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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天刚刚亮,长安的官员都各自坐着马车向皇城赶次大朝,李隆基便下了严令,以后无论寒暑,各部官员皆要准时入朝,并将入朝时间延迟半个时辰,以缓官员们天不亮便要起床的苦楚。
街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两边的路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纷纷躲避在两旁,不敢和官员们争道。这时,从宣义坊大门处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数百名侍卫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向朱雀大街疾驶而来,激起阵阵黄尘。
不仅是百姓,就连一般的官员也急忙闪到两边,这是杨国忠的马车来了。
“相国大人,民妇冤枉啊!”突然从路人扑出一个妇人,她披麻戴孝,跪在路间哀哀痛哭,“相国大人,给民妇作主啊!”
杨国忠的马车从她身边一阵风似的驶过,可那妇人不依不饶,跟着杨国忠的马车奔跑,声音愈加尖厉,“相国大人,你枉为百官之首,难道视天下百姓为蚁虫吗?”
杨国忠的马车又冲出百步,忽然嘎然停止,随即回来一个雄壮的骑马侍卫,俯身一把将那妇人抓起,俨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到杨国忠的马车前,贯到地上。
杨国忠透过车窗瞥了她一眼,这个是个典型的农妇,布衣麻裙,大手大脚,皮肤粗糙,脸色黑透亮,显然是长年在地头里劳作之人,不过她声音倒挺清脆。
“你这妇人,有冤有恨去县衙、去府衙告状便是了,如何非要说我视天下百姓为蚁虫?”
他十分不高兴,出来时便有点迟了,若再在她身上耗时间。自己今天非要迟到不可,可这妇人一顶大帽盖下来,旁边这么多下属。他倒不想丢这个官誉。
“相国大人,我从商州而来,一路都听人说相国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从来不鱼肉百姓,乡亲们都说大唐百姓在你的治理下必能让安居乐业,相国大人,民女有冤在身,请大人给我做主啊!”
这妇人说的虽然明显是奉承话,但从一个最底层的农妇口道来。倒别有一番滋味,让杨国忠听得着实舒坦。但他要赶去上朝,确实没有时间和她苦耗,他便随手取一张名刺递给妇人道:“拿我的贴去县衙,谁都不敢怠慢你。”
“多谢相国大人。”那妇人欢喜无限地从侍卫手上接过帖。低头看了一看,忽然她脸色大变,“怎么,你不是哥舒相国吗?”
杨国忠一怔,心老大不是滋味,闹半天这妇人弄错了。那些奉承话都不是给自己地。他克制住心的不悦。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哥舒相国是左相国,而我是右相国。右可比左大,你难道没听说吗?京城杨相国。”杨国忠诱导着这个妇人,此时他心倒有一点紧张,她是自己第一次碰到地最底层百姓,自己在他们心目形象如何?
虽然杨国忠从来不把这些底层百姓放在心上,可今天难得碰上,他竟在意起来,就象从不把名次放在心上的学生,可真当老师当众念名次时,他又紧张起来一样。
那妇人摇了摇头,“我们乡亲都只知道哥舒相国是京城最大的官,也是最好的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羊相国、牛相国,我要找哥舒相国,我不要你的纸片。”说完,她把名刺还给侍卫,转身便走。
“大胆!在相国面前竟敢放肆。”一名侍卫举起皮鞭便要向她后背抽去。
杨国忠见众目睽睽,便一扬手制住了他,“算了!不要和这种草民计较,要迟到了,赶路吧!”
“驾!”车夫甩个鞭花,马车起步,一众侍卫护卫着,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
那妇人匆匆走进人群,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在回视杨国忠马车时,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冷笑。
“相国,这种愚民蠢妇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随行的侍卫长见杨国忠一直不吭声,知道他是在为刚才农妇的话而生闷气,便出言安慰他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这些普通百姓大都知道哥舒相国,他们不懂朝廷之事,相国不必和他们计较。”
他越说杨国忠越不是滋味,最后杨国忠一声断喝,“够了!别说了。”
他‘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阴沉着脸,他今天一天地心情就这样被破坏掉了,今天那农妇的话是一面镜,它从一个侧面提醒了杨国忠,哥舒翰已经对他构成了威胁,不是吗?永王之事哥舒翰现在已成了主导者,事事都要看他地态度,以他来拍板决定,尤其他掌军权后便不再和自己商量什么,而是直接向自己发号施令。
杨国忠心忽然生出一丝警惕,若永王即位,以哥舒翰和他的密切,自己还能保得住右相之位吗?一片阴云悄悄飞进了杨国忠的心。
马车进了朱雀门,沿着承天门大街继续朝前走,他从皇城里穿过,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在百官起一个表率作用。
书省办公之地是在大明宫,杨国忠需要从东北角地延喜门出去,穿过永昌坊、光宅坊才能到丹凤门,可他刚到延喜门时,却听见有人在叫他。
“杨相国!杨相国!”他探头从车窗望去,只见在城门旁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人,在向他挥手,正是昨晚拜访过自己的张倚。
杨国忠的马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窗笑道:“张侍郎,出什么事了?”
张倚快步跑来,躬身施一礼道:“杨相国,属下的马车坏了,能否顺路搭一段车?”
杨国忠呵呵一笑道:“张侍郎客气了,上来便是。”
“能与相国同车,是张倚的荣耀。”
张倚爬上马车,却向杨国忠使了个眼色,杨国忠会意。立刻命车夫道:“不要走老路,从来庭坊过去。”
马车启动,果然没有走永昌坊。而一直向人烟稀少的来庭坊方向驶去.
“相国,这是永王殿下给你地一封信.
怀里摸出李璘地信递给了他,信封用火漆封口,没有迹。
杨国忠直接从侧面撕个口,将信抽了出来,信的内容很简单,岭南方面正好无皇族驻守,命杨国忠上折请调楚王李豫为岭南宣抚使。长驻岭南。
杨国看罢半天不语,若是早一两天。他必然会欣然同意,可昨晚李豫刚刚拜访过他,让他生出了多留一条路地想法,再加上刚才农妇地一番话。此时,他的心境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对永王的这条命令,他竟有了抵触的念头。
“相国,永王的意思是.
张倚见杨国忠久久不吭声,便试探他道:“永王可是有新的指示?”
杨国忠随手将信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张倚早知道这信的内容。他装模作样看了一遍。欣然道:“相国,此计甚妙。若李豫去了岭南,他一年半载之内是回不来,正好给哥舒大将军时间。”
“又是哥舒翰!”杨国忠暗暗一咬牙,他此时对这个名字异常厌恶,见张倚兴奋之色溢于颜表,他不由冷笑一声道:“我让他去岭南他就去岭南吗?永王殿下对皇上那边已经说通了吗?哼!影都没有一个,有什么可高兴的!”
张倚听杨国忠口气不善,不由暗暗吃惊,又纠正他地错误道:“殿下的意思恐怕是要相国去和皇上说这件事,而不是他本人去说。”
“我去说?”杨国忠更加不高兴,他拉长了脸道:“为什么事事都要我去做?我可没有这个本事,要说他自己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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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眼睛一闭,便再也不理会张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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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真是说让我去给父皇提此事吗?”永王李璘霍然回头,盯着张倚问道。
张倚连忙躬身回答道:“没错!他原话是这样说地,看得出他很不高兴,对殿下的计策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李璘一阵冷笑,“不是什么不屑一顾,而是他心已经不在我身上,看来我的试探是对的,昨晚他与李豫果然有了勾结。”
“殿下,我们是否立即将此事告之哥舒翰!”
李璘却没有回答,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心在迅速评价此事地影响,昨晚他想了一夜,哥舒翰的话是对了,没有个一年半载,他无法将军权控制在手上,也无法进行兵谏,若贸然行事,恐怕关会大乱,到时白白便宜了安禄山。
但李璘却想得更深了一层,如果哥舒翰真正掌握了军队,他出兵废掉父皇,那他一定会支持自己为帝吗?还是只是个傀儡,甚至他本人取李唐而代之,很有可能啊!那时,他黄袍加身是易如反掌。
“不!不能完全相信哥舒翰。”相比之下,他宁愿相信杨国忠,毕竟他是不能称帝,李璘已经意识到,若杨国忠不支持自己的话,损失将远远超过哥舒翰,“李豫昨晚只是初次拜访杨国忠,应该还有机会挽回。”
想到此,他立刻走到桌边提笔要给哥舒翰写一封信,可提起笔他又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猜想杨国忠必然是担心自己的右相不保,才对自己有了疑心,可右相之位他确实已经答应给了哥舒翰,必须要他答应将此位让给杨国忠,自己才能去和杨国忠深谈,将此位正式许给他。
虽然犹豫下不了笔,可是事情还得这样解决,李璘便含糊其词地给哥舒翰写了一封,也并没有直说让他让位,而是将李豫拜访杨国忠之事说了一遍,让他去劝杨国忠回头,毕竟杨国忠就是他拉给自己的,当然就应该由他负责到底。
写罢,李璘找来一心腹,命他火速去潼关,将此信交给哥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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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后,潼关,哥舒翰担任征东大元帅之职已经有一个多月,虽然他取得大元帅之职的动机不纯,但防御安禄山依然是第一要务,再加上有监军边令诚,他不敢怠慢,一上任便亲自监工以加固关隘,又命大将卫伯玉和王思礼日夜训练士兵,尤其是没有作战经验地府兵,时间倒安排得十分紧凑。
这期间,安禄山几次派崔乾祐来试探进攻潼关,皆无功而返,哥舒翰毕竟是做个大将之人,他知道安禄山手下几乎都是蕃兵胡将,这些人短时间地攻城掠民还行,若要他们长期呆在原则很难归心,一旦河东朔方军攻下河北,这些胡人立刻就会离心涣散,不战而自溃,所以哥舒翰坚决据守潼关,并不出战。
这天晚上,他正与心腹大将火拨归仁商议在军安插亲信之事,忽然收到李璘地信,信说杨国忠已有背离自己之意,让他好好劝说杨国忠,不要起二心。
“大帅,我一直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将火拨归仁是哥舒翰的铁杆心腹,早在哥舒翰还是王忠嗣手下大将时,他便跟随着哥舒翰,一直便是他地左右手。
“在这里有什么不可以讲,你说便是,不要吞吞吐吐。”
火拨归仁看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大帅,你为何要拥戴什么永王登基,你索性就废了李家,自己登基为帝,安禄山可称东帝,大帅则为西帝,以潼关为界,以西的万里山河都是大帅的土地,大帅有三十万大军在手,还理他们做甚!”
“别胡说!让人听到,你我都有灭门之祸。”帐门口,探头向帐外张望,见确实没有动静,这才略略放心,回头埋怨他道:“你以为三十万都听我的吗?我若造反,至少一大半士兵都要向朝廷倒戈,那时你我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大帅是怎么打算?”
哥舒翰背着手走了几步,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写封信规劝杨国忠吧!命他安心效忠永王,若将来永王登基,我把右相让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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