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244章: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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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翰文的可怜还远不在此。
    在船长室吃饭的所有人中,翰文是最后进来坐下的。而这时别人可能已经开始吃了。就是还没有开始吃,那么自己也是最后一个,因为盛食物的盆儿是最后一个传到自己的面前的。
    等翰文开始吃的时候,别人都已经半饱了,等别人已经吃饱的时候,翰文才吃了个半饱。
    倒霉的是:翰文必须第一个离位,走出船长室,这是规矩。
    最后一个开始,却要第一个结束,试想一下,翰文的吃饭时间会是多么的紧迫,如果是斯塔布碰巧那天胃口不舒服,吃了几口就要离座的话,那么一定要走在他前面的翰文会是多么的沮丧。
    翰文自己在私下的时候说过,自从自己升了三副,获准在船长室吃饭之后,自己几乎从来没有吃过饱饭。
    对于他来讲,饿是身为高级船员的惟一感受。
    为此,他失去了许多快乐的东西,就拿吃饭来说,再也不能手里拿着一块咸牛肉,随意地吃用了。
    对于他来讲,升为高级船员只是一种虚荣,而且是他并不喜欢的虚荣。
    就在舵爷率领着三个大副绅士味儿十足地吃完头一拨儿而离席后,船长室的餐桌及餐布被走形式一样地清洗了一遍,之后,便迎来了第二拨客人。
    这是三个枪手,同前面一拨的四个人相比,或者是三个人,因为舵爷本人并不在受拘束之列,这三个人简直是快活、自由和幸福到了极点。
    虽然他们享受的只是残羹冷炙,但他们却是如此的洒脱和自在,他们谁也不怕,互相之间也没有必要拘束,而他们的上司,就是刚刚离去的三个人,席间甚至连牙齿都不敢碰出响声来。
    三个人大吃大喝着,把食物嚼得吱吱作响,看他们一个一个津津有味的样子,你甚至想,他们才是这些食物的真正的主人。
    通常他们会把桌上所有的食物都吃个精光,但是有些时候还不够,还要让茶房再抬上一块没有断好的牛肉来。
    这种情况下,茶房往往很知趣地跑去张罗,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那么一顿不客气的戏耍就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他们会像掷标枪一样地把吃饭的叉子顶着他的后背,甚至把他的头塞进一个大木桶里。
    在这几个标枪手吃饭的时候,茶房汤圆总是很小心,甚至是有些害怕,他总是躲在隔壁的小厨房里,隔着门缝儿看他们享受完自己的美餐。
    看着这三个生龙活虎的人吃饭对于汤圆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最要命的是,他们在席间为了割肉,竟会拿出随身带的刀和磨刀石来,霍霍地磨,这时,汤圆禁不注要晕过去,因为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时兴起,把自己宰掉。
    直到这三个人吃饱了,带着一路声音离去的时候,汤圆才会长出一口气。
    这几个人虽然在船长室里吃饭,并且也声称住在里面,但他们基本上不到那里去,只是睡觉时偶尔经过罢了。
    这和所有打怪船的做法是一样的,舵爷的做法既不落后,也不出格。
    之所以谁都要远离船长室,是因为他们觉得舵爷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
    舵爷把自己的一切都包藏得紧紧的,像是一个冬眠的动物。
    天高海阔,一碧如洗,简直令人心旷神怡。
    说到瞭望者,其实是捕鲸船上很特殊的一件事。
    桅顶上有没有瞭望者,是辨别一艘船是不是打怪船的重要标志。
    绝大多数的打怪船,从它一开始驶离出发港,到马上就要驶进归港,其间的三五年中,桅顶上无时不刻没有瞭望者的身影。
    即使刚出港时,离真正的目的地,也就是捕鲸的渔场,还有一万五千海里以上的路程;虽然归港时,是绝不可能在海岸边发现海怪的。
    这是打怪船的信念。
    做瞭望者是一项极其古老的职业,也是一项伟大的职业,至于最早的瞭望者,恐怕从远古的时候就开始有了,只不过那时更接近于神话的意味而已。
    根据历史学家的考证,最早的瞭望者是在陆地上而不是在海里。
    在古时候,人们总是在岸边搭起一个高高的瞭望台,有人在上面瞭望着海面,一旦发现鲸的踪迹,便对海边装备停当的打怪船发出信号,海边的打怪船就会迅速地冲向目标。
    之后,当打怪船必须远渡重洋去打怪的时候,这个构思被设计打怪船的人采纳了,于是,我们现在在桅顶上的瞭望者便应运而生了。
    他们是两个小时一换班,桅顶上保持昼夜都有人。站在桅顶上,离甲板足有一百英尺高,就像是踩着内只巨大的高跷。
    在他们的双脚间,海水在不断地涌去,各种海兽也在不断地游走,我站在这里,被一片连绵的海浪所吸引。
    打怪船在寂静之中悄然向前驶去,有些像是懒洋洋的。
    和风吹拂,叫人也懒洋洋的,似乎要睡眠过去,不过可不敢真的睡着了。
    你也许会觉得有些枯燥,可是,你要是连这一点点时间的枯燥都无法克服的话,你简直无法度过这个为期三四年的漫漫的行程。
    在这三四年的时间里,几乎一切都是固定的,什么时候要干什么,怎么干,即使是发现大鲸了,程序也是固定的,谁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你的所有的食物都堆在底舱里,甚至连饭谱都不会变,你根本不必为这事操心。
    你的一切位置也是固定的,干活的地方,吃饭的地方和睡觉的地方,这些地方简直就只是一个你的栖身之地,只有弹九大小,没有丝毫的舒服感。
    要说最舒服的地方,还应该说是桅顶了,这里避开了一切的喧闹和嘈杂,眼里和耳朵里满是安宁。
    可是,你仔细地想一想,在三四年的行程里,你要在桅顶上度过加起来总数为几个月的时间,这么多的时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瀚文站在桅顶的瞭望处,任凭海浪把船颠来颠去,船再把我颠来颠去,就像是骑在一只公牛的角上一般。
    可是天冷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惬意了,你会觉得那滋味简直是要了命,恨不得在瞭望处能立时建起一处房子,好抵挡那刀子一样的海风。
    可是,像我们这样的活动范围的打怪船,除了一件暂可挡风的衣物之外,是没有更有效的设置的。
    由此,不禁羡慕那些在北极附近出没的捕鲸船,他们的桅顶都有一个小帐篷或者是一个大木桶一样的设施,守望者就躲在里面,用以抗拒严寒。
    甚至,这守望处里面还有着座位和一些辅助的用具,像话筒、望远镜、罗盘甚至烟斗等等。
    当然,你也可以带一枝*上去,在发现目标的时候射杀它们。
    然而,他们没有必要在瞭望台的问题上下这么大功夫,对于他们来讲,寒冷那只是短暂的一瞬。
    绝大部分时间里,我们行驶在晴朗温暖炎热的海域里,我们对周围环境的感觉和天空一样晴朗。
    他们可以悠闲地攀上索具,一边攀一边瞭望周围,还可以在高点儿的地方停下来,跟旁边的人聊上几句,然后再接着向上。
    在攀上桅顶的过程中,经常孟海要几次停下来,瞭望大海或者谈心。
    凭良心说,瀚文并不是一个优秀的瞭望者,甚至可以说是不合格的。其中的原因是,在他履行瞭望使命的时候,心里总是在思考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简直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做应该做的事。
    他在不住地思索和感想,至于我的“发现大怪,大声疾呼”的使命,一次都没有完成过。
    所以,对于一个以功利为目的的船主来讲,雇佣这样的人是一个损失,虽然他对打怪事业可能会有其他的贡献。
    但是,打怪船上却经常有这样的人,他们在陆上厌了,或者是受了刺激,或者是到海上来找刺激,总之他们上打怪船的目的并不是打怪,而是因为忧郁或者浪漫的原因。
    真正的海盗觉得打怪这个行当是靠真本事吃饭的,并非是靠深沉的思想和充沛的情感。
    原本不远处可能有一大群海怪,但是这个小伙子已经被起伏不定的浪涛和万千的思绪弄得晕晕乎乎,全然没有了一点识别的能力。
    他像是吸了鸦片烟一样,整天昏昏沉沉,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把脚下的海洋当做了一幅变幻的画面。
    这画面里有着无数的灵魂,这些灵魂有各种各样的,有的奇特,有的隐约,有的美丽,全都是像鲸鱼一样的东西,把他的思维弄得混乱不堪。
    这时候,这青年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他的知觉,只是靠着这只不断前行的船给自己一点点生气而已。
    而船又依靠着什么给自己以生气呢?
    海洋。
    海洋靠什么呢?
    上帝。
    现在看来,使这一切焕发生机的源泉,还是上帝。
    一个早晨,刚刚吃过早饭,舵爷遵循自己的老习惯,从船长室的舱门走出来,来到了甲板上。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也是打怪船里许多船长的习惯,就像是乡间的老爷吃完了饭后,一定要在自己的领地里走一圈儿一样。
    他在甲板上来来回回地走着,踱起了圈子,他的皮靴踩在甲板上,响起了坚实的“咚咚”声。
    如果你注意舵爷经常踱步的圈子的话,你会发现,甲板上有一圈儿凹痕,那是他的皮靴的功绩。
    再请你注视一下舵爷的脑门儿,你会发现,他的脑门儿上也有一圈儿新奇的痕迹,那是什么呢?
    让我告诉你,那是他的思想的脚印。
    舵爷的脚步声在甲板上有规律地响着,所有的船员都很熟悉了。
    遇到舵爷有疑难的问题的时候,那脚步的响动声似乎就大了许多,甲板上的印痕也由此深了一些。
    舵爷在甲板上散步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他的每一次向前和转身都似乎是要下很大的决心,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他的思想在做激烈的斗争。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内心的反映。
    船员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知道,舵爷心中的事情就要显露出来了。
    “你注意到了没有,舵爷心中的小鸡雏已经快把蛋壳都啄破了,马上就要钻出来了。”
    就在瀚文和孟海耳语的时候,舵爷的思想斗争加剧了。
    他一会儿在甲板上踱着,一会儿又钻进船长室去,一会儿又钻出来。
    他的脸色坚定和严峻起来。
    就这样,舵爷几乎是整整地踱了一天,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
    这时,他立在舷墙边上,不动了。同时,一只手抓着护桅索。
    “斯达巴克死,请你把大家都叫到这里来。”
    舵爷下着命令。
    “这是……”
    斯达巴克死不知道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有些诧异。
    “把大家都叫到船尾来。”
    舵爷又重复了一句。
    接着,他又抬头对着桅顶上的人嚷道:“下来吧,桅顶上的人,到我这儿来。”
    所有的人都集结齐了,一起站在舵爷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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