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功圆满,元婴三重,这等修士在天瀑界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也被称之为大修士。
楚河这么一位大修士与杨壁及的交手,竟以折损肉身为代价,才得以获胜,不可谓之不惨烈。
然而楚河在如此情形之下,竟还继续叫阵,更叫人面面相觑。
龙相宗玉台之上,一名长老惊诧道:“楚河已折损肉身,成了无源之泉,竟还要继续斗阵,也不怕耽搁了转世?纵使仍欲残喘,寻具合适肉身,也要不少时日吧。”
杨壁及听闻此言,亦是微微皱起眉头,他机关算尽,斩了楚河肉身,便是欲要达成看似败阵,实则平局的场面,令许庄能够从容应付何浩君,却未想到楚河竟还不欲下场。
他朝许庄望了一眼,不由道了一声:“道友小心。”
许庄闻言微微一笑,应道:“杨道友勿忧,且等贫道捷报便是。”
杨壁及点了点头,见许庄正欲起身应阵,又叫住他,取出一个小囊交到他的手中,传音道:“道友,这是杨某斗阵余下的法物,望能助道友一臂之力。”
许庄不动声色收到袖中掂了掂,便对其中之物了然。
囊中却有杨壁及所使过的替身纸人两张,回复法力的珠丸数瓶,丧神斩魄刀没有,倒是有一把他未来得及使用的罡珠,与昔日许庄曾经斗法的丘嵩所使过的罡珠有些相似,许是一脉相承,不过威能自是更强。
这些法物杨壁及都曾与许庄道明使用之法,显是早有用余之后,交予许庄的准备。
楚河立在云头,见龙相宗迟迟无人出阵,不由眉头一皱,喝问道:“贵宗可商议完了?”
许庄似是充耳不闻,朝杨壁及微微点了点头,才道:“贫道去也。”
言罢不待回应,身形倏然一拔,似有白光在整个场中一闪而过,令在场众修俱是眼睛一眯,修为稍低者,甚觉目珠刺痛,不禁闭目落下泪来,还未有人反应,许庄已到了天中站定。
许庄这具化身,特意变动了容貌,虽也是眉宇轩昂,但此间诸修,竟是没有一人识得,实在神秘非常。
当然,他是杨壁及的神秘帮手,自不会被人看扁,但若说有什么本事,许多人仍是持着观望态度,不料这只是一个动身,顿时便显露出无比的锋锐之气来。
“剑修?”玉台之上,何浩君收起漫不经心,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疑道:“究竟哪里冒出这么一号人物?”
许庄遁上天中,距离楚河千来丈远立定,淡淡行了一礼,言道:“楚河尊者,此番由本座与你对阵。”
楚河见许庄动辄威势不凡,心中更是警觉,试探问道:“我观道友十分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他却不知,眼前之人还与他有杀子之仇,但许庄既是化身出战,自不会通报自己原名,思忖几息,面上忽然挂起一丝莫名笑意,应道:“本座……钟神秀。”
“钟神秀?”楚河皱了皱眉,心中转过几遍,也未寻出来历,只觉此名似是不同凡响,沉声应道:“好,那便领教钟道友神通了。”
许庄从容点了点头,应道:“尊者出手吧。”
既然‘钟神秀’将先手之权让了出来,楚河自也不会客气,望着他那气度怡然的模样,目中凶光一闪,忽然一声大喝!
呜呼!
似鬼神嚎哭的鸣啸霎时升起,无边神风携起势沉力重的罡石瞬间席卷而出,遮天蔽日。
原来早在斗阵未始之时,楚河就已不露声色运炼起了神通,蓄势一击,定要一举奠定上风!
如此凶猛袭击,立叫观战之众面色纷纷一紧,龙相玉台上,顿时有名长老怒声喝道:“提前运炼神通,此为奸弊之举,宗主!”
杨壁及眉头微微一皱,抬掌挥止,言道:“静心观战便是。”视线自朝许庄望去。
楚河突袭之势虽然迅猛,但许庄身上还有纸人傍身,倒不虞为其得逞,然而杨壁及注目之下,许庄只是怡然立在远处,手掌轻轻抚到了朱红葫芦之上,自语道:“这是我的剑术,你且瞧好了。”
许庄并未刻意降低声调,虽在神风呼啸之中被掩的极低,在场功行较高者,皆能听闻此言,楚河自也如此,闻言微微一怔,心中忽而升起不妙之感。
下一刻,一道清鸣响彻天地,压下鬼哭神嚎,便见遮天神风倏然分开,其间罡石俱数粉碎,一道恢弘剑光自里杀出,由远至近,划出一道千丈长虹,其间传来一道宣念一般的声线,淡淡言道:“此为质尽终极!”
“什么?!”楚河面色剧变,将诀一拿,罡云之上纵起一道黄烟大索,便往剑光迎去。
施完了这道术,楚河不敢松懈,那‘钟神秀’剑光如此威势,黄烟绞神索能否阻其斩杀,他实不敢保证,又变施道术,撑起护身灵光。
然而出乎楚河意料的是,面对黄烟绞神索,许庄剑光并未一斩而过,却在空中一晃,倏然不见了踪影。
“此为有无形之变!”
下一瞬剑光乍现,在楚河面前飞斩而过,将其护身灵光瞬间击破,却未再做抢攻,反往空中一旋,楚河还未欣喜,便闻剑光之中传来一声,唤道:“再来!”
“贼子欺人太甚!”楚河面色剧变,大喝一声,法力飞涌而起,顿时黄烟弥漫,交织盘虬,一气化出十数道黄烟绞神索来,道道长逾千丈,自缠自织,每节每片,八方连结,顷刻之间,便已织出一张蛛巢似的罗网。
此网一成,许庄四面八方皆是绞神大索,一时似是进退无路,其却不见惊色,反是宣念不止,喝道:“此为有无质之变!”
下一瞬间,剑光倏然一动,也不见绞神大索为其斩断,楚河感知之中更未察觉触及任何事物,道术已然完好无损,那剑光却已似鬼影一般穿过重重罗网,须臾从天至下,斩将下来。
“有无形质之变?究竟什么神通剑术?”楚河浑身一震,不敢再在原地停留,身形一动,便要借遁而走,可是绞神罗网,此刻反而成了阻碍,拦住楚河去路。
当然此为楚河道术,心念一动便可散去,然而许庄剑遁何其之快,只这解术的百分之一刹那,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斩而至,在楚河背后一斩而过。
元婴大成,形似元神,然而终是大不相同,没有散聚自如的神妙,许庄一斩,在楚河身上留下的不是伤口,而是神气撕裂,本源大损,楚河登时惨呼一声,往下一栽。
此时只需乘胜追击,将楚河斩于马下不难,许庄反由架起剑光一回,自顾自在空中现出身形来,一手扶着腰间葫芦立在空中,身侧一道虹光周游巡弋,剑芒吞吐不止。
下方,许庄未曾追击,楚河得以强忍本源受损之痛,压下伤势稳住了遁光,但许庄却不曾为之落目,似是自言自语,问道:“我的剑术如何?”
身周虹芒微微一震,吞吐之间似是发出了低低嗡鸣之声,一种欢欣,期待的情感从中传来。
太乙虹光剑,他得到这法宝飞剑已经许久许久,可自他得到此剑以来,剑术反而渐渐从最是依仗的杀手锏沦落为了辅佐手段一般。
他的剑术似乎确实渐渐落后了一步,许庄不是没有过思索,可那只是比起自身进境越来越快的功行与道术而言,又有什么紧要呢?他始终不是纯粹的剑修。
但太乙虹光剑与许庄不同,它是一柄灵性十足,无比锋锐的法宝飞剑,为剑术、为杀伐而生,岂容自己沦为牵制,辅佐的手段,这也是许庄一直未曾得到太乙虹光剑认可的原因。
直至许庄决心分别为龙相宗、真形观出阵,分出‘钟神秀’这么一具法身。
为防暴露‘钟神秀’与道妙子的关联,许庄做好了尽量只动用剑术对敌的准备,也因此在专心、纯粹的剑术修练中,意外发现太乙虹光剑的欣悦。
“下一式,我还从未施展成功过。”许庄在心中问道:“助我一臂之力吧。”
太乙虹光剑绕着许庄环飞了一圈,这一刻,许庄似是感到,太乙虹光剑那始终未为自己炼化的一重宝禁,与自己法力产生了交流。
直至此时,许庄所有言语,所有剑术,非是说与楚河听闻,也非为戏弄于他,完全是与太乙虹光剑而言,而太乙虹光剑的灵性,也果然给予回应,许庄面上终于露出微笑来。
法宝果然与法器截然不同,诞生了自身灵识的法宝,与主人是否心意合一,发挥出来的威力或许便是天差地别。
若说以往之时,许庄以法力催动宝禁驱使太乙虹光剑,太乙虹光剑便死鱼一般听而任知,如今许庄法力与太乙虹光剑自然交流,心意一动,太乙虹光剑便随之而动,人与剑心意合一,协力施展剑术,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妙。
“楚河。”许庄立在空中,高高在上道:“下一招,若你能接的下来,便算你胜阵了。”
从许庄斩破楚河婴身,到其放言,其实不过几息之间,楚河才方稳住伤势,正自犹豫是否认负,听闻此言,不禁一怔,下意识反问道:“果真?”
“什么?”许庄毕竟是为龙相出阵,此言一出,龙相长老顿时齐齐变色,有性急者已半起了身,问道:“宗主?”
杨壁及拧起眉头,望着上方,淡淡应道:“坐下。”
天中,许庄负手应道:“本座从不诳言欺人。”
楚河面色几变,许庄之言,当然诱惑甚大,但正是如此,他岂能不知接下来这一招,定是九死一生之举,然而最后,楚河还是定下心道:“好,本座应了!”
“善!”许庄长声大笑,抬起一掌来到胸前,竖起剑指,言道:“瞧好了,此为——辟反太初!”
下一刻,太乙虹光剑倏然飞出,轻飘飘往下一斩。
楚河面色一凝,不敢轻慢,沉声一喝,将罡云之中酝酿的神通释放出来,黄烟似云似锦,似霞似纱一般重重升起,往上裹去。
这道术正是楚河的压箱底的护身神通,每一重纱,皆要耗费大量法力凝成,最为神异的是,他的防御之能,其实不是强行抵御攻击,而是裹挟,消磨。
无论何种法器、何种道术击在这重纱之上,非得将其中法力磨尽了,才能破开,如此重重布置下来,已是将其元婴大成的法力优势发挥到了最大。
然而就是这么一门道术,在太乙虹光剑从上斩过的一瞬间,便一分为二,‘蓬’地一下化为浑浑溟溟的混沌元气,失了道术之形,也脱离了楚河掌控之中。
楚河悚然变色,但是他已不及反应,也无从以应,太乙虹光剑已斩过重重黄纱,从他天门至腹一掠而过。
下一刻,楚河婴身炸散,灭形去质,与他道术一般化为混沌元气。
辟反太初——源于《太素有无形质剑气》之中,只有形之变化、质之变化都修行到了极深之处才能习炼的无上剑术,号称斩形灭质,无物不杀,有将万物归于混沌的恐怖威能。
这并不是夸大之举,一字一眼,都是确实记载在《太素有无形质剑气》中的文字,而昔年元化真人,在宇宙中以太素辟虚剑斩开的无边混沌,更叫许庄记忆犹新。
当然,这对于许庄而言还为时过早了,事实上,许庄还是在太乙虹光剑的协助之下,才首次真正使出了这一式‘辟反太初’,但即使如此,斩杀区区一名楚河也不在话下。
不过‘辟反太初’消耗的法力也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太素有无形质剑气,玩弄形质变化的无上剑术,本就比寻常剑术要耗费更多法力,更何况是斩灭元婴大成修士道术的形质,再加上驱使法宝飞剑全力斩杀,肆意施展剑术的消耗……
其实许庄斩杀楚河,并不来的十分轻松,至少就消耗而言,已去了这一具法身的三分之一,然而许庄仍是不见丝毫顾虑,从容收回太乙虹光剑,仍其在自己身旁游弋,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神流宗的玉台之上。
“何道友,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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