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侵尹始,徐炀的意识便遭到重创。
他的思维曾遍布半个世界,而当机器与设备在天劫中毁灭,徐炀的意志也随之受到撕裂,甚至被蓄意伤害和放逐。
群星使者的力量将徐炀送到真正的虚无当中,使其无法保护世界。它的力量被巨塔所限制,尚不能杀掉徐炀,便用这种方式流放徐炀。
徐炀的意志被流放后,大部分时候都在一个超验的非自然世界中沉浮,感觉自己与真实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朦胧的墙壁,阻止他回到自己的身体。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情况如何。
超意识的徐炀:意识已经抛飞到世界之外,一个他姑且称为“忘却境”,一个超越时空概念的地方。
潜意识的徐炀:躺在梦中的塔松提小岛上,这是他潜意识最想呆的地方。
真正的徐炀:在维生舱里,它像一个金色的静滞立场,维持着徐炀躯体的生命力,如果徐炀的物理身躯死去,徐炀和实体宇宙的关系也就被斩断,将会永远留在忘却境漂流。
在忘却境,徐炀漫无目的地游动,发现这里还有其他朦胧的闪耀意志体,它们称徐炀是跟它们一样被群星使者所放逐的。
“一个新的灵魂来了。”
“多少年没有了?”
“难道除了我们,又有其他文明被毁灭了……”
“看啊,群星使者抓住了你的灵魂,即便你藏在机器里,也把你扔进了虚无。”其中一个闪耀意志体说。
“那你们呢?你们是谁?”徐炀问。
“我们是曾被群星使者打败的,毫无反抗机会的星间生命,我们的文明曾经繁荣于许多河系。”闪耀意志体说。
“我认识炎多它们。”徐炀道,然后跟闪耀意志体说起炎多等星神的情况,还有星云乡。
“我不记得炎多这个名字,但我知道星云乡,那是我们的一个殖民地,我无疑比你所说的炎多更加古老。也许它和我们是同族,或者是我们族中的一个分支。也许它们是逃走了、迷失了,最终落到了你们的星球上。”闪耀意志体说。
“既然群星使者把我们的意志放逐到了这里,我们得想办法把群星使者打败。”徐炀很快地说。
“怎么做?你甚至都无法回去。”闪耀意志体嘲笑。
“我的身体还在,我的灵魂还躺在一个沙滩上,我只要想办法、慢慢地回去就行了。”徐炀简单地说。
“你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强大的意志力……”闪耀意志体说。
“我的女儿比我坚定更多,我也是从她身上学习的。”徐炀坚定道,“……不管怎样,我既然还没死,就迟早能回去。如果你们在这漫长的时间中思索出了击败群星使者的方法,请务必传授给我,拜托了!”
“既然你认识我们的同族之一,那我们也不算毫不相干,我们把计算群星使者位置的方程式传授给你,虽然穷尽你的思维,也很难算出其位置,但我们已在虚无的边缘境里完成了大部分工作,如果你回到实体世界,也许能最终算出群星使者的世界来。”闪耀意志体道。
“群星使者的世界?”徐炀沉思。
“在最古老的年代,我们星神的文明、幽斯人的文明以及魔女的文明在宇宙中随意蔓生,不停地殖民扩展,在不同河系中互相征战。我们星神有着天然强大的、恒星一般的身躯,幽斯人有着最先进的科学技术,魔女文明则掌握着神秘莫测的魔力。但魔女文明中诞生了一个最强大的魔女——难以想象她的存在,她的魔力蔓延到许多不同的世界,已知宇宙难以逃过她的支配,姑且称其为星河魔女吧。”闪耀意志体道。
“原来如此……”徐炀聆听。
“她太强大了,幽斯人以及星神都屈服于她,奉她为星海至尊,但也只是一时权宜。幽斯人的科技强大到可以修订物理规律,他们修建了曲线时空机器,也就是将未来的事物投射到开始阶段。例如你用曲线时空计算机进行计算,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可以得到结果。或者用曲线时空机器进行生产,在你机器开工的瞬间你就得到了产品,所以幽斯人聚集了无限大的生产效率和资源,之后便掀起叛乱,打到大道都磨灭了。”闪耀意志体跟徐炀谈起宇宙很久以前的秘密。
“如果这样,那群星使者又是从何而来?”徐炀问。
“幽斯人继续进行技术爆炸来对抗魔女文明,魔女文明也依靠星河最强魔女来进行反抗。我们星神不得不四散撤退,依我看,你们河系里的‘星云乡’就是我们在大撤退年代里建立的。总而言之,幽斯人建立的科技文明太过强大,以至于他们决定回朔到宇宙大爆炸初期,去那里寻找最早的暗物质和强大能源,然而他们一无所获,只有群星使者——创世初期的太空生命体跟随着时间的航迹,被幽斯人无意中拖了回来。它基本毁灭了幽斯人,毁掉其科技,把剩下的幽斯人当奴隶来使用,魔女文明也被它打败,你这个年代的宇宙,已经过120亿年了吧,我跟你说的每个字,几乎都有上千万年的分量。”闪耀意志体娓娓道来。
“……在我们的星球上,魔女们仿佛从流星坠落下来,摔入女人们的产房中。”徐炀道。
“是的,在战败之前,星河魔女为了拯救魔女文明,用她的魔力建立了一个独特的法则,让魔女死后的灵魂在整个宇宙当中游荡,寻找智慧种族进行‘寄生’,传承魔女的文明。而幽斯人发现了这一特点,于是也将自己的智慧封包到机器中去,将这些机器送到有魔女寄生的星球,很明显,魔女只会寄生智慧生物,那么幽斯人的知识,只要跟着魔女所寄生的世界,也就有机会得到传承了。”闪耀意志体说。
“而你们‘星神’一族则继续流浪……”徐炀沉吟。
“我们的身体,被群星使者发现并毁灭,我们的灵魂强韧,无法被轻易摧毁,所以索性被剥出来,跟你一样被扔进了虚无世界。也许你也是你那个星球上的佼佼者,所以才会被盯上。但它杀不掉你,只能把你扔到这里,它希望你永远回不去,但就像你坚持的……也许你有机会回归。”闪耀意志体道。
“谢谢您的指点。”徐炀将目前的群星秘史拼凑起来。
宇宙大爆炸之初,群星使者就诞生了,似乎是某种格外强大的生命,但它估计生活在别的地方,至少原本不会干涉各个文明。
幽斯人、魔女和星神在宇宙中繁衍,幽斯文明和魔女文明的终极大战导致幽斯人在压力下科技爆炸,误打误撞将群星使者引来,导致了三大文明都被群星使者打败。
徐炀忽想到了。原来所谓的登神机器……就是幽斯人封包送给各个文明的知识吗?而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不通群星秘史,还把登神机器称为“神座”,因为掌控它的人就能得到幽斯人的智慧和力量。但当初的神座持有者奥尔仙安应该是原始智能不足,竟无法善加利用,完全蛮干,导致诸神嫉恨,最后被刺。
神座的碎片就这样落入了法洛莎身上,大部分都在她那里,只有一块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又有两块在蒙德手中。
那样的话,一旦重新聚齐神座碎片,岂不是就可以重塑登神机器,找回所谓幽斯人科技文明的遗泽了?由人类文明加以继承,恐怕能对群星使者进行反击。
“您最开始说的‘群星使者的世界’指的又是?”徐炀问。
“它几乎摧毁了所有的文明,也许茫茫星海只剩下了你们的文明吧,你应是20亿年来第一个被抛入虚无境的。那么,在它征战的过程中,无论星河魔女还是古代幽斯人的技术武器都重创了它……但它还是很难被击败,因为它的本质是高维生物,它的攻击实际上是从‘它所在的地方’对你们进行了跨维度、投影式的攻击,无可阻挡,它那是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但我们能算出其坐标。”
“算出来之后呢?”
“想办法进去,无论用什么办法也好,想办法进入那个空间,或者干脆把那个空间毁掉。幽斯人和魔女文明和它正面决战的手段全都失败了,只剩下我们,被放逐的星神们,还有机会算清楚群星使者真正所在,并对它的核心发起攻击。”闪耀意志体道。
“我明白了……那么,请把方程式告诉我,由我来完成这最后的计算。”徐炀坚决地说。星神意志们已忍受了太久的孤独,现在也决定将这份知识传出。
自那之后六年,徐炀的意志就一直在虚无境中,跟这些同样被流放的星神意志一起研究如何计算群星使者的真正坐标。
魔女文明战败了,所有的魔女们都在星海中流亡,不得不“窃据”各个智慧生命的产房,完成延续。虽然这导致很多智慧文明像旧人种族完全灭亡,但魔女们的魔力仍然传承下来,保留着最后的胜算。
幽斯人战败了,所有的知识被他们封装成“登神机器”一般的造物,送往智慧生命所在的星球。即便他们自身已经被毁灭,遗族被奴役,但登神机器确实蕴含着足够让人成为“神明”的无上智慧,保留着最后的胜算。
星神战败了,巨大的生命们在星海中飘游,就像炎多一样偶尔会落到某个星球上,而绝大多数同族都被杀死,被流放。但这些被流放的意志体仍然在虚无当中思考、推测和判断群星使者的真实位置,保留着最后的胜算。
而徐炀这六年来,便是在此追寻最后融会贯通的可能性,让魔女们的力量、登神机器的智慧、星神的计算全都聚合在一起……
期间,他也看到法洛莎她们拼尽全力,翻遍古书,用极其笨拙却又极其耐心的方式想要唤醒他,的确促成了他潜意识的聚合,也导致徐炀的意识从虚无境中逐渐往外飘浮,渐渐越来越靠近自己躺在沙滩上的潜意识。
“我好像能回到物质世界,但我离你们越来越远了。”徐炀无法判断他在虚无境中的性质。
“那我们用‘喊’的,让信息以波和弦的形式交替到你那里,你一定要记好。”闪耀意志体们目送徐炀慢慢回去。
“放心,我们的灵魂生来就是为了记录回忆的。”徐炀即便相隔较远,陆陆续续在漂流当中,但也谨慎、专注地从这些被放逐的星神意志身上学习。
直到六年后的今天。
徐炀已经从闪耀意志体那里学到了足够的东西,他背靠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差一点就能回到他潜意识的梦境中,只差一点东西、只差谁来临门一脚,唤醒他沉睡的潜意识。
“你太懒惰了。”徐炀批评自己的潜意识,“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我为什么要当大英雄?”徐炀的潜意识是懒惰而自由的,“我不想负责任,我们如此轻如鸿毛,为何要为这120亿年的宇宙血泪史奋战,只要有人把管子拔了,我们便一齐消逝。”
“错误的,你们会消逝,而我会在虚无境中跟闪耀意志体们一起长存,直到未来某一天又有某个智慧文明的生物遭到这种流放。”徐炀的意志贴着虚无障壁。
“何意呢?你最大的追求不就是不用上班么?好好想想吧。”徐炀的潜意识道。
“你太懈怠了。”徐炀道。
“是你太疯狂了,你不停地工作,夜以继日地工作,用你的躯体去承载超级计算机的计算量,人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你的视野同时看到一千万平方米的土地,你的大脑计算着以兆亿计的信息,你没有一秒是真正的休息。让我们和解吧,享受这个漫长的假期。”
“可是只差一点了,法洛莎用尽了远古的秘法,好不容易慢慢‘叫魂’一样地喊回了我的灵魂,现在只需要临门一脚,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每次她们进入梦里来呼唤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朝着回归更进一步。”徐炀道。
“我要睡了。”徐炀的潜意识在沙滩上放松,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徐炀的潜意识,逃避着压力和斗争。
徐炀的超意识也倦怠了,他紧贴着薄薄的虚无边界,无论什么都无法分辨。
还有谁能来帮一把呢?
——徐澄走了过来。
她的身影穿过洁白的沙滩。
“爸爸。”徐澄蹲下来,靠近徐炀的额头,“不用再担心我啦。”
像是漫长黑暗中炸裂的火花,徐炀隔着薄雾般的墙壁怔怔地看着徐澄,在那一刻他的意识才足以强烈、清醒,穿过这最后的缝隙。徐澄那闪耀、光亮而美丽的精神,几乎是像磁铁一样,狠狠地把她的父亲从虚无境中扯了回来,完成了最后的召唤。
他的超意识回到了潜意识中,从沙滩上苏醒,睁开眼睛。
“我回来了。”徐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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