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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双奇兀自惊讶,那人的惊讶似乎更不亚于叶双奇,道:“你是袁大总统派来的么?”叶双奇一看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中上等身材,方面大耳,眉角微弯,眼皮下垂,燕尾胡须,嘴唇红厚,虽然身着便装,但一看便是为官多年。见他发问,叶双奇心内凄苦,嘴上也不遮掩,道:“我,不是大总统派来的,倒是被软禁在这里的。”
那人上下打量叶双奇,一看他年纪轻轻,更是惊讶,道:“你也是被软禁在这里的?”叶双奇一听他用了一个“也”字,心想:难道他也是被软禁的?便拱了拱手,道:“敢问,您尊姓大名?”
那人一犹豫,本想不说,但一想既然他已经在这瀛台,多半已经知道我姓名,我若遮掩反而显得胆小怕事,便爽快地答道:“在下,黎元洪。”“啊!”叶双奇又是一惊,道:“莫非就是武昌起义的黎元洪?”那人似乎有些骄傲地道:“正是!”
这黎元洪可不是一般人物。清朝末年,他官至二十一军统领,掌握武汉三镇的水陆军事重权。武昌起义之时,义军的指挥最高官职只是个队官,没有威慑力。随着清廷的反扑,义军意识到群龙无首的尴尬,便强行推举黎元洪作了湖北都督,宣告湖北独立并与清廷决裂。据说,当时黎元洪还不清楚下一步形势如何发展,不愿意做这个反抗朝廷的都督,是在义军的枪口下、流着眼泪就任的。哪知,武昌起义拉开了辛亥革命的序幕,各省纷纷独立,清廷土崩瓦解。黎元洪竟然得了首义的大功,被孙中山誉为“民国第一伟人”,一九一二年更是被推举为中华民国副总统,仅次于袁世凯。黎元洪就任副总统后,继续坐镇湖北,与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胡汉民等人走得很近,让袁世凯颇为忌惮,便派手下得力干将段琪瑞亲赴武昌,请黎元洪进京。黎元洪知道袁世凯想把自己弄到身边监视,哪里肯去。段琪瑞无奈,便要返回北京,但问黎元洪能否到车站送送他。黎元洪不知是计,便来车站为段琪瑞送行。二人边走边谈,黎元洪亲自把段琪瑞送上了专列,哪知段琪瑞亲随命令火车马上发车,黎元洪竟然下不了火车,这一送段琪瑞竟然把自己也送到了北京。到了北京,黎元洪和自己湖北的部众也就失去了联系,变成了有名无权的空架子副总统。可袁世凯还不放心,竟然将他软禁在瀛台,其间也有用“此地曾软禁光绪皇帝”警告黎元洪的意思。
叶双奇一想,黎元洪这样的大人物也被软禁在此,自己被软禁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由得心下大感宽慰,和黎元洪攀谈起来。叶双奇毫不隐瞒,将自己怎么来到中南海、如何给袁大总统看病、被强留在此地等事一一讲了。黎元洪见他神态自然,似乎没有假话,便也把自己身在瀛台、心在武昌的苦闷说了出来。二人惺惺相惜,聊得也是很投机。正在攀谈之际,突见两个警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把扶起黎元洪道:“副总统,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还以为您走丢了,可把我们吓坏了。”黎元洪对叶双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这哪有什么人身自由。
黎元洪被架着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回头冲着叶双奇喊道:“叶兄弟,有机会在大总统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要是黎某能有出头之日,定当厚报!”叶双奇冲他挥挥手,苦笑了一下,心下怅然:他都坐到了副总统的高位,居然还如此狼狈,可见袁世凯为人歹毒,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对付我。
次日一早,杨度便来了,身后下人抬了几个箱子。叶双奇不解,问道:“杨叔叔,这是什么?”杨度笑道:“你不是要我把书桌上的糖送给你吗,我把家里的糖全给你拿来了,我这咳嗽被你治好了,这些糖果也没什么用了,贤侄你就笑纳了吧。”叶双奇暗喜,这下糖球有吃的了,口中对杨度不住称谢。
杨度又道:“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叶双奇有些怒意地道:“不知大总统何意啊,竟然不让我回家。”杨度连忙摆手道:“贤侄不要多疑,大总统绝没有别的意思,确实有事相求,我今天来正是为了此事。”
杨度引着叶双奇又来见袁世凯,这次见面的所在变成了紫光阁,这是一座体量宏伟的建筑,分为上下两层,重檐翘脊,气象庄严,一层楼阁阔面足有七间房子大小,门前玉石围栏,栏柱上雕刻龙纹,俨然一派帝王之气。
袁世凯和袁克定正在阁前空地上站着,他面前是大概有三十多人,似乎站成了一个方阵,但阵中有的位置却空着没有人。叶双奇再一细看,那些人的服饰看似军人的军服,但又明显好看得多了,感觉上颇有点像现今的三军仪仗队。二袁一看叶双奇到了,都迎了上来,袁世凯笑道:“双奇啊,你来了就好了。”袁克定在一旁也是不住点头。
叶双奇不明就里,杨度跟他一解释,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人都是从袁克定的中央陆军模范团中选拔出来的,军服是袁克定根据德国军服改制的,组成的这个方队还真是迎宾之用。他们一直在训练,因为贵宾月底就要到了。可是,这三五天却出了状况,方队中不时有人肚腹疼痛,轻的还能站着,重的便起不来床了。方队原本六十人,现在差不多病倒了一半。袁世凯对这位贵宾极为重视,别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唯有这迎宾队出了毛病,哪能不急?昨日叶双奇到来,袁世凯见他了得,又听杨度叔侄把他的医术说的神乎其技,便想让他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给生病的队员们治病。
叶双奇这才明白,心下顿时一宽,看来自己倒是错疑袁世凯了,但无论如何这种强留人的方式让人难以接受。
正说话间,又有一个队员捂着肚子倒下了。叶双奇有心不给袁世凯帮这个忙,让他出个丑,但又想怎能视人性命如儿戏呢,终于还是决定给这些队员看病。他走到刚刚倒下的队员身前,又是一番装模作样的望闻问切,然后假装思考病情。九灵在暗中已经察看清楚,在叶双奇耳边道:“这病不是邪祟,好似人祸!你先给他灌下藿香汤,我再用法术助你!”叶双奇面色一变,暗想:九灵说是人祸,难不成有人在这些队员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嘴上则按九灵的吩咐,让人准备了藿香汤,给那人喝了。他双手又从头到脚地在那人身体上浮掠,九灵的法力到处,那人便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重又站了起来。
袁世凯和袁克定都佩服不已,连连夸奖叶双奇。杨度则摇头晃脑,不住看向二袁,言下之意——大总统、大公子,我说什么来着,这叶双奇医术绝伦吧!
当下,袁克定又引着叶双奇到了生病队员的住处,叶双奇如法炮制,将那二十多人全都治好了。袁克定大喜,连连称谢。叶双奇耳边却听见九灵有些虚弱地微喘,心下起急,擦了一把汗道:“大公子,我想喝酒。”袁克定当即安排伙食,连酒带菜送到紫光阁前。
袁世凯、袁克定、杨度、叶双奇,就在阁前空地上摆了桌椅,一边吃饭一边观看方队演操。虽然这餐饭很随意,叶双奇却吃得很香,酒更是喝了三十几杯,自然都是助九灵恢复体力的。
席至半餐,又一名厨师来上菜,却是一道宫保鸡丁。那厨师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奔桌子走来,忽然把盘子摔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向了袁世凯。袁克定一看大惊,窜身跃起想要救援。但二袁之间隔着叶双奇,袁克定这一动作颇大,急中出错,将叶双奇撞的身子一滑。叶双奇毫无准备,下意之中要抓一个借力之物,哪想正好抓住袁世凯。二人便一起向地下倒去,登时叶双奇将袁世凯压在了身下。说时迟,那时快,那厨师枪口往下一瞄,扣动了扳机,啪地一声,正从后面打中叶双奇左肩,顿时鲜血涌出。
由于事发突然,警卫们开始都麻木了一下,随着枪响,众警卫如梦方醒,饿虎扑食般冲向了那厨师。那厨师一看一枪没有打中袁世凯,心知今日行刺难以成功了,自己如果被抓个活口,定然生不如死,当下破口大骂:“袁大头,你不得好死!”说罢,竟然饮弹自尽。众警卫扑到跟前时,那厨师已经倒了下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乱,赶紧去抢救袁世凯和叶双奇。袁世凯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叶双奇却肩头中弹,半面上衣都染红了。众人都看见叶双奇挺身而出,为大总统挡子弹,一面施救,一面口中大赞他的义举。
九灵暗中施法,为叶双奇止血止疼,但有旁人在场,不便让他伤口马上痊愈。袁克定早叫了军医,给叶双奇起出子弹、上了药粉,又安排人将他送回瀛台住处休息养伤。
袁世凯看着叶双奇被送走,良久没有移动目光,喃喃地道:“此人初识,对我竟三次施恩,可堪心腹,可堪心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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