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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琬半夜醒来,动了动身子,从床上坐起。身畔的人也醒来,迷糊着双眼,说:“媳妇,没事吧?”
“没事,你睡吧。”舒琬说。
她起身下床,去了趟洗手间;躺回床上,半天无法入睡。
“媳妇,你没事吧?”齐同再次发问。
舒琬把手放在齐同的腰上,说:“你说,我们两个结婚后,你会变成什么样?”
“我还是我,不会变啊。”
“听说男人,结婚前把女人当宝,宝贝的‘宝’,结婚后把女人当保,保姆的‘保’。”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你睡吧。我眯会,也许迷迷糊糊也能睡着。”
齐同伸手揽住舒琬的背,轻轻拍着,口中哼着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听着齐同轻轻的、含糊不清的低哼,舒琬的思绪飘到了小的时候。夏日的夜晚,一家人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外婆抱着大表哥,轻轻哼着摇篮曲。自己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困得东倒西歪。明明离得那么近,手一伸就能碰见外婆的手。可是却,离得那么那么远,远得怎么也无法触手。她有一次假装无意中碰到了外婆的手,谁知外婆迅速把手缩了回去,在大表哥的背上拍啊拍啊,轻轻拍啊。外婆每晚都会抱着哄着大表哥,用扇子帮他赶着蚊子,却从来都没有抱过自己一次。
不远处,外公在跟别的老头侃大山,大舅和大舅妈在跟邻居打麻将。哄笑声时不时传进耳膜。
每个人,都活得自在快活。而自己,却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却确实是个多余的人。
许静的母亲走过来,看见舒琬,说:“呀,这孩子是困了吧。别摔着了,抱到床上去睡吧。”
舒琬一下子就惊醒了,急道:“我还不困。”
她害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黑乎乎的,害怕。觉得随时有血盆大口的怪兽出来,把自己给生吞了。
“呀,你们快看看,蚊子都把孩子叮成什么样了?”许静的母亲夸张叫道。
舒琬的身上,起了一个一个红包包,都是被蚊子咬,而后又被自己抓的。她的皮肤本就白嫩,看着特别显眼。
许静母亲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心疼,说:“傻孩子,痒得很吧?你得说呀。你不说,你外婆他们每天忙得很,怎么会留意到?”
她低下身子,用随身带的花露水,仔仔细细抹在舒琬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口中说:“山里就是树多水多蚊子多,晚上出门得抹点花露水。”
舒琬永远都无法忘记,这种冰冰凉的舒服滋味。这是邻人对自己爱护的滋味。她,感激涕零。
从那天后,每到夏天夜晚出门,大舅妈都会扔给自己一瓶花露水,让她自己涂抹。
再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她依然害怕一个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却已经学会了克服恐惧。她不再去楼下凑热闹,害怕得厉害的时候,就用被子蒙住头。她不敢开灯睡,因为会被大舅妈发现,大骂一顿,说她光会花钱。她安慰自己,能一个人睡一个房间,是舒琦芳的愿望。舒琦芳说,她和她家几个姐妹,都是挤在一张小床上睡的。每天早上醒来,不是这个在吃那个的手,就是那个在啃这个的脚趾。半夜被子被抢了,人被踹到了床底下,都是常有的事情。
想着想着,她伸手拉住齐同的胳膊,枕着,慢慢睡着了。
…………
姚雯在舒琬的办公室坐了会,聊完公事,她坐着不走,表情如扭捏害羞的小姑娘,说:“舒部长,我问您个事。”
“什么事?”舒琬问。
“那个,丁航煊,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
“听说,他想先立业再成家。”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应该不是GAY。他年纪也还小,不着急吧。”
“哦。”
“你看上他了?”
“啊?”
“啊什么啊,看上他也没什么。长得那么妖孽,谁看了都心动。”
“额……舒部长,您也觉得他长得好?”
“废话。”
“那是不是喜欢他的女孩特别多?”
“你觉得呢?”
“哦。”姚雯弱弱说,站起身。
“你不是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的吗?”舒琬看她,似笑非笑。
“我喜欢长得帅又工作能力强的。舒部长,您是没见过他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超级有魅力。”
“你真喜欢他,我可以帮你约他。”
“不用啦不用啦。我还是自己慢慢接触吧。”
“嗯。他喜欢长得漂亮的。你打扮得漂亮一点,他会注意到你的。你的底子还是很好的。”
“谢谢——舒部长的鼓励。”
姚雯推门出去了,舒琬抿嘴微笑。要是姚雯跟丁航煊成了,倒是美事一桩,自己是不是可以就此敲诈丁三雅一番?
下班,齐同来接舒琬,车上还坐着任天刚。
“嫂子好!”任天刚乖乖说,一脸笑容灿烂。
舒琬点了点头。她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天刚要去旅行结婚了,今天来请我们吃饭。”齐同解释说。
“旅行结婚,是不是可以省下一个红包了?”舒琬开玩笑说。
任天刚挑眉,说:“反正你们俩也还没办婚礼。你们看着办。”
“不一样啊。我们是要办婚礼的。你到时候吃吃喝喝,却什么都不随,不太好吧?”舒琬说。
任天刚一拍大腿,说:“有办法了。等你们办完婚礼我再回来。我不吃吃喝喝,当然也不用随礼了,对吧?”
大家笑。
舒琬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明天一早。你们结婚的前一天回来。”任天刚回答。
舒琬了然。这么说来,是为了避开参加郭柔玫的婚礼,故意的。
寻了一家粥城吃饭。
任天刚说:“嫂子,你爷爷是不是特别开心?”
“为什么?”舒琬问。
“你搞定了齐同,你哥哥搞定了郭柔玫。舒家祖坟风水好。”任天刚说。
“福祸相依,永恒的真理。”舒琬回答。
她观察着任天刚的表情,说:“我爷爷不太乐意我哥娶郭柔玫,觉得那女孩应该不是真心喜欢我哥。”
“呵”任天刚冷笑了一声,说:“他们那一代人,什么时候也讲起真爱了?他们不是就讲究门当户对吗?”
“我哥倒是挺喜欢郭柔玫的。每次聊起她,都是满满的喜欢和自豪。”舒琬说。
“那当然。他这是交了狗屎运了。”任天刚说。
齐同岔开话题,说:“你们去哪玩啊?”
“不清楚。是沫沫安排的。”任天刚说。
他端起酒杯,自斟自酌,喝了好几杯。他可怜巴巴看着齐同,说:“哥,你真不陪我喝几杯?”
“你嫂子现在对气味很敏感。我要是喝酒了,她晚上不让我上床。”齐同回答。
“嫂子,我明儿个就要走了,你让哥陪我喝两杯呗。我保证,不让他喝醉。”任天刚看着舒琬,说。
舒琬笑,说:“齐同,你就陪天刚喝两杯呗。天刚,结婚是开心的事情。你高兴点。”
任天刚苦笑,说:“你们不懂。董沫沫——我想,我跟她应该要不了几年就会离婚。她这人太腻歪了。我看着就心烦。”
“那你还结婚?”舒琬不满道。
“反正要结婚的。她一直在等我,就遂了她的愿呗。”任天刚不以为然。
“天刚,你这也太儿戏了。”齐同皱眉。
“那怎么办?我倒是想认真呢。不说了,喝酒。哥、嫂子,我羡慕你们能遇见彼此、认准彼此。我祝你们,永远幸福安康!”任天刚举起酒杯。
一瓶白酒,大半进了任天刚的肚子。任天刚却还清醒得很,没有一点醉意。他说:“人这一辈子,就这样呗。是吧,嫂子?”
舒琬看着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他平时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心底里,想必藏了太多的事情。
“你们说,我一个初中都没有念完的人,正常人家,是不是都不放心把女儿交给我?”任天刚不等舒琬回答,继续说。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我觉得我自己,真TM可笑不自量。”
舒琬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鼓励任天刚和郭柔玫在一起?生活不只是柴米油盐。郭柔玫和任天刚在一起,还不如跟舒挺在一起。
至少,现在,郭柔玫可以安安稳稳睡觉,而不是跟整个家族的人对抗。
“我挺恨他们的。比以往时候更恨。”任天刚说。
舒琬正在疑惑,谁是“他们”。
任天刚说:“如果他们不离婚,也许我也不会厌学。我也会好好地正常上学,可以理直气壮追求自己喜欢的好姑娘。”
舒琬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杯,说:“天刚,不要怨天尤人。你现在挺好的。你没有走歪路,你凭着自己的努力,经营着一家生意兴隆的海鲜店。你店里的海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没有之一。你爷爷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有缘无分,爱而不可得的事例太多了。跟你个人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命。所谓的命,就是一种自然规律。不说谁的命好谁的命不好,不过是这样运行的。谁都会遇上,谁遇上谁赶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现在说话,你能听进去多少。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有爱而不可得的人,你齐同哥也有。而董沫沫,她很好。我想,有很多男孩子很喜欢她,对她爱而不可得。她敢爱敢恨,喜欢笑,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一个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父母没得选,男人有时候也没得选。你却是她选的,她满心欢喜。别辜负她的深情。你们会幸福的。我想,等你老了,你心里会有一丝遗憾,却不会后悔此次的决定。这是你目前能做的,最好的决定。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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