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之年旧闻

九十一:离乱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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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哲低着头,佩剑搁在恪的脚边,双手撑着地,两片薄唇紧紧抿住,半晌方道:“属下是为公子之安。”
    扶哲不明白,即便是自己,也知道这个女人当初的价值已经不在了,眼前困局亦是由她引出。公子杀伐一向果决,姚家三爷也劝他除掉这个隐患,但他为何还留她至今?
    扶哲陪在恪的身边许多年了,他自认了解这个人的志向,但是却于这件事上看不明白,又或者他其实明白,却只能装作不懂。毕竟,在这条路上走着的人,是不能有太多野心以外的奢望。
    “为我之安,就能越俎代庖吗?”恪的声音冷冽,“姚千璃可是见过你了?”
    扶哲大惊,翟恪这么问,便是有所疑。他赶紧拜下,恳切道:“公子,属下对公子从无违逆出叛之心,更不会与他人私相往来。下毒一事,我只是担心公子为人所累,大志不成反而抱憾。更何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恪青色的鞋面上,有些犹豫,又有些下定决心般开口。
    “她对您来说,已是无用了。”
    没有第一时间除掉她,本已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对这个女人竟是这般的不同。而私自出手杀她更显然是触怒了他。
    现下再把这话说出口,扶哲并不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但是他更在乎的是能不能就此让恪明白过来,现在这种奇怪的情绪是多么的危险,就连他这般的武人都已能看出不妥了。
    扶哲犹自跪着,却听见耳边有疾风略过,待到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用力甚大!
    扶哲的嘴角有咸腥的味道涌出,缓缓的从嘴角溢出。他重新跪正了身子,紧咬着唇,任由脸颊上的疼痛蔓延到麻木。
    “她对我来说是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恪前倾着身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一把抓住扶哲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逼向自己。
    扶哲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直视着恪,尊卑之别令他心中慌乱,垂了眼眸不敢再看,喉管却因恪手中极大的力道被勒得就快要喘不上气来,但他却咬紧牙关不作声。
    “记住……”恪的眼眸微眯,浓稠的黑色看不到任何情绪,可越是这样的简单的眼神,却越是他最可怖的模样。
    “她的命是我的,生与死都不准别人插手。还有!我不说的事,便是不存在的。如若她以后知道了些什么,那告诉她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手上的力道加大,扶哲被拉得被迫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听清了?”
    翟恪没有再说话,只是自上而下的冷冷凝视着。
    “是……公子。”扶哲应声,领口处终于放松,暖炉中温热的空气滑进鼻腔,与原本清冷紧致的喉管相冲,人便忍不住咳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又运气平复了呼吸,重新跪服在恪的脚边。
    恪坐正身子,目光隐隐朝她的屋子递了一瞬,又极为平静的收了回来。
    “扶哲,什么该听什么该信,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应该是明白的。”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又倾下去几分的腰背,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拍了拍那宽厚的肩膀,“姚千璃此人最不可信,用他不过一时救急。玄的刀已经举起来了,我无能,还是无力抵抗。若我不幸,你们的性命我也护不了了。所以眼下,太子玄才是我们的目标。”
    “他没有出手,并不是他不知道我的所在,而是他还没有将最大的心腹之患顾先生摆脱掉。杀我简单,但是墨兰有顾先生,就不是那么容易稳住的,他一定在找方法。所以这是我们唯一喘息的机会了,这一次,只要姚千璃能将宋府私盐一事与墨兰王庭扯上关系,再加上北岭侯世子一死,翟玄就是能轻易杀我,也无力动手。相反,这反而会是我的一场机会,你懂吗!”
    恪所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性命如今都在这反戈一击上,墨兰使团里混进了重镇藩王的世子,这样的事情太子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拖宋门下水,好让他从此再无依傍。既如此,只好将计就计,用整个宋门和世子的一条命来困死你。
    反正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原不过是想想一个杀她的理由,这番话说完,倒是没有了任何杀她的必要。到底是人错了,还是时事变了?
    暖炉中偶有火光热烈,照射在恪轻轻一哂的脸上,竟仿佛吹过一阵似有若无的金灿灿的如媚春风。
    扶哲转身退出,关门的刹那,只瞧见那人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垂下的眼眸里,似有薄雾缭绕。
    扶哲站在院中,血迹已净,但唇角的伤依旧扯得生疼,天空中白晃晃的,什么也没有,将这院中被冷风吹败的景致映衬的更加苍白。
    他不明白恪的那个眼神,以及最后落进他眼中的薄雾是因为什么。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戍守在他身边无数个日夜里,才慢慢明白。那是心中畅然的一种了然,是最终获得了理解自己的一种极致的喜悦。
    其实简单来说,他在用一种流泪的方式无语欢笑。
    “三爷,咱们这是去哪儿?”走在轿旁的小厮轻声问道,里面的人只是漫不经心的 “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那小厮也甚是为难,只好示意轿夫放慢脚步,且一路向前便是。
    姚千璃坐在轿中,神色紧蹙,右手正扣住左手的手背,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那手背上竟已渗出点点血痕。
    他的耳边,萦绕的都是翟恪方才所说的话。
    “凤儿她……所中的蛊毒唯有这香囊中的药引可以暂时压制。”
    “墨兰的太子玄要斩草除根,除去我,也不会放过凤儿。你若能助我们,也算偿还了些许当年的罪责,也许凤儿便能回心转意。”
    姚千璃不知道以他一个普通人的力量如何能对抗一国的太子,但是他的凤儿却等不起他的犹豫,也给不了他选择的余地。
    “恪公子想要我如何做?”
    “去见卓君,让他把一切都推到宋门的身上,我这里有一枚滨州的令牌,你交给他,让他咬死了私盐一事是宋门与墨兰王庭的勾结。另外,听说姚千绍如今在京中为宋门奔走,用他的手杀掉北岭侯爷的世子,这就是你要做的。”
    “如此一来,我姚家岂非遗祸满门?”
    他的眼神中有些惊恐,亦有些不安。虽然知道当年的误会与冤屈都是由姚千绍而起,旁人亦有责任,但是要因此延祸给全族,他还是不忍。
    但是翟恪却说:“罪都在姚千绍一人,当年是,如今也是。而由你来检举他,手刃他,既报了当年之仇,也能给姚家留下一条活路,而又有谁能与你争当家之位呢,不正是最好的结果吗?”
    也许,他是对的。
    姚千璃收紧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他的凤儿活着,要偿还这多年来的愧疚!
    “哪儿不去,我身体不适,立刻回府。”
    “是。”小厮应声,小轿折转了方向,迎着渐起的北风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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