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做了?”
出乎预料的答案,让娄洪失神,难以置信的反问。
“我这人其实很怕麻烦的,要是连您都讲不通,那就说明此间世界并不需要公义,或是伟力强权,或是时候未到。那我独善己身,自行其道便是,干嘛为了不需要,不合时宜的事,冒那么大风险。”
周商双手端着海碗淡淡一句后,便又喝起了面条。
只剩下瞠目接着,满脸凌乱的娄洪,楞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响。
……
楚江城、望江楼顶
曾经豪奢的宴厅,如今成了办公的地方。
宴台全被撤走,如今宴厅的正中摆放着的,是一张楚江全景的沙盘,涵盖楚江上下十数个乡镇。
不论任何时代,新事物总是会遭到排斥的,尤其是楚江城这样的九江交汇处。
南来的,北往的,行商的,坐贾的,三教九流汇聚而成的楚江城,势力错综复杂。
也就只有闵家这样楚江的地头强龙,才能主持这样的新项目,不至于通宁渠胎死腹中。
而随着一条条渠引通开,楚江人也渐渐发现,闵家的通宁渠,并不只是开条从楚江通往永宁的渠引这么简单。
而是要开十数条相互关联贯通的大型渠道网络,通城只是一个功能,此外还涵盖蓄水、浇灌,不仅能有效疏通年年泛滥的楚江,更是能让楚江城多出万倾良田。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意思是。
当你做的一件事,能让大家都看到好处,那么支持的人便会很多。
闵家的通宁渠,在经历最初的不愉快后,发展可谓如火如荼。
因为有越来越多本在观望的,或是反对的,加入到了支持的行列中。
而有了这样多的助力后,通宁渠的工作已经不再是郑乾的工作重点。
可以说,如今的望江楼顶层宴厅,明显是分成两個工作区域。
一部分是以中心沙盘为主的,关于通宁渠的建设,每日进进出出的闵家弟子,还有传音筒似的闵家主,都是这个项目的工作人员。
而另一部分,则是以永宁城的变化为主,自通宁渠的工作步入正轨后,郑乾便开始收集关于永宁城的情报。
每日除了梳理、监督通宁渠的工作进度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查看永宁城的情报上。
说实话,对于这种行为,姜让是十分不理解的:“您若是想知道永宁的情况,直接让商行呈报过来难道不是最方便准确的么,若是有顾虑,那就弄一条内部暗线,我这儿还有一副传音贝,您找个信任的下属发下去,我觉得周商这个小伙子就不错,您想知道啥情况就去问,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再不行,您就直接回去,何苦这样相隔几百里的,每日收些雾里看花似的消息?”
“洞幽察微有洞幽察微的优点,雾里看花有雾里看花的妙处。”
正在翻看情报的郑乾闻言笑笑,旋即指着桌上那些堆叠一起的信笺,向姜然问道:“就像你说的,既然通宁渠项目已经开了个好头,有闵家主主持大局,我在不与不在情况都相差不大,那我为什么不回去呢?”
“对啊,您为什么不回去永宁呢?”
相处这段时间,姜让已经确定二十年间那些个如流星般璀璨,又如烟花般消散的势力,全都是由眼前之人搞出来的,敬佩固然是敬佩的,但更多的则是不解。
参考之前过往案例,姜让不经意间生出一个念头,刹那之间,这个只是不经意闪过的念头,便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难道您不打算回永宁去了?”
“我想回永宁,但现在不能回。”
郑乾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信笺放下,淡淡道。
“什么意思?”
姜让满脑袋的问号:“为什么想而不能?”
“一条需要被托着才能浮起的船,是行不远的。”
郑乾淡淡道:“有些东西,只有离得足够远,才能看得清楚真切,因为时间和距离,会让一切事物,露出其真实的品质。而品质的成色,才是决定去留的关键,而不是情感与念头。”
“所以您之前突然来到楚江城,就是为了要看清乾坤商行的本质?”
听到这话的姜让难以置信,反问道:“可那商行不是您从无到有一手建立的么,难道还会出问题?”
“所有关于未知的尝试,成功不过侥幸,失败才是常态。”
郑乾淡淡道:“若是从无到有一手建立便能包成,那么我又怎么会失败那么多次呢。”
“......您管首脑离开导致的发展停滞,势力崩溃叫做失败么?”
姜让实在难以认同,难以置信反问道。
“发展停与不停,势力崩溃与否,不是衡量成色品质的唯一标准。”
郑乾淡淡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看天。种子会长成什么样子,是由种子本身决定,而非由播种者控制。”
“......可若随波逐流,航向岂有不偏之理。”
姜让想要消化郑乾的观点,但艰难消化了半天,还是没消动,硬着头皮劝谏道:“弟子仍旧认为,群龙无首,乃是大凶!”
“群龙无首,应是大吉。”
郑乾瞥了姜让一眼,摆摆手,感慨道:“看来你学不明白了,回宗门复命去吧。”
……
话说永宁这边,周商与娄洪在吃光了面摊老板整日的备料后,就地分别。
周商要赶回道场午课,而娄洪则是要回去乾坤集通知郑福与沈炽,去道场一趟看看【逆寒真气】的效果,并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但从万通驿站离开的娄洪,却没有立刻回到乾坤集,而是进了一趟永宁城。
这座本就繁华的大城,因为速成丹道、赋活稻种、走炁鸡禽的出现,更有龙兴之象。
尤其因为五帝双榜的关系,更是在永宁掀起一股修行的热潮。
永宁的道馆业也因此,迎来了空前的发展,尤其是生源方面。
以往对修行入门限制最大的两件事,一是日常开销,二是求学资粮。
而这两项限制,因为永宁人均收入提升,以及赋活稻种、走炁鸡禽的出现,对大多数有志修行者而言,已经不再是很大问题。
按理说这种情况,永宁的入品数目应该迎来暴增才是。
但可惜的是,并没有。
依娄洪判断,这病因还是出在道馆教得导引功法,实在太糟糕上!
不知是为了方便学员模仿,还是为了赚取更多的课时。
道馆传授的导引法并不高明,多以桩功为主,没有修行基础的孩子来练,那就是练一天,腿软三天,第四天能不能好还不一定。
少年时正是修行的黄金时间,可按月收费的道馆,就凭一个桩功,就要耽误学员两三年。
若是一家两家的也就罢了,偏偏永宁家家武馆皆是如此。
即便是最短的,也得先站个半年桩。
美其名曰打熬身体,巩固下盘,但在娄洪这样的人眼中,那就是纯纯的误人子弟了。
也难怪走炁这样的歪门邪道能在永宁大行其道。
练桩功没问题,但绝不是这个练法,不说缓解乏力的药浴配合,至少也得有桩功后,舒筋活络的推拿。
不然活桩不就站成死桩了么!?
效果差强人意不说,还容易增加贯通经络的难度。
也难怪十年的苦练才通六条正经,就这种练法,能通六条都是本身资质不错了。
这帮混账,竟敢误我锻体大道!
花小半天在晃了圈城中大大小小的武馆,娄洪带着一肚子气回到了乾坤集,直接找到了郑福与沈炽,一手扽一个,直接拔地而起,向西山飞掠。
……
五帝道馆、晒谷场外
午课已经解散,周商正在场地上回答几个留堂学员的问题。
元大年已经在场外小道旁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心中十分复杂,不知该怎么说明。
周商待他亲切,一如曾经,就连商行下一步行动那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同他聊起。
可他呢,却决定用听来的消息谋取私利,实在有愧对方信任。
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后,元大年终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得,迈步便想往晒谷场里冲,一抬头却发现,周商已经站在跟前。
像是被撞破亏心事般,元大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逃离,但最终还是定住了脚步。
“周队长,我有事想和您讲。”
想着伸头一头,缩头也是一刀,元大年咬牙道:“我...我...我想退出商行!”
听到这话的周商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您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元大年惊了。
“看你在这儿徘徊了很久,肯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周商笑着鼓励道:“所以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没什么好顾虑的。”
“哪怕我想做的事,会和商行抢生意也没关系吗?”
或许是周商的态度给了元大年底气,他难得生出了倾吐欲,想要把心中埋藏最深的,最真实的想法道出:
“自那天您与我说完话后,这些天我在山上练功,越练心就越慌,越练心里越没底,即便吐纳时也心烦意乱。”
“我心中各种担忧,一想到以后在护卫途中遭强人不敌身死,我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不是怕死,而是担心小芳和孩子们。我死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往后可怎么办呢?我越想就越觉得害怕,可我从小练拳,除了打打杀杀,也不会别的了。”
“直到今天中午,您教我武技,并同莪说起逆寒真气的种种妙用时,我心中才生出一个念头,我想换一种活法。”
“我不想再过那种刀口舔血,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我输不起了,我现在就想过点儿平常人的日子,我打算下山后,用这几年的积蓄在城里开间冻肉坊。”
一口气把心里话全都说完,元大年满脸颓唐,低着脑袋,只觉得他这样软弱又无能的废物,该要万死。
“听着挺不错啊”
但周商并没有生气,相反还很开心:“我要纠正一下,商行不是土匪窝,退出远远称不上背叛,你这最多就是改行。”
元大年猛地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再者说,习武者,耍威风,好勇斗狠很容易,但能明悟自身责任,选择归于平淡,才是艰难的决定,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你比绝大多数武者都要有勇气。”
周商伸手拍了拍元大年的肩膀:“而且你眼光也很好,冻肉这个行当很有前途的,放手去做吧。”
元大年下山了,不久之后永宁城中便多了一间名为“芳年”的冻肉铺,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元大年离去不久后,娄洪便带着沈炽与郑福两人上了山。
沈炽与郑福再次上山,是来讨论之后的鸡肉储藏、冷冻、销售计划的,这是之前便说好的事情。
但才刚刚方分别不久的娄洪再次出现,还一脸有事要说的态度,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所以周商在同两位商行主事谈完具体操作事宜后,便又向娄洪问起上山原因。
“永宁城的武馆,太不像话了!”
娄洪开口第一句,便将永宁道馆一杆子打翻:“不能放任他们那么误人子弟下去了!”
“那娄统领的意思是?”
“我打算拿几部导引法出来,让永宁人知道什么叫真功夫!”
娄洪气呼呼说出决定:“锻体道途的修行速度虽然不快,但那是入品以后的事,就感气这个阶段来说,只要肯下功夫,哪家快还说不好呢,再让永宁道馆这么胡搞下去,锻体道途的名声都臭了,这样即便我金刚门来这开了分宗,又能收到什么弟子!”
“想法挺好的,统领打算怎么做?”
周商点点头,反问道。
但娄洪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什么意思???”
周商歪了歪脑袋,指了指自己:“您是说,由我来做?”
“废话,这种事情当然是名声大的来做,如今永宁还有比你更有名的武者么!”
说这话,娄洪从怀里掏出几张连墨迹都还未干的,皱巴巴的纸,一股脑塞到周商手上。
然后娄洪就像已经把事情做成了一样,满脸的得意。
“抓紧弄,让永宁城的人瞧一瞧,什么叫做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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