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仙人做主!”
那妇人小心地捧起骷髅的头骨,抬头看向张角,她双目中已经不见了任何情绪色彩,脸颊上流淌着的泪带着点点血丝。
“这边来。”
张角强忍着愤怒,将勺子递给身后的郭洁,让她继续施粥,而后搀扶起那妇人将她带到了棚子外的一个角落。
“化骨术,现!”
张角催动化骨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成血雾附着在那骷髅上。
“咔啦咔啦…”
落到骨头上的血雾瞬间被蒸发,漂浮在骷髅上空缓缓组成一道画面,那具骸骨也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不断的颤动起来。
“木儿,将这点儿黍子面给隔壁孙嬷嬷家送去,她一人孤苦伶仃的,估计也没多少吃的了。”
画面逐渐形成一个孩子的视线,矮矮的,只比张角的膝盖略高。只见那妇人蹲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将一个陶碗递在“自己”手上。
“好的阿娘。”
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接过陶碗,蹦跳着出了茅屋,看了看天边的朝霞,而后踏上了一条小路。
“木儿…!啊!都是为娘的不好,为什么偏偏让你去呢!都是为娘的错啊!”
身旁的妇人突然情绪失控,伏到骸骨上嚎啕大哭,惹得画面泛起一阵涟漪。
“还请节哀。”
张角拉起那妇人,让那画面继续流动。
“那娃子,你手上捧得是什么?”
画面中出现几个汉子,正手持斧刃扒着路旁的树皮,见娃娃捧着一碗黍子面,出声拦住了他。
“没,没什么…”看着那几名汉子露出的贪婪目光,木子似是受到了惊吓,画面一阵抖动,开始抱着碗往家里跑。
“站住!”
画面突然一阵停顿,而后缓缓升高——木子被人捉住后脖领提了起来。
“你这碗面要送到哪里去啊?家里可还有吗?啊?小娃娃……”一个大汉凶悍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一道刀疤贯穿了整张脸,此刻正用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让自己显得亲切。
“嘿嘿,你这刀疤脸别吓到人家孩子,让我来问。”一个汉子走来将木子放下,蹲下身看着木子,还出手给木子整了整衣服。
“小娃娃别怕,我们几个无甚恶意,只是见你孤单一人出门,这天都快黑了,外面不安全,跟我说你家在哪,我们好把你送回家去。”这汉子带着憨厚的微笑,声音和蔼而慈祥。
“我……我不知道…”木子似是吓坏了,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别怕,我们又不是坏人…”
“有什么好问的,先拿了他手中的面,让兄弟几个吃上一顿饭再问!先揍他一顿,就不信这娃娃敢不说。”先前那刀疤脸打断了这汉子的话,伸手夺向木子手中捧着的那碗面。
“别抢!我们家也快没吃的了,你们放了我吧……”木子使劲抱住那碗面,踉跄地后退。
“跟你费什么话!”刀疤汉子将碗一把夺过,一掌抽在木子脸上,引得画面猛然一偏。
视线一阵晃动,木子慌乱起身,往一个方向奔逃。
“跟上这小子!”一道声音从背后传出。
木子一阵慌乱,而后连忙改变方向,朝着田野远方的一座坞堡跑去,晚霞鲜艳如血,照的那座坞堡熠熠生辉,正是张家坞堡的样子。
“不好!那定是一家大户,这小子忒狡猾,快捉住他!”
“救命啊!救…”木子慌张的大叫声传出,稚嫩的童声在荒原上传不了多远,很快又被风声吹散。
“嘭!”画面一阵抖动,木子似乎被一脚踹倒,一片灰黄的土地迎着画面而来。
“先捆起来再说,这小子定然跟那家大户有些关系,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不放了他,那怎么办…”
画面一阵模糊,刚刚那一脚被踹的不轻,木子伸手摸了一下鼻子,一个带血的稚嫩手掌出现在眼前。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妨吃了他!”
那刀疤脸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塞进了木子嘴里,伴随着稚童的呜呜声,刀疤脸恶狠狠地说。
“对!吃了他!”先前那憨厚的汉子也眯起眼睛打量着木子,而后一把将木子提起,走向一片树林。
“呜呜呜…”
画面开始模糊不清,带着水汽,那该是木子的泪。
“都给老子小心点,回了村里谁都不准再说起此事!”那看起来憨厚的汉子手持利斧一步步走到木子跟前,斜瞪着眼睛看向周边的一圈人。
“王哥放心!嘿嘿嘿,此等事,兄弟们自然不会对外人说…”刀疤脸此时正咧着嘴笑,暗黄的霞光照在他的脸上,被几片叶子了遮住一半的光,看起来一半黄色一半黑暗,像是恐怖的鬼魅。
“噗!”
骸骨上的画面突然一阵旋转,然后定格聚焦在远方的村庄上,村庄在最后一道晚霞的照耀下,像是绣着一层金边,祥和无比,而后随着一道血箭淋到双眼上,天边只剩一角的暗黄太阳瞬间变红,整个天地也如同浸入血池,变得暗红,而后一切都随着隐没的太阳归于了沉寂。
……
“儿啊……!”
妇人肝肠寸断,嚎啕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厥了过去,脸上还带着血泪。
张角施术一指点在妇人的额头,以元炁护住她的心脉,而后跪坐在地上收拾那堆骸骨。
“可有人知道那几个汉子是谁?”
张角开口问向身后的众人,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正小心地将那骸骨一块块包起来。
“有…有一人好像是隔壁村的…”
一个老妪眼中含泪,对张角说。那孩子就是在给她送粮食的路上遭了贼人戕害。
“先把她扶到我家客房去吧。”张角语气淡如水,将木子的骸骨收拢完,徐徐起身,面色如常地对着身后的一众人说。
“大哥,怎么了?”
另一个棚子里的张梁见这边有些异常,来到张角面前,面色狐疑地看着张角怀里的包裹,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已将发小阿木进宫的事情埋在了心底,这两日又变得活泼了起来,整日跟着父亲帮乡亲义诊。
“他也叫阿木……”张角淡淡的说。
“这…”
张梁看着身边一众人,内心已有了些预感。
“阿梁,最近你不必再跟着父亲义诊了,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而后这几日在村里招募些汉子,每日在村里巡逻吧。”
“大哥……你没事吧。”张梁担忧地看着张角,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静如止水,不见了往日的宠溺,张梁觉得他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
“无事,走,回家。家里还有些粮米和一些稀罕吃食,今日就给诸位乡邻分了吧,张角将诸位带到了这元平村,却没有保护好诸位,是我之错,张角给大家赔罪了。”
张角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在张梁诧异的目光中对着一众妇孺和老人跪了下去,声音听起来竟有些细微的颤抖。
“仙人不可……”人群赶紧起身搀扶起张角,后者脸上一滴细小的泪珠悄然飘落,又迅速地蒸发,消失不见。
张角将一众妇孺带回了家中,取出几十斤肉食分给了众人,又把数袋粮米分了出去,只剩下施粥棚需要的几天用量。
“这些想必够大家渡过今年的粮荒了,这几日我再想办法弄些种子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梁,去叫上阿宝,咱们出去一趟。”
张角先是对众人躬身一揖,又转头对张梁说。
约莫一刻钟,张角三人驾着马出发了,张角背着那包裹,张宝和张梁走在两旁。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的秋雨,微小的雨雾带着些许寒意笼罩了天地,张角内心压抑着无边的怒火,看着无尽的荒原。
“阿宝,阿梁,在附近设下困阵,我出来之前不准这村里任何一人出去。”
行至老妪说的那个村子边缘,张角对着头前二人吩咐了一声。
而后二人从马背上纵身而起,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你们村中可有这人?他家在哪?”张角出声拦下了一个雨幕中匆匆赶路的村民,手掌一抖,出现了一副画像,正是那个刀疤脸。
“您是…贤良师!”那百姓敬畏地看着骏马,在看清马背上的人后,惊喜地一叫。
“莫出声,这人你认识么?”
“这人是村里的恶霸,叫胡百凌,早些年因杀人进过大狱,前段时间遇上大赦被放了,不知上师找他做什么?”
“他家在哪?”
张角不理会这人的疑问,继续开口问。
“他家就在那边一座土丘西侧,上师若是找他,此刻他不一定在家,昨日还听人说他想把自己老婆和女儿换成粮食,此刻兴许去县里了。”
“无妨,你带路,我去看看他在不在。”张角闻听消息,收起了画像。
“这……小的可不敢,若他真在家,小的可不敢跟他打交道。”那人慌忙摆手。
“别怕,带路吧,他日后再也无法做恶了。”
“好……”
那人慌忙在前头带路,很快便到了一户人家。
“就是这里了,上师,小的就先回去了。”那人指了指那间茅屋,对着张角说了一句,连忙跑走了。
张角将马栓在茅屋门口,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推门进了院子。
“要你这婆娘有何用!就生了个不长卵蛋的臭玩意儿,家里没粮了,老子拿她换些粮食你都要拦着,还想吃饭!?吃个屁!”
刚进院子张角就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个瘦弱的女娃从门内倒了出来,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衫上还带着一个黄色的脚印。
“你是何人!竟敢来你胡大爷家看笑话!”
刀疤脸手里拿着一条木棍,刚想对着倒在门外的娘俩抽打,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前的张角。
“来讨债的人…”
一股莫名的风吹起,直把院子里雨雾吹的飘散,张角转头看向刀疤,风吹起他额头前的头发,漏出凌冽森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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