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龚叔以言语激了那养龙寺两兄弟,二人使出搏命之法,强将修为堪堪拔至六境。
可这强行破一大境之法,如何轻易使得?
但见金刚躯下隐见血脉破败,妖蛟面上七孔流血,显然付出了不轻代价。
那老大仍是走得蛮横路子,脚步一错,飞扑过丈许距离,双拳带出残影,如擂鼓一般向龚叔袭向龚叔周身,刹那间雨夜里响起一连串炸雷之音,却是来自老大双拳之间。
那老三也舍了原本的诡异身法,早已化作蛟爪的一双手足,两两并用,带起一串残影窜至龚叔上方,四只爪子无声无息在空中划出千百道残影抓挠而下。
肉眼看去,好似一条黑蛟凌空狂舞,掀起风暴要将山河撕碎。
若是换做周奇来应对,恐怕那爪风音爆便够他死上百十次。
龚叔还是以五境修为应对,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道:“这才够点意思,二公子且看!”
双足跺地,在那速度变得奇快的老三飞至头顶时,以一双肉掌应对那怪物的四只蛟爪,竟也不落下风。
四爪两掌刹那间在空中交击不下百次,那作金刚怒相的老大才近得身来,龚叔身在半空,仅以双腿应对。
老大散发出朦朦古铜色光芒的双拳携雷霆之势轰在龚叔足底,此时龚叔与老三交手已见胜负,老三惨哼一声,也不知一瞬间受了多少掌,一身黑鳞尽碎,重又跌落丈外。
而龚叔用足底挡下数拳,在空中借力退出数个身位,老大也不管老三死活,继续以蛮横之势欺身压上。
龚叔飘然落地,不待老大拳至,便迈开弓步,一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老大锤去,两拳相交之下,老大如同被蛮象正面冲中,倒飞出去,握拳手臂万千淡金色血珠爆散而出,穿连成线,好似在空中放了一道绚烂烟花。
自二人暴起袭来,到如同败革倒地不知生死,说来极长,实质上不过十数息的时间。
龚叔身影一闪,无声无息回到周奇身旁,漫天大雨又骤然落下。
周奇打眼看去,老头竟连衣衫也不见凌乱。
龚叔微笑开口:“二公子可有所得?”
周奇欲言又止,心道这题也忒难了,你这小老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把修为压在五境也能在眨眼间痛殴两名伪六境的人形怪物,我能有什么所得?
真当我是那神仙下凡来惊艳世人的?
眼见得老头目光灼灼,周奇只得清清嗓子,伸出大拇指道:“龚叔修为盖世,属实是好大一尊高手!”
龚叔看出了少年的尴尬,也不去调笑他,只是温声道:“公子有宿慧,学什么都极快,一年之内儒道修为便连破两境,这武道修为却一直未入门,这是为何?”
周奇道:“先生有言,得他首肯之前,不让破境。”
龚叔又道:“张先生学究天人,一身学识,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两位公子拜于张先生门下,却只得传了儒家奠基的《心斋守中经》,与一门看似平常的武道拳法,又是为何?”
周奇答道:“先生曾言,儒道乃治人之道,积累不足,心术不正,行错了路,哪怕侥幸修至圣境,也是害人害己,祸世殃民之辈。”
龚叔颔首道:“张先生大德!这《心斋守中经》乃是张先生早年登泰山所得,前古世间大儒所留,放在当世,可谓是儒门奠基第一。”
“而那无名拳法,隐隐有几分佛门跟脚,不知张先生从何所得。不过以我观之,这门拳法,由外而内,通炼全身,最合夯实根基,又能磨炼心意,直中求进。其中包含武道致理呐!”
眼见得周奇若有所思,龚叔又道:“二公子以为刚才一战我为何能以五境之力独战两名伪六境,且能轻松战而胜之?”
不待周奇回答,便道:“这世间武道门派繁多,武夫更是如过江之卿,能在武道上有建树者却是少之又少。”
“儒道修行在于积累,道家看重根骨,佛门则更重悟性。唯独武道门槛最低,能爬到高处的却大多是军中武人,又尽都被归在兵家那一堆里。至于这滚滚江湖之中,武修能站在绝巅的人不及三教中人多矣,为何?皆因大多数人只是在前人余荫下攀高而已。”
“这修武一道,正如那前辈高人所说的,兜兜转转众山小,欲登霄汉楼筑高!要想筑得高楼,心气、运气、毅力,缺一不可,至于那愚钝之人所说资质,无关痛痒。”
说罢笑呵呵看向周奇:“这些年一直压着两位公子的武道境界,乃是张先生提议,王爷和我一同敲定的,为的便是要让两位公子做那筑楼之人。至于这楼能筑多高,依张先生之言,二公子怀玉而生,乃天命之人,想必定能至那绝巅之处。”
周奇自嘲一笑:“天命天命,何其虚无缥缈,人之生也,贫富贵贱,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如何能由天定?”
龚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又突兀把目光投向松林深处。
周奇顺着龚叔目光看去,却毫无发现。
过得少倾,才见林中一点青绿光团闪烁,缓缓向小楼方向飞来。
周奇转头看向龚叔,却见其欣然笑道:“有我在,二公子勿忧。也不知道这几条小鱼上哪得了这等福缘,好精纯的一道乙木精气,今日合该二公子得一桩大机缘!”
话音未落,却见得那林中青绿光团速度越来越快,不过数息时间,已快到肉眼都捕捉不清,化作一道青虹,飞出林间,距离小楼不过三十丈距离。
那光虹当空盘旋一圈,却是化作一条丈长青蛟,无血无肉,光影虚幻,却鳞甲具现。
龚叔哈哈大笑:“好一条后天青龙精魄,可惜你这小娃修为不够,白白浪费了这等天材地宝。还是献与我家公子罢!”
说话间,已攻出一式,一臂作枪,斜斜向半空刺去。
数十丈内,暴雨倒卷聚合,化作一条狰狞水龙,向那青蛟扑杀而至。
青蛟震怒长啸,却口发人声,喊道:“狗贼!还我兄弟命来!”
不是那三兄弟之中的老二又是何人?
……
与此同时,安南王府之中,有两人正对坐饮酒。
其中一人身着牙白广袖蜀锦长袍,头发一丝不苟梳作绾结,其上简单插了一根不加丝毫修饰的青玉簪。
双眉入鬓,凤眼清亮,紫髯寸长,一举一动间脸上不带半分表情,却凭端让人觉得威仪尽显。
对坐一人则文质彬彬,身着粗布青袍,头戴青纱进贤冠,面目清朗,鬓间却隐见花白头发。
打眼看去,质朴冲和,倒像个乡中夫子。
二人正是周奇之父周振流与恩师大儒张子卿。
此刻两人皆放下酒杯,双双把视线投向摘星峰方向。
周振流忽而一声发出一声冷哼。
陋巷之中,一老乞丐正四仰八叉醉倒在地,幕天席地,漫天的倾盆大雨冲刷得城中青石路上连块碎石也无,却没能打湿他半根毛发。
老乞丐醉眼惺忪向摘星峰方向看了一眼,哈哈一乐,正要取下腰间酒葫芦豪饮一口。
冷不丁却听得耳边一声冷哼,瞬间被大雨淋了个通透。
老乞丐半点伤也未受,却觉得遍体生寒,亡魂大冒,直觉得这满天大雨,每一滴尽都化作了刀枪剑戟,下一瞬便要向他刺来。
老乞丐再无半点游戏人间的高人之态,连忙向王府方向躬身讨饶。
但听得耳边传来一句冰冷话语:“此夜为限,不离云来,后果自负。”
老乞丐如蒙大赦,道一声谢,脚步一晃,已在城郊,再迈一步,又至数里之外,慌忙向蜀地方向逃去。
有了老乞丐的前车之鉴,云来府中,蠢蠢欲动的众人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向那摘星峰多看一眼。
再说王府之中,青衣夫子满脸笑意,戏谑问道:“上次见王爷大发雷霆,还是二小盗酒之时,此刻又何来这般大的肝火?”
周振流自斟自饮,低头默默品酒,只当没听见。
张子卿哈哈大笑,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手端酒杯,一手骈指当空一指,朗声道:“君子思无邪,不问而而取,盗也。”
云端之上,一满面清冷之色的女尼正盘膝凌空而坐,云层之下大雨倾盆,云层之上却是皓月西垂,层云染霜的绝妙景象,漫天银辉衬得女尼面泛玉色,宛若仙神。
女尼手中拂尘化作千万条银丝当空垂落,转瞬便至摘星峰上空。
张子卿之言在云间炸响,如同一道闷雷,缓缓向四方滚去。
与此同时,女尼手中拂尘那垂落的万千银丝,轰然炸开,崩散四方,未及飘落,便化作齑粉被大雨冲了个干净。
女尼脸色一白,恨恨看向云来城方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张子卿举杯向周振流:“这下扯平了?”
周振流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把头低得更深,好似酒杯之中有甚绝美景象。
又引得张子卿好一阵大笑。
……
摘星峰上,小楼之前,周奇呆呆看着龚叔所指狰狞水龙与那青蛟斗在一起。
一时间看得都有些痴了,一双眼中满是羡慕,嘴里默默碎碎念,暗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这般耍帅。
不过几回合,那青蛟便被水龙翻腾擒在爪下。
龚叔正欲灭杀老二神魂,收取纯净龙魄,却见那“老二”发出一声震天咆哮,青蛟陡然一缩,化作一道宛若碧玉的寸长青光,拉出一道长长光影向周奇扑来。
龚叔心下一急,忙挡在周奇身前,全力出手阻截。
那碧玉青光却只是当空一转,绕过龚叔扑向周奇,直冲脑门。
周奇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龚叔却已惊慌转身。
却见那本直冲周奇头颅的青光,不知为何,向周奇手腕间的玉珏冲去,刹那间光华不见,之余得一声惨叫。
龚叔心下一松,却仍担心周奇安危,颤着声音唤了声:“二公子?”
周奇回过神来,见龚叔一脸惊惶模样,出声安慰道:“龚叔莫慌,我无事。”
龚叔这才放下心来,眼见周奇抬起手腕,便与周奇一起凝神看向那块红绳系着的伴生玉珏。
两人观察良久,却不见玉珏与之前有丝毫改变。
还是周奇当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还是老样子,既然连先生那般人物,都参不透其中玄妙,我们就别多花心思了。大不了待下得山去,再请父亲与先生查探一番。”
龚叔听得这话,也不在纠结,看了看天色,见得天空微微放亮,便转头对周奇笑道:“仙宫蜃景将现,我们还是先观景罢!”
周奇长长伸了个懒腰,含糊不清道:“年年都看,有甚看头?这一夜下来,龚叔老当益壮,精神抖擞,我却不成,这便补觉去也!”
说罢,也不去寻床铺,转身进了书房,倒在那松木摇椅上便睡了过去。
龚叔微微一笑,自去把三兄弟种种布置掩盖,又将那老二尸体寻来,将三兄弟合葬在半山腰,才返回崖顶等候观景。
小楼中,周奇将将睡熟。
却一个机灵醒转过来,他看向窗外,“七楼二十八阁”仙宫蜃景一如往常。
可这漫天青云之下,却传来一声声震天龙吟,如牛哞,如狮吼,威巍乎百兽不敢哓哓,灵霖兮黎民争欲顶礼。
周奇飞快起身,跑到正在崖畔观景的龚叔身旁,一老一少目光在云间搜寻,却不见真龙之影。
周奇打眼看向龚叔,却见龚叔面色凝重,微微摇头。
周奇呢喃道:“莫不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龚叔失笑:“单凭这几声龙吟便知定是纯正龙种所发,养龙寺那群贼秃,口号喊得震天响,养几条恶蛟还行,哪里养得出这般灵物?”
“不过昨夜那三人,来历不凡,特别是掏出后天青龙之魄的那人,必是养龙寺门中高层嫡系子孙,日后若公子孤身行走江湖,遇到养龙寺中人,切不可漏了自家跟脚去。”
周奇缓缓点头,表示记下。
眼见得蜃景逐渐消散,城中郊野,众人纷纷散去。
半空中,修行中人御剑踏风,各自盘旋寻找方才的异象端倪。
龚叔接着道:“此番异象过后,云来必有动乱,二公子随我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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