靠他本人压制,他也断然不会轻易出城、来与俺战。……,这条消息,分明是假!十有八九,是赵贼故意放出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负着手踱了几步,嫌阳光晒人,转到了圃边的树荫下,接着想道:“那么,赵贼为何故意放出这个假消息?他的目的何在?”
王保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目的何在’?父帅您这是在说什么?”却是原来,察罕帖木儿想得入迷,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这会儿得王保保一问,他惊醒过来,笑了笑,将刚才想到的内容讲了一遍,问李惟馨和王保保,说道:“你们两人觉得,赵贼为的是什么?”
王保保认真地想了一回,说道:“父帅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小邓确实不可能亲提军马过来。……,赵贼之所以放出这个假消息,……”他试探地说,“也许是为了吓唬咱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察罕帖木儿与李惟馨对视一眼,李惟馨恍然大悟,说道:“少将军才智过人!一点儿不错,赵贼放出这个假消息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吓唬咱们!”
“他吓唬咱们、却又是为何?”
李惟馨和王保保同时想到。王保保叫道:“赵贼想要撤军!”
李惟馨以拳击手,说道:“不错!大凡疆场争雄,进易退难。两军对垒,最怕的就是撤退时被对方追击,所以他害怕被咱们发现,所以他放出假消息,以图迷惑主公。……,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王保保问道:“我军该如何应对?”
李惟馨和王保保讲出了察罕帖木儿的心中所想,他反而却又谨慎起来,想了会儿,说道:“先不做应对,故作不知。多派些人,散出去打探消息,将成武燕贼严密地监视起来。……,看看赵过下一步的动向举止,然后再做决定。”
王保保迟疑片刻,说道:“如果赵贼真的是想撤军,追击他的机会绝不能放过。如果顺手,说不定甚至还能把济宁再光复!……,可是父帅,……”他凑到察罕身边,低声说道,“咱们军中粮秣?”
“再遣使去高唐等州催促。”
“是!”王保保接令,转身要走,又停了下来,瞧瞧李惟馨,看看李察罕,欲言又止。
“怎么这副模样?想说什么,尽管说来!”
“父帅,军务要紧!这菜圃之事无关轻重。若是父帅实在喜欢这圃菜苗,孩儿可以给您找来几个农人,大可交给他们照顾、劳作。您又何必日日弄此?”
李察罕与李惟馨相视一笑。李察罕说道:“‘种苗在东皋,苗生满阡陌。虽有荷鉏倦,浊酒聊自适’。吾儿,这田园之乐,岂可假手他人?”
……
益都。
最近益都很忙,连城里的老百姓都看出了不寻常。
不寻常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城外编练新军和改编徐、宿降军的动作明显加快,几乎每天都有将军们不停地出入城内、城外。一个是从外边来的信使、军报明显增多,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有十几拨。
有脑筋转得快的、对时事比较敏感的,都在私下里议论:“是不是又要打大仗了?”各种猜测都有,议论纷纷。
对这种情况,邓舍虽在王府,却也尽数都知。
不得不承认,在李首生的指挥下,通政司的运作是越来越成熟了。从最初的收集情报、到中间的审察归类、再到最后的上报燕王府,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高效、快捷,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往往头一天晚上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能送到邓舍的案头。
……
“李首生是越来越能干了。”邓舍翻着手里的折子,对洪继勋说道。
洪继勋先是摇着折扇、表示了赞同,接着又说道:“不过老李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阴森了。前天,臣在路上碰见了河光秀,兴高采烈,如劫后余生。臣问他碰见什么好事了,……,主公您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俺刚从通政司衙门出来’。”
邓舍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说道:“这件事我知道。前几天,封帖木、景慧和道衍和尚以答谢的名义摆酒席,请了几个官员到场,河光秀是其中之一。散席后,通政司得了密报,说在宴席上,封帖木和景慧问了很多前线的事情,拐弯抹角打听是不是又要出兵、打大仗。……,为了核实,所以,李首生找河光秀去,问问详细情况。”
“噢?封帖木、景慧、道衍?他们请客的事儿,臣倒是知道。当时他们也给臣送了请柬,不过因为近日太忙,所以臣没有去。……,他们在酒席上打听了这些内容?”
“是啊。”
“不知河光秀他们怎么回答的?”
“赴宴的都是底层官员,知道的不多,也不怕他们泄露什么消息。”
“……,道衍还好点。封帖木和景慧,特别是景慧,这几天很活跃呀!臣听说,便在昨日,景慧又搞了一个辩法会?不但请了许多和尚,有不少的读书人也参与了。小陆公、张冠也都有去。并且,左右司、枢密分院、益都府衙里也分别有人与会。……,主公,对他们是不是该紧一紧了?”
“和尚、秀才能闹出什么事儿来?……,至於小陆公陆离、张冠,这些徐、宿旧人,我已令李首生将之牢牢看稳。平时他们有个来往,我都一清二楚。不必理会!”
洪继勋点了点头,说道:“主公说的也是。只要看住源头,就不怕景慧胡闹。”说到这里,他话题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说道,“通政司送来密报,说金陵朱元璋已经拒绝了安丰的令旨,借口陈友谅步步紧逼,不肯借兵与之。……,对此,主公有何看法?”
“早之前,你我不就议过此事么?……,朱元璋借兵最好。若他借了,可以和咱们借给安丰的军马合在一处,压制河南鞑子,减轻将来与察罕决战时的南线压力。他不借,也无所谓;至少他不能前脚以兵力不足的原因拒绝了安丰,后脚就来夺我徐、宿。也算间接地减轻了我南线压力。”
“是啊。朱元璋有雄心壮志,并非不顾脸面的小人,爱惜名声,打自己脸的事他应该不会做。……,说到借兵给安丰,不知咱们借出去的军马可南下了么?”
“上午刚来的军报,定好了明天从单州出发。”
先前,安丰来借兵,说欲规复汴梁。邓舍答应了。
这支“借出去”的军马肯定不能从成武前线派;也不能从徐州、宿州派;如果从益都派,路途又太远,故此,干脆就从远在济宁的单州以及周边诸城抽调部分驻军,凑齐了两千多人,号为“海东第一冠军营”;并宣扬:随后还要陆续派出精锐,要派够两万人马,协助安丰攻打河南。
在这个即将“引蛇出洞”、与察罕决战中原的关键时刻,派一支部队南下安丰,有两个好处。
一个是邓舍刚才说过的:可以与徐州、宿州形成掎角之势,压制河南的元军,减轻南线的压力。这样一来,在将来和察罕决战时,就不用担忧南边会有敌犯;或者说,就不必担忧会陷入两线作战的苦境。
一个却是邓舍没有说、而邓舍与洪继勋皆心知肚明的,那便是可以借此来麻痹察罕帖木儿。在早期、在各部军队还没有到位、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用这个举动来告诉察罕帖木儿:我下一步是要打河南的。虚晃一枪。以免被察罕帖木儿过早地发现真实意图,功亏一篑。
……
两人正说话间,室外有人来报:“通政司密奏、前线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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