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盛景

    
    迎上鬼娃娃幽怨的盯视，吕安如不温不火提出早想好的第一个问题。
    “娃娃，你不用刻意思考问题的正确答案，只需告诉院长，你在全恶状态下，为什么能控制住杀人饮血的冲动？”
    鬼娃娃用极为不屑的目光扫过吕安如和盛冥脸庞，自负地说道：“早说你们学院很废材，光教些华而不实的知识。这次要不是靠我啊，你们少妄想救出高进化生命体了，五十来个全要给南柯当开胃菜。”
    霍院长笑而不语地望望吕安如，俏丽小脸上满是无法言表的难堪，就是看不出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发自内心。
    “小鬼鬼吃完南柯以后，口气很狂哈。”帽子漫不经心地从鬼娃娃透明身体穿过，继续朝前参观。
    鬼娃娃牛气烘烘地飘在帽子身后，伸伸舌头、翻个白眼表示鄙夷。
    “我狂是有我狂的道理，我承认你们这些高进化生命体能量比月翔组员们强很多，但你们脑子不够用啊，各个蠢得能让鬼笑掉大牙。对付你们不用多浪费能量，只需搞点离间计即可。”
    精准打击抛出，帽子与被绑的刑天对望眼，虽然双方彼此很不想承认吧，但眼底都隐隐漫出自惭形秽之色。
    三言两句将反对意见摁灭，鬼娃娃飘回吕安如身后，在空气中翻跟头，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全面打击之下，吕安如自尊心不得幸免。
    她强压住放弃小鬼的狭隘心思，用奶糯声音温柔提醒：“娃娃，你还没回答问题呢。”
    “答案多简单啊，当时南柯大足上束满怨魂，它们乃是我的无上佳肴。有它们在，二傻子才会分散精力去吃你们这些塞牙缝的小菜。”
    鬼娃娃吐完满是嘲弄之话，飘到霍俞面前，无所顾忌地建议道：“老头，通过这次任务差点全军覆没的情况啊，你要长点经验啊，以后教育学员，别光搞虚头巴脑的理论知识提升技能。得找找反面教师啊，比如我这样的boss，我会告诉他们，实战中怪物的真实心态。”
    霍院长半眯眼睛，似在慈祥浅笑，可有两道伤疤斜挂在右眼皮上，透出威严的萧杀之气。
    连始终在忙的盛冥都抬眸，不悦望眼口出狂言的小女鬼。
    吕安如一把给鬼娃娃拽回怀里，憨态可掬地帮它解释：“熊孩子有口无心，您宰相肚里能撑船，请别和它计较。”
    忍着刺骨的寒冷，将鬼娃娃牢牢按在胸口前，堵住它乱说的嘴。
    盛冥三指捏出法诀，召唤来暖风包裹住吕安如。盛冥的制热之法比艾拉用的炉火纯青，顷刻间将吕安如身上寒气清除干净，艾拉的制热火法完全创造出冰火两重天境界。吕安如尤其记得，被包裹时的感觉，右边身子冒热汗，左边胳膊窜冷风。
    可能她一片赤诚打动了小女鬼，也可能小女鬼很不喜在炎热火法的包裹，挣扎了片刻，如同小猫般乖乖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吕安如戳戳它胖墩墩的身子，继续问：“我记得交战时候，有很多学员打算用攻击控制你，你为什么不报复啊？就算吞噬怨魂没空理我们，但后面你明知道自己继续吞下去，极大可能会被永远关在阴森黑暗的鬼楼里，你仍选择救我们，能说说原因吗？”
    没控制住一口气问完，才发现多问了个问题。考虑到往往上岁数的智者都喜欢抠细节，比如端如此，万一霍院长也如此的话，岂非白铺垫努力了。
    思及此处，顾虑双方的改口纠正：“知道娃娃你烦躁麻烦的事情，你光回答最后个问题即可。”
    鬼娃娃乖乖趴在吕安如怀里，闷声回答：“还不是想到你和桃树精姐姐的好了，在你梦里那段时间好开心呢。桃树精姐不知何时才能重新修炼出意识，在那之前我好无聊了，有你在起码还能偶尔有些好玩的事情。”
    得到真情实感的回答，吕安如刚刚被打击垮的信心回归。偷瞄眼霍院长，趁热打铁换种方式打擦边球。
    “嗯，我也很喜欢你呢，所以我在努力带你离开鬼楼。你对我的好我能理解，可其他组员们考试时候骂你、打你、当时任务同样对你展现出恶意。就算你杀光他们，我也觉得不稀奇啊。”
    一番侧面刺激说罢，吕安如的心砰砰直跳，走钢丝不过如此，既怕鬼娃娃狂性大发，又怕霍院长宣告她违规失信、决意将鬼娃娃押送回鬼楼。
    等了几秒，霍院长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在等鬼娃娃回答出第三个提问的答案，似更想知道她引导所指的方向。
    鬼娃娃翻过身，躺在吕安如手臂上，仰视着她的下颚和浓密睫羽印在脸颊上的阴影，幽幽倾诉。
    “他们是很讨厌啊，好多时候，我恨不得把他们肠子撕下来卷着肉吃，但在地牢里他们说过一句话深得我心啊。”
    鬼娃娃说到一半停止了，肥嘟嘟的手轻触在吕安如下巴，感叹道：“我听考生们说过，在妈妈怀里仰视妈妈，妈妈全是双下巴。很丑，但很温暖很温柔呀。”
    吕安如哑然无语，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原来小女鬼不闹的原因是没被人这样抱过，把她当妈妈呢。
    但无论听它所说的很丑双下巴字面意思，还是所说的腔调，不像在夸人啊。
    察觉到她情绪有点低落，小女鬼又贪恋她的怀抱，唯恐她生气放开自己了。
    于是，不等她问，自己揭晓谜底：“组员们说我是自家鬼，所以保护他们，我听着很开心啊。最关键时刻，他们得知我可能会被重新关起来或被追杀，他们还别让我吃南柯了，我能感受到他们是真心为我好呢。”
    酸涩且感动的话令吕安如心里的抱怨消散，垂眸深深望着小女鬼。
    小女鬼让她深情目光看得扭捏万分，拧拧身子把脸进她胸前，哼唧道：“实话实说嘛~别这样紧紧盯着我，好像看到天下奇观似的。”
    吕安如嘿嘿笑两声化解小女鬼涩然，低下头双唇贴在它耳畔，轻声说：“娃娃不是天下奇观，我早发现娃娃是个善良的好女鬼呢。”
    “才不是呢，你瞎说。我要真是个善良的好鬼，早让老头放出鬼楼了。”鬼娃娃嘴硬地坚持。
    吕安如心头发酸，其实谁又能分清真正的善恶，所谓行善九件、做恶一件，而世人往往只会记得对方作恶的那件事，反之作恶九件、行善一件，世人却会用很多美好的词语来形容那一件善事。
    吕安如她分不清，她只能看到小女鬼难得可贵的品质。小女鬼生来并不被世人接受，却记得每个人对它的略微善意。
    索取远比感恩容易，小女鬼不止感恩了，还用付出回报了。
    抬眸瞟眼掌握生杀大权的老人，在老人布满褶皱和伤疤的脸上，她无法读出任何情绪，但过于严肃的表情让她犯怵。
    “娃娃，我答应你。如果我们失败了，我每月只有得空就去鬼楼陪你玩一天。”
    似乎除了承诺这点，吕安如只剩撸劫走鬼娃娃了，但那样只会刺激鬼娃娃的恶念。
    鬼娃娃的能量今非昔比，一两个人动手无法强留住它。万一鬼娃娃和她强行离开，有天过得不顺心径自离开了，她很可能要面对盛冥和另外三名社长领取s+任务，去诛杀小女鬼。
    “嗯，来拉钩。”
    鬼娃娃伸出胖手手，孩子气浓重让吕安如达成契约。
    吕安如小拇指勾住胖手手小拇指，轻轻晃晃，徐徐道出耳熟能详的约定之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很想叫盛冥给她施展个守约咒，好让小女鬼能重新绽放笑容。
    话刚到嘴边，听到老人浑厚的声音：“你们可以把娃娃带走，但在场的勾陈、刑天、朱雀必须全死，以此堵住悠悠众口。”
    吕安如没来及高兴一秒，坐直身子尽力保持起码的礼貌，直视从来尊敬万分的老人，忿然问道：“为什么啊？”
    其实老人早说出了理由，——堵悠悠众口。
    只是，她不愿同意罢了。
    颓然侧头看向帽子他们，反而她脸上的难受更为沉重。
    帽子用手轻敲敲展柜玻璃，应道：“行啊，估计老霍说的死不会留三年灵魂给我们了，那索性让鬼娃娃给我们吞了吧。它留在小黑身边，我放心。”
    从轻松语气来听，他不像同意去死，更像奔赴一场早在期待的约会。
    吕安如没有帽子那么潇洒，一听到帽子临死还在为她着想，她的情绪瞬间失控，朝霍院长放声大喊。
    “您不能杀他们，端送我去了未来。在未来会有场大战，漩天大帝手握制胜武器，我们因此死了很多人。如果帽子他们在，我们将会拥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霍院长淡泊地回望着急到眼睛发红的女生，浅笑反问：“这世上有谁能逃过一死吗？我能逃过？还是勾陈能逃过，或你能逃过？”
    吕安如让问住了，苍凉感迫使她联系起自己的的命运。
    微微失神下，将话题转回她在意之处：“我相信人定胜天！就算人难逃一死，我觉得应该死得其所、死的有意义，死在自己人手里算怎么回事啊！”
    “小盛，你带吕同学先离开吧，我最后和老朋友聊会天，为他们践行。”
    霍院长停止感情色彩浓重的对话，看向盛冥。
    吕安如万万没想到，盛冥居然言听计从地抓住她胳膊，将她带出院长室。
    待门重新关上，将吕安如锁在门外后，盛冥才松开手。
    吕安如气得勒紧鬼娃娃，昂头质问盛冥：“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任由帽子他们赴死？”
    “安如，你知道吴昊父亲事迹的真实内幕吗？”
    盛冥答非所问。
    吕安如耐心耗尽，一口推掉没意义的话题，低喝道：“小冥，我不许帽子死！我们从小到大他陪我们玩的时间，比父母陪我们的时间多多了。他就是我们很重要的亲人啊！我能接受他战死，能接受他为自己所爱去死，我接受不了他这样憋屈的死去！”
    “安如，他难道不是为所爱的后辈去死吗？”
    盛冥语调平稳的道出反问，顺着他目光吕安如看到了自己的粉包。
    从地牢的种种画面如幻灯片般记录下重要镜头，闪现于她脑海中，对啊，组员们、记者们全亲眼看到是她把高进化生命体装进粉包，帽子在为她脱身而牺牲啊。
    给鬼娃娃塞进粉包里，抬臂遮住眼睛，不争气的泪水浸透了衣袖，她该给事情布置的更周全点才对。
    轻颤的肩头让盛冥搂住，下秒吕安如一把推开盛冥，转身跑向电梯。
    按亮1层键，手指移向关合键，狠狠点住，把追来的盛冥隔在门外。
    下行的过程中，吕安如反复想起帽子陪伴的时光，无声痛哭。撕心裂肺的痛苦令她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难道救帽子就为了他替自己多争取点活着的时间吗？
    突然有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了，貌似光剩努力赢得大战，好让盛冥等在乎之人能抵达未来。
    清脆的叮声响起，电梯门打开。
    迎面望见红发女郎，对方急匆匆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安如如，你怎么和学长闹脾气啊，他好担心你呢，给我发条信息让我来接你。”
    “帽子要死了。”
    吕安如扑进艾拉怀里不住抽噎，释放所有压抑的情绪。
    艾拉轻拍吕安如后背，低声安慰道：“我听说了，不过我听到的新闻报导有个地方很古怪，或许有一线生机哦。记者转播说，为了避免在此出现违法常规进化论的危险生物，月翔将会在下午处决南一梦地牢所关三名高进化生命体。”
    吕安如心不在焉地质疑问：“哪里有一线生机啊？”
    红发女郎扶直闺蜜，从兜里拿出消毒湿巾，帮她擦干眼睛，红唇贴在她耳边，小声提醒。
    “你仔细回忆报导内容啊，地牢内三名高进化生命体，这代表不包括小栾、小红、还有高进化灵魂们啊。”
    没合牢的粉包随之震震，脑海中传来小女鬼有底气的训斥：哭个毛线啊，你之前还劝我呢，哭最没用了。我们能救勾陈他们一次，自然能救第二次，我承认我不喜欢勾陈和刑天，但青鸾姐恳求我出手了，我必须帮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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