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变成猫

    
    兰花教师苑，地下停车场。
    一辆白色的长安轿车左边，停着一辆崭新锃亮的黑色奥迪，其直接横停占了两个车位。
    宝马停泊的位置很有意思，整体为目字型，其右侧靠墙停着伊神的长安，左侧一前一后矗立着两根石柱子。
    全新的奥迪A6，而且一下子买了两个停车位，车主是新手菜比的可能性很大，伊神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暴发户气质的寸头男子。
    几天前，橘猫王太追踪到受伤逃跑的奶牛猫布丁，伊神别有居心地救下了它，举止很是温柔小心。
    而这一次，装有布丁的笼子被他粗鲁地塞进了后备箱。
    李与周在后座刷着手机翻看相册，她给布丁拍了五张照片，翻看间，一股死亡的意味几乎从手机屏幕溢出。
    “伊神老师，猫咪被安乐死时会痛苦吗？”李与周忽然凑上前问道。
    “当然不会，安乐死顾名思义，就是幸福无痛的死去。”伊神开口道，
    “当猫咪的体内被注射了高剂量药物后，用不了多久，它们便会因心脏骤停而猝死。”
    伊神车开得很稳，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李与周的问题，汽车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它们的生命会被立刻终结，所以当然不会痛苦。”
    “这样啊。”李与周看了一眼后备箱，然后坐正了身子，心中若有所思。
    透过后视镜，见李与周一副沉默严肃的样子，伊神于是出声安慰道，
    “生命的每一次逝去，都预示着下一次会有更好的新生，你应该为布丁感到高兴才对。”
    “对啊，希望它下辈子能做一回人。”
    然而李与周却高兴不起来，一只猫的死亡可大可小，对李与周而言刚好达到感伤的及格线，除了同情与可怜之外，难免产生了晦气和不吉利的想法。
    端详片刻后，李与周还是删除了奶牛猫布丁的照片。
    此行目的是三公里外的一家宠物医院，也就是与伊神有过亲密接触的那家，只需要几分钟车程。
    行驶到三分之二的路程时，雷克斯发来一条邀请李与周去玩滑板的信息，李与周欣然同意，于是便在半路下了车。
    “抱歉啊伊神老师，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李与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你赶紧去吧。”伊神笑着摆摆手，完全一副善解人意的长者形象。
    李与周下车后，伊神在马路上停留了一会儿，准备多绕几圈再原路返回。
    至于后备箱那只奄奄一息的奶牛猫，伊神不打算带它到宠物医院了，因为，它已经没有继续博取李与周好感的利用价值。
    横竖都是死，又何必多花安乐死的钱呢，伊神将车开进旁边低矮的居民楼，他在物色一个能连猫带笼子一块扔进去的垃圾桶。
    汽车行驶进偏僻的巷子里，伊神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终于看见了一个专门处理居民生活垃圾的大号垃圾桶。
    路边找地方停好车，伊神抓起装着奶牛猫的笼子大步走向垃圾桶，在离垃圾桶只有两步时，他停下了脚步。
    把笼子举起，放到跟前朝里面仔细看了看，只见奶牛猫的身体瘫软成一团，眼神木讷而呆滞，它已经完全放弃了生的渴望，从外形到神态都像极了没有灵魂的玩具布偶猫。
    它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屎尿腥臭味，很浓很臭，也难怪李与周会受不了，以至于随便找了个便借口溜走了。
    “嘭！”
    猫笼子被抛进了垃圾桶的深渊巨口中，铁笼砸在内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混入到其内，与一堆杂七杂八的垃圾融为一体。
    伊神无法理解，好好的一只猫，无忧无虑吃喝不愁你得什么抑郁症啊，学向日葵玩自杀吗？
    “抑郁症，什么狗屁东西。”伊神拍了拍手，面带讥讽的道，
    “如此一来，你便再也不会感到抑郁了。”
    奶牛猫被扔进臭烘烘的垃圾堆里，它听不见伊神的贬低，也不知道象征着自己存在过的图片也已经被删除，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
    伊神离开了这里，他要找个地方洗洗手。
    同一条社区街道，离伊神五十米远的一幢楼下，十几个人围成一堆叽叽喳喳说着话，不知道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见有热闹瞧，伊神的好奇心被勾起，感兴趣地围了上去。
    围观的中心是一黑一黄两条大狗，地上躺着只死去多时的白灰色小猫，两条狗子张着獠牙大口，吐着舌头，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狗的主人是个年轻小伙，身上穿着件白色短袖，牛仔大裤衩和拖鞋，手里牵着两根狗绳。
    伊神不清楚那只猫的品种，像是外国猫与本土猫结合的串串，它侧躺在一摊黑色的血迹里，颈部被犬齿撕咬成破条状，使得猫头与身体藕断丝连的连接着。
    猫的眼睛紧紧闭上，断裂的颈部时不时还在往外喷血，似乎只要轻轻一拽，这颗猫头就会被扯落下来。
    若是王太在这里，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条抬头张望的黑狗，正是小区行凶者。
    围观人群中有爱猫人士堵住狗主人，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给他讲述人猫生命平等的伟大哲理，试图用言语从精神层面去打击他。
    “如果你下辈子托生成猫，我特么一样牵狗咬死你，你个畜生！”
    “流浪猫的命也是命，你有多高贵，凭什么让狗咬死它，你是人它就不是一条命了吗？”
    “看着长得人模人样，你连个猫都不如。”
    ……
    白衣男子站在人群中被千夫所指，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社区街道的居民外，外层还站着几个小学生，巷子里一些路过的行人也凑了上来。
    “有种就过来打我，别特么只会站在那儿哔哔赖赖。”白衣男指着人群中一个戴着眼镜男子，毫不示弱的吼道。
    “老子说的就是你，四眼狗！”
    接着又指向旁边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出言骂道，
    “我的狗是咬死你妈了，还是咬死你爹了？值得你这个猫儿子叫得这么欢？！”
    好手段，伊神藏在人群中暗暗赞叹，显然，白衣男是想通过辱骂针对某几个人，借此来分化围观群众的注意力，从而达到以点破面的目的。
    白衣男子骂到最后，见到人群开始退却，声音便陡然拔高了一个台阶，
    “一只破猫而已，非要多管闲事，你们一个个都闲得蛋疼是吧？房贷车贷还了吗？孩子结婚的彩礼钱凑够了没？”
    感知到主人愤怒，两条体型壮硕的狗子顿时凶狠地狂吠起来，口水流了一地，似乎要择人而食。
    这两条狗都是尾巴下拖的狼狗，属于标准的大型犬种，眼神十分凶狠，带血的獠牙巨口更是令成年人都胆颤心惊。
    “别看了，赶紧走吧。”
    爱猫人士也并不都是猪脑子，有人生怕被血溅到身上，连忙牵着小孩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仗着人多，敢对白衣男子加以指责，但又非常畏惧那两条狼狗，毕竟这玩意儿一旦咬住人是不会轻易松口的，后果很难预料。
    于是，被白衣男子这么一通怒骂再加上两条大狼狗的威慑，周围人一下子散去了十之八九。
    伊神悄悄退出围观队伍，然后特意绕到一处墙角，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110吗，我要报案……”
    而那个与狗主人叫嚣对骂的眼镜男也跟了上来，躲在墙角掏出了手机。
    一时间，原本几十个人的围观现场，只剩下了大猫小猫三两只。
    白衣男子得意地笑起来，正想牵着狗子走人，之前的黑衣大高个却站出堵住了他，
    “站着别走，你要是个爷们就站着别动，等警察来了再说。”
    旁边虽然还有两个人，却一退再退，退到了五米开外，黑衣大高个因为被问候了家人，其他两个则纯粹是看热闹的。
    “不服是么，看来你是想进医院过年了。”白衣男子扬起手中的狗绳，冷冷地说道，
    这个时候，左边那只黑黄色的德牧，突然挣脱狗绳冲向了黑衣男。
    “卧槽！！”黑衣男吓了一大跳，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远方。
    至此，围观指责的爱猫人群全都消失不见，一个不剩。
    却见白衣男子站在原地未动，黑狗冲出去追上了德牧，挡在它前面，伸出狗爪子拍了拍德牧的背，
    仿佛在说，“兄弟别冲动，吓吓他就得了。”
    两条狗摇着尾巴结伴返回，白衣男子高兴地揉揉两个狗头，很是赞许地说道，
    “好样的大壮，干得漂亮！”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马甲袋，蹲到地上，把被咬死的猫装进了袋子里，然后准备打道回府。
    远处一直观望的伊神终于走了过来，笑容有礼地开口道，
    “友情提示一下，刚才已经有人报警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建议你最好在这里等一会儿。”
    来人个气质很斯文的长发男，白衣男子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记者么？”
    “不是，我只是一名路过的大四学生。”伊神继续笑脸相迎，人畜无害的说道。
    “对了，我叫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