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之内,克来恩靠坐在椅子上,游离的视线落在紧闭的大门上,格尔曼·斯帕罗冷峻的面容少见的柔和了一些。
“占卜家”不止灵性很高,视力和听觉也算是独一档。
即使隔着一扇门,一个房间,只要静下心来,他也能清楚听见达尼兹在隔壁卧室敲打电报的声音。
唉,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和“冰山中将”汇报,可惜那份“梦魔”特性在贝克兰德就还给了教会,如果用“心理医生”催眠,很可能会惹出不必要的误会。
克来恩当然不怕达尼兹误会什么,而是担心“冰山中将”的态度。
作为成名已久的海盗将军,一名有着多年经验的序列五,即使有“蠕动的饥饿”和“伏行的欲望”作为依仗,克来恩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压倒对方。
这不像和“猎人”小队的遭遇战,对方不清楚克来恩的底细,达尼兹在班西已经看到了不少克来恩表现出多种能力的样子,有着这份情报,再加上“冰山中将”麾下多名中序列海盗,反而是对方有十足的把握能压倒克来恩一头。
好麻烦......木椅上的克来恩默默变换坐姿,拿起了倚在身旁的手杖。
他的身影霍然染上漆黑,如同一块不受力的轻纱,飘忽不定。
这片虚幻的轻纱随光影游曳,融入了地面随处可见的阴影,转瞬间便挤进门缝,来到了达尼兹的房间。
阴影化的克来恩吸附在天花板上,借着优秀的视力从上而下,俯视电报机上不断冒出的文字,静默无声。
“......船长,有一个危险人物现在在我身边,他想要见你......”
泛黄的纸张上半,达尼兹用还算简洁的语言大致描述了班西所发生的一切,虽然小心规避了涉及半神的部分,但他还是隐晦暗示了格尔曼·斯帕罗背靠某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虽然他的暗示在克来恩看来非常露骨。
附着在天花板上的克来恩看了一会,见达尼兹透露的内容没什么不妥,作势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无声蠕动的阴影刚刚流到门缝处,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仪式?
写完电报的达尼兹正小心观望着四周,耳朵贴在墙壁上,似是在确认隔壁的格尔曼没有偷窥。
他谨慎的布下了灵性之墙,从腰包中掏出了各种灵性物品和精油,布置了一份简易祭坛。
天花板上的克来恩小心避开了灵性之墙的边界,分辨着祭坛上那十分标准的抽象符号,头颅位置的阴智慧与知识之神?
“冰山中将”背后的势力是智慧与知识之神的教会?
一般来说,真神连回应自己的教会的信徒都很少,更不用说会回应一个浅信自己的海盗。
“冰山中将”既然会把带有智慧与知识之神符号的仪式交给自己的船员,已经暗示了她的身份。
一个智慧与知识之神教会在海上的探子,一个白手套。
清新宜人的香味弥漫开来,跃动的灵性填满了灵性之墙划出的空间,在克来恩的注视下,达尼兹全然无知的又连续烧了好几种草药粉末。
做完这一切,他往后退了一步,用古赫密斯语道:
“我祈求知识的力量。”
“我祈求理性的力量。”
“我祈求智慧之神的卷顾。”
“我祈求您让我与‘追逐知识的导师,灵界生物的研究者,大海之上的冰山中将,来自伦堡的艾德雯娜·爱德华兹的灵沟通。”
短短几句祷文,却透露了大量信息。
指向“冰山中将”的祷文,这应该是借助了智慧与知识之神的力量,而非“冰山中将”自己的位格。
而来自伦堡的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她果然是智慧与知识之神教会的成员,而且还姓爱德华兹......
我记得这应该是罗塞尔麾下四骑士之一的姓氏,她是那位骑士的后代?
冷风掠过祭坛,随着一声呼啸,咒文回荡开来,祭坛内忽然变得阴冷,出了三个蜡烛,剩余的黄铜匕首,纯露小瓶,纸张钢笔等事物全部浮了起来,飘在半空。
第一次举行这种仪式的达尼兹与眯起双眼的克来恩等待着之后的变化。
直到十几秒过去,三个蜡烛的火光才由橙红转为浅绿,一股无比瘆人的寒意席卷了每一个角落,达尼兹的身体也忽然僵硬,被那股寒意所占据,无法抗拒。
克来恩目视着他的双脚不受控制的迈开,前行了一步。
那股随寒意降临的灵体扯过了达尼兹放在灵性之墙角落的鸭舌帽与外套,附身在这两件事物上,达尼兹也随之发现自己恢复了自由。
只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那附在衣服上的灵体就望向了上方,衣袖抵在鸭舌帽与衣领的间隙,似在表示静默。
看到这一切,附着在天花板上的克来恩主动解除了阴影化,身体任由重力拖拽轻轻下落,双脚轻点,稳住了身形。
“你怎么在这里?”达尼兹不由惊呼,又立刻闭上了嘴。
该死,船长的灵体虽然降临,但她本人并不在这里,可能打不过格尔曼这个疯子!
不过克来恩明显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掠过骤然紧张的达尼兹,盯着那飘在半空的衣服,嗓音冷漠道:
“‘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爱德华兹?”
衣领上的鸭舌帽点了两下,充当臂膀的衣袖一挥,祭坛旁浮动的纸笔便飞了过来,刷刷写道:
“是的。”
紧接着,那钢笔突然一转,又写下了一行花体单词。
“格尔曼·斯帕罗,冒险家?”
克来恩动作轻微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这种交谈方式很新奇。
他扫了战战兢兢的达尼兹一眼,低沉道:
“听说‘血之上将’和‘地狱上将’想要拿走你手上的那把钥匙?”
“是的。”纸张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单词。
“我和他们有些私人恩怨。”克来恩表情不变。
“所以?”
目视着钢笔逐渐加快的书写速度,克来恩缓缓勾起了一个格尔曼标准笑容,疯狂且阴郁。
“我想狩猎他们,在这一点,我们可以考虑合作。”
浮在半空中的衣帽突然不动了,过了好一会,那只钢笔才略显迟疑地写下了新的单词。
“怎么狩猎?”
强大的女性都是这样吗,艾德雯娜也好,“诡秘”的长女也好,还有莎伦小姐,似乎都是沉默寡言,说话简介那种......克来恩出神地想着,只觉得和这样的人交流莫名轻松。
“我对那份所谓的死神文献也很感兴趣,可以从这里下手。”
刚才达尼兹汇报时,曾着重提到过这一点,克来恩也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引导“冰山中将”对自己背后的势力产生误判。
“我会考虑。”艾德雯娜沉吟道。
“黄金梦想号离这里不远,在我决定前,达尼兹会负责联络。”
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成一半了?
既然“冰山中将”愿意考虑,克来恩就有信心让对方参与进来。
毕竟从名号上来看,“冰山中将”的势力大概略低于那两位上将,被两个强于自己的序列五追逐,就算是成名已久的海盗将军压力也不会小到哪去,这时候有一个神秘的强者愿意帮助,无疑是救命稻草。
只是不知道她背后智慧与知识之神教会的态度如何,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原本造物主旗下的三神和“诡秘”无疑是不可调和的死敌,如果惹上这种存在,克来恩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呼唤“诡秘”的名,在天使和半神的保护下仓皇逃离。
“没问题。”克来恩收敛了笑容。
他看着附身在衣帽上的灵体悄然离开,瞥了达尼兹一眼。
“记得按时通过电报联络你们船长。”
说完这些,他不再理会达尼兹的反应,独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他刚关上房间的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把玩着克来恩放在桌子上的钢笔。
“很抱歉这时候打扰你。”
特里斯坦扫了眼窗外还没完全亮起的天空,嗓音中含着隐隐的疲惫。
克来恩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虽然他是“诡秘”的半神,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在一位半神前端什么架子。
“有什么事吗?”
特里斯坦盯着格尔曼的脸,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错的伪装。”
“你知道海神吗?”
海神?
克来恩轻轻挑眉,“知道。”
他从达尼兹那里听说过这个罗思德群岛的土着神灵。
从描述来看,这大概是一个对应风暴途径的半神。
只不过这个半神存续的时间相当长,从可循的历史来看,就已经有六百年之久,让克来恩不得不怀疑他的真身。
特里斯坦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突然道:
“那是主的一个化身。”
啊?克来恩游离的思绪突然收了回来,他很庆幸自己不是在喝水,否则可能一口喷在对面半身脸上。
可那是风暴途径啊,“诡秘”就算能模拟其他权柄,但她和风暴之主的关系不能说老死不相往来,也至少是你死我活,怎么会做这种明晃晃的挑衅?
“不用那么惊讶,”特里斯坦如若无事,手指摩挲着钢笔表面的纹路,“你应该很清楚主在第二纪的真身是精灵。”
“她在最初确实兼并了部分风暴的权柄,后来考虑到不相邻途径对状态的影响,才分割出了这部分特性。”
也就是说,“诡秘”并不只有我这一个小号......克来恩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大概弄懂了其中的关系,身体前倾,等待下文。
“总之,所谓的海神最近苏醒了。”特里斯坦放下了钢笔,双手交握。
“主的化身处于一处灵界与现实交汇的隐蔽之处,以前沉睡状态下,这并不会轻易被风暴的卷属所察觉,但苏醒之后,我想可能会发生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变化。”
“比起埃德蒙和罗曼殿下,你与主的关系更加紧密......”
“你们也不知道那个化身到底在什么地方?”
克来恩打断了特里斯坦的话,眼中露着疑惑。
这不科学,身为跟随“诡秘”最早的天使,如果罗曼·安布罗休斯都不知道那份特性在哪里,特里斯坦又怎么确信自己能找到。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特里斯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罗曼殿下只知道那份特性最初的所在,但经过这么多年,她也无法确定那片区域的变化,更不用提主的化身苏醒肯定伴随着某种异变。”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你身为主的半身,说不定会有特殊的感应。”
他贴心的解释道:
“这是一种灵性上的关联,是无形的,即使是‘命运’、‘占卜家’和‘偷盗者’途径的天使,也很难具体把握这种近乎抽象的关系。”
果然,灵性之间的关系,或许我来拜亚姆都有这方面的影响......到了现在,克来恩自以为已经不会再被轻易震撼,但了解到自己——毕竟“诡秘”也是他的一面——还有一份天使级特性流落在外,还是不禁感叹。
以“诡秘”的位格与实力,她不一定迫切需要这份力量,但对于我来说,这份力量几乎是天外之财......克来恩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
他稍稍平复心情,刚刚移走的视线又落在了特里斯坦身上,问出了自己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毕竟这里不是班西,没有那么显眼。
看着克来恩认真的表情,特里斯坦哑然失笑。
“可能你自己没有察觉,但在‘占卜家’高序列还有相邻途径高序列,乃至‘命运’途径非凡者眼中,你的存在就像夜晚的萤火虫,虽然不至于太阳那般耀眼,但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更不用说我们信仰同一位主。”
别乱说,我一直是女神的卫士......克来恩试图用玩笑宽慰自己,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开什么玩笑,如果我这么显眼,其实不是寄了。
就像上次查拉图锁定自己,阿兹克先生不可能次次都在我身边。
“不用这么担心。”特里斯坦起身走向了窗边,虚幻的星光笼罩了他的身影,渐渐虚化摆脱真实。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这种联系锁定你,就连查拉图也不能,如果他们不想炸成一团烂泥失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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