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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只见石碑动了动,碑基之下冒出丝丝缕缕的青色烟气,这与那些灵瑞之气的确同出一辙。
只是这些从碑基之下冒出的烟气却不四散,而是环聚一团,渐渐幻化为一个人形。这人面色紫赯,服饰宽大奇特,头戴一顶红色毡帽,将头包得严严实实的。
龟狐见了此人,打着哈哈道:“护典小使兄,不在冥神法典里享清福,却冒险铸基于此,岂非舍本逐末?”
护典小使动了动绿色的嘴唇,露出红色的牙齿,道:“龟兄明明知道洪荒毒蟒在冥神法典上签了契约,需要我这护典小使来监护执行所约内容。龟兄却这样说,莫非是嘲笑小使我背井离乡,庸庸碌碌吗?”
龟狐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护典小使兄一向守口如瓶,却怎会将这出界之法告诉一个小女孩?”
护典小使动了动绿色的眼皮,露出几分惊讶,道:“那小女孩如此死性子,没想到龟狐兄还能让她开口说出实情。”
龟狐道:“她是不会说,可是她身上那个东西会说啊。”
护典小使闭了闭眼,很久才睁开眼睛,道:“是我失算了!”
龟狐看到他的神情,很是不解,道:“就算护典小使兄欲隐姓埋名,也不必隐晦得如此之深吧。”
护典小使道:“如今冥神法典不在,我只能依靠这洪荒毒蟒的吞云吐雾之能,隐蔽在深云重雾之下,方能得一时苟安。”
龟狐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见媚骨书生即可。”
护典小使摇了摇头,垂头丧气道:“如今阊阖之门已经关闭,媚骨已经被囚禁在天盟总坛之中,根本出不来,你不会找到他的。”
龟狐沉吟许久,作思索状,道:“你告诉璧儿出界之法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要让她去剑之谷呢?”
护典小使看了看酒剑仙和云卿,道:“这是属于她的机缘,我只是遵循天意做事罢了。”
龟狐道:“这中间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你的私心?”
护典小使道:“若我说没有,的确很难让龟狐兄信服。也罢,我就不隐瞒了,据‘鬼谶天机’所显示的谶言来看,剑之谷有一位叫剑圣的前辈,历尽人间辛酸,看尽世态炎凉,得悟天地奥质,即证三界真文,具备了飞升仙界的前提条件,终有一日,必能位列仙班。”
酒剑仙一听,震惊得全身像泼了冷水一般,自语道:“真是如此么?”
云卿想:剑圣?就是璧儿的师傅?
龟狐道:“成不成仙,那是剑圣的事,跟你、恐怕没多大的关系吧?”
护典小使迅速反问道:“既然那剑圣有成仙之资,又怎会不知道媚骨的下落呢?”
龟狐上下唇紧抿,点了点头,在心里说了两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即又道:“这次来呢,还真有点儿小事找你帮忙。”
护典小使惨然一笑,道:“莫不是为了金元精灵之事?”
龟狐嘻嘻哈哈道:“护典小使兄真是有知人之明,一猜便中。”
护典小使顿了顿,绿唇上翻,赤牙紧扣,思虑少时,才道:“我可以为你们取得火元精灵,不过你们得先给我找到一个新的容身之地。”
龟狐道:“你出自于冥界,要在阳世寻找容身之地,恐怕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吧。”
护典小使立即道:“当然,我的容身之地要终年不见阳光,阴冷卑湿,但同时又要通风性良好,阴阳二气充裕,以供我调养修炼所用。”
这可把龟狐给难住了,世界虽大,但要找到一个这样的地方,却真的像大海捞针一样难。
龟狐转过身来,以目传神,问酒剑仙可知道有这样的地方。酒剑仙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个地方……”说话的竟是毫不起眼的云卿。
“你知道?你确定?”龟狐似信非信地盯着他道。
酒剑仙急忙问他道:“你指的是什么地方?”
云卿见到两位大人都没法子,关键的时候还得靠自己,可把他乐到嗓子眼儿里去了,他大声道:“阴阳隧道啊,干爹!”
“阴阳隧道?”酒剑仙在极力回想可有这样一个地方,可想了许久,却并没有想到这是哪儿。
看着酒剑仙一脸疑惑,云卿道:“就是那个什么海阁的过去两座山,山谷里的一个隧道。”
听了云卿不尽不实的说辞,酒剑仙依旧想不出有这样一个地方,道:“我已多年不去烟海阁,那附近的情况也不大了解。”说到此处,酒剑仙的脸上显出辽远而空旷地悲伤。
护典小使听云卿说得信心满满,便道:“小鬼。你过来!”
“我吗?”云卿指了指自己,看着护典小使可怖的外表,他百分之两百地不愿意凑过去,愣在原地,心慌意乱。
龟狐推了他一把,道:“过去吧,他又不会吃了你!”
云卿还是不愿前去,可经龟狐这一推,身体早已跃到护典小使跟前。
云卿急忙想退开,可是护典小使那青筋突暴、干如硬泥的手掌已经吸住了自己的胸膛。任凭云卿如何扭动,都莫想动弹分毫。
只见护典小使掌心浸出一丝青色灵气,渗入到云卿的胸脯之中。云卿顿觉一股清凉醒神之感从胸口蔓延至全身各处,如春风袭体,令人受用不尽。
但是,随着这股凉润之感的蔓延,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却如潮水一般狂涌而来,而云卿是一个只往前看、不往后看的人,他在竭力克制记忆的倒退,阻碍灵气在全身的扩散。
一时间,一顺一逆两股念力在体内争斗僵持,弄得他五内如焚,身心俱疲。
“不要抑制!”龟狐和酒剑仙同时道。
这话让云卿踌躇了一瞬,但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灵气如劲风过野,瞬间弥漫全身。往事再无阻碍,银河飞落般源源不断浮现出来:
“哥哥,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唯独我和哥哥没有?”
“不对,卿儿,娘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能看到我们,而我们看不到她。”
“那她为什么不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呢?”
“我给你形容一下啊,娘亲有一张仙女一样的脸,高鼻子,大眼睛,纤瘦的身材,高挑的个子,还有一双跟云卿你一样的浓眉毛。”
……
“爹,我要娘亲,谷里的伙伴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娘亲。”
“谁说你没有娘亲,你娘只是在和你藏猫猫。”
“娘好坏,我都找不到她,她都不出来看看我。”
“你娘只想要卿儿高兴,你高兴了,娘就高兴。你不高兴了,你娘也不会高兴的。”
……
一个黑屋子的门缝处,一男子用筷子夹了一块土豆,塞进门缝。黑屋子里的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那块土豆,道:“谢谢渊哥哥,谢谢。”
云渊道:“不用谢我,你为什么要撕掉娘的画像呢,爹一向都深爱着娘的,你看吧,这次被爹罚关黑屋子,你还顶撞爹,指不定还要关多久呢。”说完,云渊又递进去一块土豆,道:“你快吃吧,吃饱了,哥哥去向爹求情,希望爹的心情好一点,说不定会放了你。”
黑屋子里的云卿放声大哭起来,道:“还是渊哥哥最好,你快向爹说些好话吧,我怕黑啊,黑暗里有鬼有妖怪,他们会吃了我的。”
“云卿你别怕,哥哥现在就去!”
……
“渊哥哥,爹爹被人害死了,我从小没娘,现在又没了父亲,我好可怜啊!”
“云卿别怕,有哥哥在,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云卿别怕。”
……
“娘,我好害怕,这隧道里到处是鬼怪,我……我害怕。”
“你不努力,小玉可是不会喜欢你的哟。”
“小玉,小玉……哼,我豁出去了。”
“你很棒,小玉姑娘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如此的用功,她一定会被感动的。”
“真的吗,娘!”
“娘会骗你吗?”
……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把生前点点滴滴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所有的悲伤、喜悦、痛苦和幸福,以及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其间有许多是云卿这辈子都不愿提起的禁区:或许,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禁区。在别人看来,它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因为它一旦被提起,你将用冷漠让它冻结。但只有你自己知道,那其实是你生命里最脆弱的地方,因为,当你用冷漠冻结它的同时,你的内心已经崩溃。
当护典小使收手的时候,云卿眼现迷惘,内心所有的依靠瞬间全部消失,他感觉身体被掏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仰面倒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满是云雾的上空。
“眼花不能上树枝,眉锁无可配钥匙!”冥冥中,耳朵里响起了这句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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