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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吃晚饭时,元宝有些心不在焉,咬着勺子便开始发呆。反正只有她一个人在楼下餐厅吃晚餐,吃多久也不会有人来催,饭菜凉了,有人会帮她热好重新端上来。
婷婷端着餐盘从她身边经过时,元宝猛的扔下勺子站起来。汤匙碰在瓷碟上的清脆声响吓了那人一跳。
“小、小少奶奶,怎么了?”
还没等婷婷反应过来,元宝已经几步跳过来,夺走她手中的餐盘。
“哎呀,汤撒出来了,你再去热杯牛奶吧。南羽喝牛奶比较好。”元宝将餐盘端回餐桌上,摆摆手说:“你快去,我在这儿等着。今天的晚饭我去送。”
“可是,小姐她……”婷婷有些为难。在这豪宅里待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南羽整天待在东风的房间里,正儿八经的少奶奶却回不去,只要元宝和南羽一碰面,楼上准要弄出大动静。
“没事儿,以后他们的晚饭都由我亲自去送。”元宝目光炯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在众人担忧的眼神中,元宝显得格外轻松。她端着餐盘站在东风的房间门口,深呼一口气,感觉自己就像那英勇就义的勇士,啊呸呸呸,英勇善战,革命还未成功,怎么能先说死不死的呢?
她往前一步,又退后半步,看着纹丝缝合的门板,想了想,侧着身子用手肘去碰门把手。
平时看着别人这样开门挺顺溜的,怎么一到她这儿就打不开呢。元宝试了三四次,房门还是打不开,喘出一大口气来,将餐盘放到地上,鼓着腮帮子用手打开了房门。
果然不出意料,南羽见到她进来又惊声尖叫起来。元宝挠了挠耳朵,故作淡定的将餐盘放下。
她看向东风,却莫名的有些紧张,连忙移开目光。原本准备已久的说辞也磕磕绊绊起来,“那个,那什么,我问过医生了,问专家。”
她侧着身子,摸了摸鼻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动作,连忙放下手,手指也不自觉的交缠在一起。“专家说,她不是看见我就反应特别强烈么,那我应该算是刺激源,是这样说的吧。”
元宝下意识的看向东风,看他是否认同自己的话,虽然她并没有撒谎,却心虚的很。
东风靠在床头,左耳挂着一只耳机,面无表情的低头,抓住南羽的双手不让他乱动。
“那我就应该多来,哦,每天少来几次也行,在她面前晃一眼就闪人,时间长了,她就会习惯了我的存在,就可以由我来照顾她,你就不必那么累了。你去医院上班,又不能带着她去。”
“我最近都会在家休息。”东风突然开口,他补充道:“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啊?”元宝很意外,她不由的怔忡,在此之前,她预想过东风的各种反应,却依旧在此刻不知该如何应对。
东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拒绝她,是说南羽的事情由他亲力亲为,不要她插手?不管是哪个,都足够令她难过且气愤的挠一夜墙皮。
显然,计划A以失败告终。
元宝并没有如她所说的每日去刺激兼照顾那对狗男女,哦不对,这三个字用在这里还不够恰当,且送他们俩一个“苦命鸳鸯”,元宝想。
东风没有对她偶尔的插手表现出任何的抗拒或者不悦,确切的说,东风对她做的大部分事情都置若罔闻。
她依旧只是趁着南羽睡着的时候去找东风聊天,更多时候是她絮絮叨叨的说,东风安安静静的听。对元宝来说,哪怕是相顾两无言,能感受到东风的呼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满足。
南羽最近很嗜睡,仿佛怎么也睡不够似的。对于习惯了她疯狂失控的模样的东风来说,总算安静许多。
大概是睡得久,活动量少了,她的食量明显骤减,不肯好好吃饭,偶尔还会呕吐。起初,她还肯听东风的话,不想吃也会象征性的吃一些,后来,无论东风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吃,很是抗拒吃饭这件事情,逼急了便伸手摔碗碟,弄得一室狼藉。
也正是由于贺南羽睡眠时间变长,元宝才有机会进来跟东风一起用餐.
贺东风吩咐婷婷给南羽换过食谱,但是她不吃饭的现象仍未有好转。东风很是疑惑,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当饭菜再次被送进来时,东风先拿起筷子品尝,清淡爽口,符合南羽平日的饮食习惯。菜品基本每日不重样,唯一不变的便是那杯牛奶。
东风抿了口牛奶,微微皱起眉头。
他找婷婷来问,得知每天给南羽安神的牛奶是元宝亲自热的。
婷婷欲言又止,说:“小少奶奶没有下过厨,热奶都烧坏好几只小奶锅呢,手也经常会被烫到,但是坚持亲力亲为,不要我们帮忙,她说想要亲自做些事情,希望能够帮到您。”
元宝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摔得叮当作响。手指被烫到,胡乱塞在嘴里吸吮两下,并不曾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在家也是被当做掌上明珠样的,别说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不曾进过。给东风做早餐差点烧掉厨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用心过,可惜天天进厨房,热奶的功夫依旧不见长进,无论别人怎么教,元宝总是能把热杯牛奶这样简单的事情变得一团糟糕。
婷婷劝过她多次,毕竟热杯牛奶比收拾小少奶奶进去过的厨房要简单轻松的多。叫人热好了由元宝端上去便说是自己做的,这样互利共赢的事情,元宝却不肯,还不叫人在厨房看着她。
东弋刚从外面回来,便听到一声巨响,被吓得眼皮一跳,他玩世不恭的眉头轻轻上扬,一脸的不悦,看向婷婷,“怎么着?家里进日本鬼子了这是?前方怎么还有炮火的声音?”
婷婷一脸尴尬的摆摆手,“不是不是,大少爷,咱家没进鬼子,咱家的鬼子是原生,自家发育起来的,这么说也不对,小少奶奶比小鬼子厉害多了……”
如果是元宝的话,这话是不假,他相信元宝有这个实力。
贺东弋脱下外套扯掉领带,随意往沙发靠背上一扔,散步似得溜达进厨房,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只是元宝太过专注,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大活人在靠近。
她全神贯注的忙碌着,从背带裤的口袋里取出白色小药瓶,倒出两枚白色的小药片,再用勺子碾成粉末,然后倒进热好的牛奶里搅拌,筷子撞在玻璃杯上发出叮当叮当清脆的声响,听得她心情愉悦。
“呦,最毒妇人心啊这是?你准备把她毒死吗?”他突然压低声音在她身后放冷箭。
元宝忽然不觉哪里不对,嘿嘿笑了两声,“才不是呢,我这么善良,哪是那种杀人灭口的坏蛋啊,再说了,你以为杀人不犯法啊,杀人不犯法,她能活到今天?我对她的恨拿简直如滔滔……”她猛的一顿,惊悚的扭过头,两只大眼珠瞪得跟要拍恐怖片似得,“大!大大大大哥!”
贺东弋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给我滚,还大大大大大,你当我定海神针金箍棒呢?你说大就大。”
他翻了一个嫌弃至极的白眼,不理会她眼中的惊涛骇浪,“你别告诉我你往牛奶里加的是维生素ABCDEFG.”
元宝惊慌失措将玻璃杯打翻在地,尚热的牛奶尽数洒在她的脚背,她越发手忙脚乱,低下身子便急着去抓地上的碎玻璃,手指被碎玻璃渣划伤,立时渗出血来。
“就你这芝麻胆儿,还敢给别人下药?”贺东弋嗤笑一声,拎着元宝将她扔在流理台上,用冷水帮她冲脚,他捏紧元宝划破的手指,更多的血液被挤出来。
元宝连声喊疼,拍着他的手让他松开,眼瞬间眼泪汪汪,“你还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呀,我看你现在就要行凶,看你这幅嘴脸,一看就是变态杀人魔,看到我这么萌的小萝莉就起了杀心!”
贺东弋嘴角邪恶的上挑,狠狠在她手指上捏了一把,疼的元宝瞬间飙泪,他冷笑两声,“还这么萌的小萝莉,你起床的时候把脸皮落在枕头上吧?”
她仇视贺东弋,他则一副“我是你大爷”的霸道模样,对视了将近一分钟后,两个人突然一起伸出食指放在各自唇边,“嘘”,然后互相深深一点头。
贺东弋叫来人把厨房收拾一下,拿着医药箱带元宝到门外的藤椅旁坐下,取出烫伤膏扔到她怀里,“涂一下。”
元宝摸摸自己的脚背,就是有一点火辣辣的疼,没烫坏,又把烫伤膏扔了回去,拿起创可贴缠手指。
四下无人,她可以放心讲话了,“我问过医生了,这是对南羽姐姐病情有帮助的镇静药物,和主治医师给她开的药物没有冲突。”
“你只要告诉我,会不会死人。”他难得严肃的沉声问。
元宝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馒头吃100个也会噎死人的呀,适量肯定不会死人的嘛!”
贺东弋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看,良久后,元宝的眼眶慢慢红起来,哽咽道,“她醒着,我就不能靠近相公,我只是想多些时间和他待在一起,我是合法的,他本来就是我的……”
贺东弋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别处,目光深远。
元宝与南羽,他显然更喜欢前面这一个喜庆的小家伙,可南羽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再嫌弃,那也是自己家的小孩,他的心里并不好受,手心是肉,手背是皮,可皮也是长在身上的。
“我只希望这个家能像个真正的家,我弟弟能安稳的生活,至于别人,都是退而求之,太平一些,对所有人都好,对吗元宝?”他转过头来,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与她说话。
元宝呆呆的点头,其实心里压根没理解他到底要点化自己什么,她的冰雪聪明都用在勾引自己老公身上了,加上最近神经紧绷,她的智商额度接近透支。
贺东弋起身走了,元宝坐在草坪上发呆半天,感觉自己参透了贺东弋的话,他是让自己偷摸下药别被别人发现了。
恩,就是这样的。
元梓谦的到来有些令人意外,贺东弋前脚才走,他后脚就到,他带来的坏消息也是十分令人讨厌,元宝感觉自己遭受了轮番的炮轰。
“肚子有动静了吗?”元梓谦盯着她平坦的小肚子问道。
元宝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还没,好不争气哦……”
他捏着元宝的肩膀令她直起身体,抬头挺胸,“你来贺家的时间不短了,怎么还一点少奶奶的气质都没培养出来,动不动就像小孩子一样,要大气一些。”
元宝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想起哥哥的话,便抬起下颌,微微仰首,“知道了哥!”
“上午我去了妈的厂子那边,很棘手,上半年的财务报表上看亏的不是一星半点,妈是在强撑,要想扭转现状和大公司合作,就必须采购新型设备,你知道我的钱一向都给妈拿去周转,现在入不敷出,姑姑不可能借我那么多钱,就靠你了元宝。”
元宝抿了抿唇,摸了摸背带裤口袋,嘟囔一句,“我就有10万块啊……”
“恩?”元梓谦没听清楚。
元宝摇摇头,“没啥,我会抓紧时间的,多吃一点补品,让我的肚皮争气一些,只是机会难有,贺南羽老是搅和。”
“那就多制造机会,她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贺家,姑姑绝不允许外人知道家里的女人接二连三的疯。”他拍拍元宝的脑袋,心疼道,“委屈你了,记得夜长梦多,宜早不宜迟。”
元梓谦走后,元宝本打算从新给贺南羽热一杯牛奶,却被婷婷告知贺东风已经让她热过送去了,这会儿早喝完了。
元宝闷闷不乐的叹气,贺南羽没有喝她热的牛奶就不会早早的安稳的入睡,她不老老实实睡觉,她就没有机会去和相公搞事情,想到这里,她再次陷入沮丧。
婷婷被元宝不听叹息叹得一头雾水,压低声音好奇问,“小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一副丢了好多钱的样子……”
元宝委屈的抬头,五官都挤在一起,“你没告诉我相公,贺南羽的牛奶一直都是我在热吗?等我一下下就好了嘛……”
婷婷点头,“我说了呀小少奶奶!可是小少爷说,今天偏偏不让你煮,明天后天也不让你煮。”
“大后天呢?”元宝皱眉。
“我也这么问的,大后天呢?少爷说,大后天就可以让你煮牛奶了,你说少爷奇怪不奇怪?”
元宝陷入深深的沉思,并且是沉思许久,不过智商已经下线的她并没有沉思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脑细胞全军覆没后,她决定睡一觉。
没有什么是床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换个更好的床,所谓一睡解千愁。
可这觉睡的并不安稳。
元宝梦到自己孤身一人走在海边,海天一色,烈日当头,身后有窸窣的摩擦声,一转身,便看到许许多多黑色的蛇,她停下,黑蛇也停下,她走,黑蛇也走,她怕极了,再转身,就看到贺东风与贺南羽并肩站在海水中央的一艘游艇上,好像他们在度假,而她在逃亡。
元宝拼命的挥手求救,东风却对她视而不见,倒是贺南羽,对她轻轻的勾手。
她不顾一切的跑向海里,焦急笨拙,她惶恐的向后望去,就见那些黑蛇也随她一同入海,比在沙滩上更恐怖的是,这回她都无法确定黑蛇与自己的距离,说不定那些黑黢黢的东西就在她的脚边游走。
水深了,她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不断的扑腾呼救,最后惊醒时,已是满身大汗。
睁开眼的瞬间,她见到了比梦里更加恐怖的一幕——贺南羽跪在她的床边,竖起食指在唇边,教她噤声,嘴角露出神秘又诡异的微笑。
嘴巴上被贴上了胶布,双腿被人用布单紧紧缠住,双手也被绑住,却显然绑得不够用心,松松垮垮的。
贺南羽从背后拿出厨房用的大号量杯,一边笑着一边慢慢的从元宝的小腿开始往上浇上去,液体很快渗透布料,冰凉凉的。
随着贺南羽放下量杯,拿起打火机打开,火苗窜出,元宝不断的摇头尖叫,神经接近崩溃,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往下流,她挣扎着要起来,恨不得要跪下跟她叫妈妈,只要她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别动,别发出声音。”贺南羽冷静的根本不像个病人。
元宝很怕,却还是乖乖听话,不敢动,可是身体仍在不断发抖。
“你怕死吗?”她问。
元宝眼睛一挤,掉了两大滴眼泪,点头。
“活着和贺东风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想活着,就离开东风,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就要变成一座坟,那样你就会永远是他配偶,他的伴侣。”
元宝这回不答了,眼泪簌簌的落,她想活着,还想要东风,她想在东风身边好好的活下去,不求生生世世,但求今生今世。
得不到元宝的回答,贺南羽又拿起量杯,将里面剩余的液体全数泼在元宝的脸上,随后,将点燃的火机向她湿漉漉的脸庞靠近,笑容可怖,“元宝你说,要是我在你身上放一把火,你会怎么样?”
元宝拼命的摇头。
“我不会让你死掉的你放心,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就像我现在这样,我要让你日日都生活在煎熬里。”她的眼神又变得无害起来,神情难掩雀跃,似乎是很满足于自己的幻想,“我要让你毁容,体无完肤的那种,每一寸皮肤都烂在骨头上,让你未来无数的日子里,在这间房子里,以令人作恶的面目伴随着幸福的我和东风一同老去,你在他眼里会变得一文不值,一块恶心的肉泥,你说,这样的未来,是不是对得起我因为而遭受的那些羞辱?”
元宝绝望极了,贺南羽的形容让她怕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想到浑身焦黑的自己,想到有可能会被所有人用同情或嫌弃的眼神看待,她的人生不再有幸福和光彩可谈,她就想当即咬舌自尽。
活着,又没本事反杀打败敌人,去死,还没有勇气,元宝觉得自己真心是个窝囊废。
贺南羽嘲讽的笑出声,“贪生怕死。”
她什么都没做,关上打火机,淡定的转身走出元宝的房间,仿佛刚刚只是她同元宝闲话家常一般。
元宝飞快的挣脱手腕处的绳子,打开缠在身上的被单,撕掉嘴上的胶布,扑到房门处把门锁上,担心南羽会有钥匙,又推来置物柜和沉重的实木单人沙发倚住,她在沙发附近找了一圈手机没找到,就心急的走到落地窗台外,探出身子往楼下看。
只见贺南羽正蹲在她种植的小花丛前,慢条斯理的用剪刀去摧毁那些花叶,不慌不张。
“救命……”她哆嗦着小声叫了一声,接着,撕心裂肺的对着天空高喊到,“救!命!”
贺南羽拿着剪刀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淡定的摧残属于元宝的小花园。
婷婷先从别墅里跑出来,仰头看向二楼,“小少奶奶?是你叫救命吗?”婷婷见她不停的抹眼泪也不说话,心急一咯噔,叫救命应该从房门出去叫大少爷或者小少爷啊,怎么在阳台?不会是着火了吧?
她飞奔回别墅内,边往楼上跑边喊,“大少爷!小少爷!快救命!小少奶奶房间起火了!”着火了就要灭火啊,自从上回贺东弋的收藏室起火以后,家里布了很多灭火器,她扭头冲进洗衣房费劲巴力的抱起一个灭火器,重新往元宝住的房间跑。
贺东弋正在洗澡,封闭的空间加上流水声,导致他什么都没听到,是后来婷婷跑得近了,他才隐约听到走廊里有女孩子凌乱的惊呼声,匆忙的穿上浴袍,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你干嘛?”打开房间后,贺东弋看见婷婷正在元宝门外慌慌张张的拿钥匙开门,脚边还立着灭火器。
婷婷急的快哭了,“大少爷,这门怎么打不开,小少奶奶在阳台喊救命,怕是屋里起火了!”
贺东弋边走边吸鼻子,“起个屁火,一点味道没有。”
嘴上这样否定,心里还是有些慌,他夺走婷婷手里的钥匙,开了半天,发现有人在里面把门堵上了。
他用拳头暴力的锤门,“元宝!开门!”
元宝楞在阳台半天,没给他回应。
贺东弋直接去打开元宝隔壁房间的门,飞快走到阳台,这回,清清楚楚看到了现在一步之外另一个阳台的元宝正在抹着鼻涕发抖。
“你搞什么?你房间着火了?”
元宝被这么一问,哇的一声哭出来。
贺东弋微微一怔,攀出栏杆跨到元宝那边,先瞄一眼她的房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沙发柜子堵在了门口,便顺手将头发湿漉漉的元宝拎进房间,“怎么了你?发生灵异事件了吗?”
元宝哭够了,指了指楼下的贺南羽,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抽噎道,“大大大大……”
“尊称可免,不用大了,直接说。”
“贺南羽那个疯子!要弄死我!”她捂住眼睛含糊不清地哭诉。
贺东弋挑了挑眉,顺着刚刚元宝的手指往楼下看去,贺南羽正安安静静的蹲在地上摧残祖国的花朵,“她怎么谋害你的?跟容嬷嬷似的拿针扎你了?”
“她把我绑住,往我身上倒汽油还是什么的,要烧死我……”
贺东弋皱眉,良久无语,“她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按她的性子,说要烧死你就真的会烧死你,你是怎么说服她放了你的?”
“你怀疑我在诬陷她吗?我可没疯……”
但愿你是没疯的,贺东弋在心里想,爱情这个东西太可怕了,谁都有可能为了爱情疯掉,虽说现在的贺南羽确实可能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来,可当下这副场景,可真真不像元宝口述的那样。
他拍拍元宝的肩膀,耐心安慰,“我在这呢,没事了,别怕。”
他搬走堵在门口的沙发和柜子,刚一开门,已经为救火准备就绪的婷婷就拎着灭火器冲进来,“我来了!小少奶奶别怕!”
呲呲两声,贺东弋被无辜地喷了一身干粉,他郁闷地摸了一把额头,瞪得婷婷心里直发毛,“你就跟着添乱吧你!”
他扭头去浴室拿来一条毛巾,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沾了沾,那里刚好有留下的不明液体,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于是走到门口让婷婷找来打火机,站在走廊里对着蘸湿了的毛巾角点燃。
一点燃烧的迹象都没有。
他压低声音靠近婷婷,问,“南羽刚刚来元宝的房间了吗?”
婷婷认真的回忆一番,摇头,“应该没有吧,我进洗衣房的时候,大小姐就在那摆弄花了,我还劝她别把小少奶奶的花弄坏了,小少爷该不高兴了,她也没听我的呀,我就去洗衣服晒床单,我出来的时候,大小姐还在那弄花呢……”
贺东弋长叹口气,顿时觉得焦头烂额。
一直在卧房休息的贺东风不是没有听到元宝的呼救,他房间的窗半开着,元宝的声音很清晰的从窗外二楼传进来,他当即慌张的跳下床,却意外的撞在门框上,当即撞得眼前发黑晕头转向,他想了想,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是静静的等消息就好。
他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面,修长的手指微微发着颤,慢慢的抚上自己的双眼,接着,又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
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肉色影子。
是的,他看不到东西很久了,那场绑架案里,他被伤双目,一觉醒来之后,看什么都只有模糊的影子。
下床时会像个孩子一样摔倒,喝水推翻水杯,找不到衣服在哪里,磕了无数青紫,这些都让他极具挫败感,好端端一个人,突然之间就成了废物。
随着他的味觉与嗅觉越发的敏感,他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贺东弋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应,便径自推开门走进来,东风正倚窗而立。
这里是他能够最清晰听到元宝房间里动静的地方。只可惜元宝那几声呼救之后,楼下便基本安静下来,他无法从只言片语中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么淡定。”贺东弋抱着铁皮糖果盒,撕开糖纸将一颗糖扔到嘴里含着,“元宝闹那么大的动静,你都不急不躁,不闻不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东风侧身对着他,目光落在窗外,强烈的光线落在他的眼睛里被散成一小片微弱的白色,并不刺眼。
“元宝说贺南羽要烧死她,可我连丁点火星都没看到。”贺东弋嘎嘣嘎嘣的嚼着嘴里的果汁硬糖,“元宝和南羽,这两个女人,你最终要舍一个,再说她俩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不用吃糖也够牙疼的。”
东风没有开口,贺东弋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沉默,尤其是经历了上次绑架事件以后,这孩子就跟中邪了一样木讷,他不以为然,抱着糖盒子正要走,又回身问,“你的眼睛,元宝……”
“别告诉她,她还不知道。”
贺东弋玩世不恭的笑了两声,那放荡的模样简直不正经到过分,一点也不像个快要四十岁的大哥,“行,听你的,你是祖宗,我呢,长这么大,只见过装病装瞎的,还没见过装没病装火眼金睛的。”
他关门离开,东风又在窗边陷入良久的沉思。
他想着,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永久的停留也很好,生活不喜不悲,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什么。
晚饭之前,贺东风听到楼下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
元宝跟婷婷将房间里所有沾上不明液体的东西全部换掉,贺东弋说这应该是水,可应该不应该和到底是不是那是两码子事儿,她只知道这豪门深似海,谁想到弄不好还是火海。
元宝请人来更换门锁,钥匙全部归她自己保管。原本她还打算将所有的窗户都封死,在婷婷的提醒下,意识到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窗户还可以作为逃生通道,便又叫人将封死的窗户重新拆开。
元宝吭哧吭哧的抱着一罐灭火器放在门后,想了想,又挪到床头,却又觉得不妥,正在纠结灭火器该放到哪里才最能救命时,婷婷进来告诉她东风找她。
元宝连忙捋了一把头发拔腿就往东风的房间跑,风风火火的推开门便问:“相公,你终于想我啦!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元宝,你在胡闹什么?”他冷冷地问,“你让人把房间的窗户封死了还摆了一堆灭火器?”
“相公我没有胡闹,”元宝用手背在额头上蹭了把汗,“贺南羽她要烧死我,我这是在自保。相公,我给你也搬两罐备用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她求而不得想跟你同归于尽怎么办?我不能允许你生活在这种危险里,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搬。”
元宝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东风波平浪静的声音,“如果她要烧死你,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别再让这个家鸡飞狗跳了。”
在东风看来,贺南羽想要烧死元宝,绝不会心慈手软,轻易放过。可是,贺南羽现如今只是一个病人,一个时时刻刻惊恐着不安着觉得有人要害她的女人。
“相公……”元宝转身看向他,却只看到东风的侧脸,他颀长的身姿被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渡上一层金色,如天神一般不可轻易接近,“你不相信我?”
“你是不是怀疑我无中生有,不相信我?”元宝追问。
却得不到东风只言片语的回应。
她紧紧盯在东风脸上的目光也没能与东风对视,眼中只有东风眼睑微垂的模样。
光线似乎瞬间黯淡下来,连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渐渐的,元宝垂下脑袋,抿着嘴唇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信任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元宝心里很失落,失落到连放灭火器自保都失去了兴趣。
世上最难的事,恐怕就是要一个正常人证明自己正常。
月色昏昏。
元宝靠着墙根慢吞吞的往前挪着步子,走廊里壁灯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她的目光却早已不知道飘去哪里,神情不属。
“咣当……”
元宝撞到拐角突出的一段墙壁上,吃痛地皱起眉,两手捂住额头慢慢蹲到地上。
婷婷迷迷糊糊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睛眯着缝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以为是自己太困产生幻听,一转身,眼角瞥到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元宝,一激灵瞪大眼睛往后退了几步,她吃惊的喊出声,“小少奶奶,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间睡觉,蹲在这儿干啥?”
“大好时光,我要去赏月。”元宝眼泪汪汪的站起来,捂着脑袋走开。
“小少奶奶……”婷婷低低的喊了她一声,没能得到元宝的任何回应,却不由的抱着双臂打了个冷战。正以小碎步飘走的元宝长发披满肩头,宽松的白色棉质睡裙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格外显眼。
“小少奶奶不会是魔怔了吧?”婷婷小声咕哝着,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回房。
贺南羽静悄悄的起身,刚准备开门出去,床头的台灯突然亮起,东风的声音如同窗外冷冷的清风袭来,“为什么不睡觉。”
贺南羽转过身看向东风,纵使台灯照亮了小半个房间,她的神情落在他的眼里却依旧如同隐在浓浓的夜色中,看不分明,她的嗓音轻软温顺,如同被冤枉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无辜,“东风,我有乖乖睡觉,我只是口渴,我想喝水。”
夜深了。贺东风无法叫醒别人帮贺南羽倒杯水,可是他也明白贺南羽要出这个门,他没有办法阻止。他担心贺南羽会去伤害元宝,可是无论如何,以他现在的身体,他无法做到时时刻刻的守住她。
“我陪你去。”贺东风掀开被子摸索着准备起身。
“小东风,”贺南羽的语气里有些受伤,“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疯了,我听到她们偷偷的在说我的病治不好了。可是我很清醒,我真的没有病。你是我的东风,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很正常吗?她们要害我,你不能不信我,你说过要好好保护我的。我只是口渴,去倒杯水喝,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不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好不好?”
贺东风沉默着。
贺南羽继续说道:“我只去倒杯水便回来好吗?你闭上眼睛,数一百下,这样小东风你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啦。”
贺东风终是妥协了,只在贺南羽准备转身出去时,提醒她披件外套,夜里凉。
南羽却没有立刻离开,微微弯腰吻了吻东风的眼睛,在他的睫毛颤了颤最终阖下时,温柔的说道:“我马上回来。”
今晚的贺南羽似乎真的清醒了很多,可她这样看似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行为,并未能让贺东风心安片刻。
贺南羽并未离开太久,大概连她说好的一百下都没能数完,贺南羽便双手握着水杯回来,她吹着水杯上袅袅的热气,轻笑着伸出一只手覆在东风的手背上。
东风的手背微凉,而她的手却因为一路握着水杯回来,有些发烫。
“小东风,你睁开眼睛就能立刻看到我了。”
贺东风稍稍松了口气,贺南羽安静的小口抿着杯里的热水,直到将一杯水喝完,才脱掉鞋子上床睡觉。
她刚一躺下,便蜷着身子依偎到贺东风身边,抱紧东风的一条手臂。
“南羽,”贺东风抽出手臂,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在这里不会走,你不用紧张,安稳的睡觉就好。”
贺南羽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子躺平,双手叠放在身前,“这样够乖了吧。”
“嗯。”
东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照顾贺南羽,比对付一秒也不能乖乖的坐到凳子上的元宝更累。也许是面对的人不同,心情也不一样。当他被一声尖叫惊醒时,一只手臂不知被南羽搂了多久,微微一动,疼痛酸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半边身体。
身边是空的,贺南羽不在房间,东风也没能分辨出方才那一声尖叫属于元宝还是贺南羽。
当他磕磕绊绊的摸着扶手走下楼梯,发觉走廊里到处是水,每一脚踩下去都冷冰冰的,最后一个台阶迈下后,他感觉自己踏入一汪无际的浅海,脚下的水让他对这个熟悉无比的家失去了去所有安全感,他僵硬的向前迈了一步。
“东风!”贺南羽像是被定在水里一般,一动不动,直看到东风出现,才如梦初醒一般尖叫着投进贺东风的怀里。
贺东风措手不及,被她一头撞得坐倒在身后的台阶上。
这一次,她的尖叫持续而尖利,惊醒了别墅里所有的人。
元宝从外面冲进来,一开门,水泄洪一般哗啦啦的往外涌,她微微一怔,半个裤腿都被水打湿。
“相公?“元宝看到东风摔在楼梯口,便往过跑,踩在水面啪啪的响。
她刚准备扶起东风,就被贺南羽尖叫着一掌拍在额头上,仰面朝天摔到水里。
”小少奶奶,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婷婷捂着嘴惊呼到。。
紧随其后到来的贺东弋不由皱起眉头,迅速下楼冲进厨房,将所有大开的水龙头关紧。婷婷也紧随着去检查其他的水龙头。
“大少爷……”婷婷偷偷瞥了一样元宝,“所有的水龙头都被打开了。除了您和二少爷的房间。”
元宝浑身湿淋淋的,白色睡裙紧紧贴在身上,裹着贺东弋扔过来的一块大浴巾瑟瑟发抖,她盯着贺南羽,声音打着颤,“你烧不死我,就准备淹死我吗?你真是脑子有病,这么放水连狗都淹不死,我起码也是身高一米好几的人,你放这几厘米的水,是在羞辱我!”
南羽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她,不明白元宝为什么这么说。她害怕的缩着身子躲进东风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东风,不是我,我有乖乖睡觉,我没有做坏事……”
“小少奶奶,”婷婷走过来,将一件干净的厚睡衣披在她身上,抿了抿唇,似乎有话又不好说。
“婷婷,过来,你这欲言又止的干嘛?”贺东弋敏锐的发现了婷婷的不对劲,对她招了招手。
“没,没事……”婷婷目光躲闪着,摇摇头。
“找打呢是不是?”他不耐烦的凶了她两句。
婷婷又偷偷瞥了一眼元宝,小声开口:“那会儿我都睡着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小少奶奶正蹲在地上,说要去赏月。今儿晚上可是下弦月,外面乌漆墨黑的,哪有什么月亮可以看啊……”
“我睡不着,去外面透透气,这怎么了?“元宝不解的反问。
”小少奶奶……”婷婷说话,越发的小心翼翼,“你房间的水龙头也开着,房门的锁是新换的,钥匙只有您有。”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门啊,我出门赏月还要反锁房门啊?难道你们怀疑水是我放的?“元宝瞪大眼睛惊讶地反问,她不自觉的提高声音,“难道我会自己把自己淹死吗?!好歹我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能不能别给我安排这么低智商的犯罪方式?”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说话,得不到回应,元宝焦急的重复着问:“你们真的怀疑我放水?贺南羽没有烧死我便想要淹死我,你们竟然觉得是我自己干的?”
在元宝几乎歇斯底里的大吼时,婷婷说:“小少奶奶,你这几天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才没有中邪,我好得很,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元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喉头一阵阵发紧,她激动的往前几步指向贺南羽,语无伦次,”为什么你们都向着她,非要等她害死我,你们才肯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
贺南羽害怕的拽着东风的衣服躲到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东风的腰身,”东风,我们回去吧,我好害怕……“
”为什么你们不肯相信我?你别碰我相公!“元宝崩溃的大哭,想要冲上去拉开南羽,却被贺东弋一胳膊横亘在脖子上控制住。
贺东弋拎小鸡似的拽着元宝的衣领往外走,让东风赶快将贺南羽带回去,以免这样下去再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局面。
“贺东风!你老婆在被别人欺负!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她不甘心的回头大喊,“你是我老公,你应该保护我!”
贺南羽猛的回身,双目通红的尖声质问,“那我呢!难道我不是因为他保护你才遭受那么恶心的不幸吗!如果你愿意,我把东风还给你,你去被人轮奸,你愿意吗!”
元宝哑然,南羽凄楚的笑了两声,“他保了你的平安,你还要带走他的人,你让我怎么活啊元宝?你到底还要让我活得多辛苦才甘心?”
元宝一时怔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回去。
贺南羽说的不无道理,东风选择了贺南羽,却阴差阳错的解救了她,元宝自己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不幸还是万幸。
令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东风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选择了贺南羽,应该是潜意识里无法磨灭的爱吧,在残忍抉择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心里底最对的。东风依旧爱着南羽。毕竟这场爱情争夺战里,她才是后来者,还是指腹为婚,毫无感情基础,纯靠撒娇耍赖无所不用的套路得来的。
青梅竹马难忘,初恋更难忘,贺南羽是东风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友,而东风是元宝的初恋丈夫,这条食物链中,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爱能让人强大,让人不要脸,所以元宝发誓要抢回自己的老公,可有时,事与愿违,爱又让人卑微,懦弱,所以,她忍气吞声,只为多看他几眼。
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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