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民房、土屋……
因为办喜事贴在村口的红绣花……
视线里的这一切,不仅让苟盷满脸恍惚,也让易铮神情骤然变冷。
他们几人的前方,赫然正是任家村的村口!
几名苟府家仆,此刻神色皆是恐慌到了极点。
“这……少爷,易公子!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方才分明就是从这村口方向一路往官道跑去的啊?怎么跑了半天又回了村子?”
“难道我们走错了?”
“没走错!我们没走错!上官道前的确有分岔小路,可这任家村出村的路,只有这一条啊!”
“那女鬼!那女鬼不会是盯上我们了吧?”
尽管苟盷这会儿心中也是感觉无比瘆人,但瞥见易铮依旧稳定的表情后,他咬了咬牙,对着几名家仆就是一顿斥责。
“都瞎说什么呢?你们觉着要是那女鬼盯上咱们,咱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可别再瞎嚷嚷了,别待会儿女鬼没弄死我们,反而是你们自个儿把自个儿吓死……”
“再说了,有易兄保护我们,少爷我都不怕,你们怕个屁啊!女鬼了不起啊?女鬼就很厉害啊?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易兄专杀女鬼!人称女鬼克星!女鬼见了易兄俩腿都得哆嗦!”
听到苟盷这话,几名家仆心中的胆气恢复许多,一人犹豫了一瞬,出声问道:“少……少爷,易公子专杀女鬼是何情况?”
宁丰县的剥皮事件死伤众多,尽管后来官府紧急用了一些方式闭塞消息,却还是有一些人知道了闹鬼之事。可吴氏事件毕竟死者较少,却是没多少人知道真相的。
这一趟跟着去临安的这几名家仆,就正好不知此事。
苟盷听到家仆的问题,这节骨眼上他也懒得解释,随口道:“你只需要知道易兄此前对着女鬼就是一通乱砍,直接给女鬼剁成渣了就行,别的少打听!胆子都给我放大一点!”
“虽然易兄不是外人,但也别在易兄面前丢了我苟家的脸!你们一个个就不能多向少爷我学习学习吗?”
说完这话后,趴在易铮背上的苟盷,抓住易铮肩膀的双手更用力了。
“易兄,怎么办怎么办?咱们现在怎么办?这是不是鬼打墙?”
正处于思索状态中的易铮,并没有心思对苟盷的口嫌体正直作出评论。
他面色平静地示意苟盷放开抓住他肩膀的手,随即将苟盷从背上放下。
易铮没有立即回答苟盷的问题,而是在继续进行思考。
刚才目睹眼前这一幕时,易铮的想法也和苟盷类似,认为他们是遭遇了鬼打墙。
但思索一番后,他否定了这一可能。
其他人能撞上鬼打墙,但他却是绝对不会碰到这种事的。
连吴氏那等真实到几乎没有漏洞的幻境,他都能一眼勘破,对于“鬼打墙”这种小儿科手段,他并不认为自己会中招。
“不是鬼打墙的话,就只能是这玉蝉化为厉鬼后的某种能力……”
“这种能力,不允许人们从任家村离开。”
“很有可能,任家村现在是处于一个与外界割裂的状态,甚至可能是物理层面上的与外界隔绝……”
“之前就在外边的人能不能进来暂且不谈。”
“反正刚刚在任家村的人是不能出去的。”
似乎是为了呼应易铮的想法。
身后不远处,开始不断传来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
急匆匆又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不断响起。
一个又一个充满惊惧、带着哭腔的人声,也是跟着响起。
“任五,我们得快点跑!那两个秀才公都跑得没影了!我们得追上他们!”
“玉蝉!虽然你这次被逼婚我没能帮上你忙,但我可是任岩的儿时玩伴!你找那些害你的人!别找我!别找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别找我!求你了!”
“你们等等我啊!别丢下我!我不想死!”
“玉蝉!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你不嫁那任员外就要收了我们的地!我们往后就没了活路啊!你要复仇就去找那任员外一家!我们是无辜的!”
“儿子!你一个人跑就行了!把我放下!这样你才能跑得更快!别背着我了!儿子!听娘的!我在后边慢慢跟着就行!”
“快跑!快跑啊!那玉蝉要杀了我们!她肯定要杀了我们!”
这些人声,不断逼近。
片刻功夫后,一个又一个村民,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易铮,看着近在咫尺的任家村村口。
“这!”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不是一路朝村外逃去的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天啊!不会是我们已经被那玉蝉找上了吧!”
“这是鬼打墙啊!完了……我们全都完了!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孩子,一个又一个恐慌惊惧的声音响起,甚至已经有好些人直接吓哭了。
晚上片刻功夫来到此地的任禾溯,在询问村民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彻底成了一片死灰。
可看到最前边一语不发站着的易铮,他仿似又找到了什么希望,快步走了过去。
“易公子!这!这是什么情况?这是鬼打墙吧?我们是不是都被玉蝉找上了?她是不是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此时任禾溯的脸上,完全没了之前指着任员外、任明轩尸体时的愤怒与义正言辞,有的只是恐惧与绝望。
任家逼婚是直接导致玉蝉死亡的原因,但任家村这些人,也绝不都是些白莲花。
也许从某些角度来讲,这些人罪不至死。
可在易铮看来,只有圣母婊才会认为“牺牲一个不愿被牺牲的人去拯救一群人”的想法是合情合理、没有一丁点错的。
更何况这任家村的人在那玉蝉已经自尽的前提下,都还要去协助任家办喜宴,甚至还把那玉蝉弄去跟那任明轩洞房。
对任禾溯与那部分将一个大活人推入深渊、甚至将已死的玉蝉交到那变态手上的村民,易铮心里只有厌恶。
任禾溯的这句话没有得到易铮的回应。
他轻轻拍了拍一旁苟盷哆嗦着的肩膀。
“苟兄,我估计我们正常想出去应该是出不去了。”
原本就有些哆嗦的苟盷直接全身抖了一下,而后咽着唾沫道:“那我们怎么办?”
易铮神色平静:“走吧。”
“先回村里。”
对于易铮的话,苟盷完全没有怀疑,见易铮往村口挪动步子,立即带着苟府的几位家仆跟了上去。
而眼睁睁看着易铮重新往村内走的任禾溯等人,却是在原地彻底愣住。
眼瞅着易铮等人已经彻底跨入村口进到村内,一些村民急了起来。
“村长!那易公子回村了!我们怎么办?”
“不能回村!玉蝉就是在村里死的!她肯定还在村里!回村就是死路一条!”
“是啊!这节骨眼上,想死才会回村吧!”
“那易相公此前吃饭时与我一桌,虽然他饭量大了点,但到底也是饱读诗书的秀才公啊!怎么这么糊涂?”
“说不定秀才功名是混上的呢?”
“就是!有哪个读书人有他那般饭量?我之前亲眼瞧见了!他一餐要吃一锅饭!依我看!这姓易的就是个饭桶!可不能跟他学!”
听着耳边村民的喋喋不休,任禾溯只感觉耳边有无数苍蝇在“嗡嗡”乱叫。
他正准备说话时,队伍里有一胆子较大的村民发了话。
“我不管了!既然一次出不去!那我就再来一次!我还不信能一直鬼打墙不成!那玉蝉必定还在村里!留在村里,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这村民便调头再次朝出村方向快步离开。
其他村民看到这人的举动,纷纷一愣。
很快,有三个胆子同样比较大的村民,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大步朝那村民追了上去。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这样单独行动,真正脱离队伍的,也就仅有这四人。
人这种生物,天生就有集体、从众的思维方式。
留下来的绝大部分人,这会儿仍然是眼巴巴看着任禾溯,指望他们的村长能带他们脱困。
任禾溯看了一眼已经彻底进村的易铮一行人,又看了一眼周遭的其他村民,随后咬了咬牙。
“我们回村!”
他这话一出,周遭村民顿时一片哗然。
“村长!玉蝉就在村里啊!现在回去不是跟自投罗网没区别?”
“别吧!回村不是找死?”
“村长……为什么要回村啊?”
对于村民的不解与质疑,任禾溯皱眉大声道:“那易铮还有村里来暂住的那一男一女,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方才我们一起撤离的时候,那一男一女就没有跟着出村,这会儿这易铮出村无果又是主动回村!”
“我们这些乡下人的眼界思维,肯定不如他们这些人!”
“我认为!还是跟着他们待在一起比较好!”
“哪怕知道玉蝉变成厉鬼,可他们一个个的神情却是那般淡定!说不定!”
“他们有解决玉蝉的能力!”
听到任禾溯的话,许多村民短暂思索后,也都是觉得有理。
在极端情况下,弱者会自然生出依附强者的想法,选择盲目从众,完全是潜意识的行为。
眼下便是这样的极端情况。
本来村民们心中的主心骨是任禾溯,但在任禾溯看来,比起他自己,他更愿意相信易铮、冯长仁、柳璃三人。
很快,在任禾溯的带领下,留下来的这部分村民全部跟着他进了村。
先于他们进村的易铮和苟盷,这会儿已经远远看见了在任家村中心地带候着的冯长仁二人。
对于这二人在这里,易铮并不感到意外。
作为黄泉使,对付厉鬼乃是他们这层身份的天职。
当初蒲正科普黄泉司的有关信息时,易铮就能感觉到像丁厉这样离经叛道的黄泉使只是少部分。
更多的黄泉使,是抛弃黑灯行者这条更为“自由”的路,选择冒着生命危险去对抗黑暗的人。
如果说黑色的灯笼代表黑暗,那么这一部分人便是灯笼里那微弱的一抹光。
此时易铮神色平静,但看着易铮带着苟盷等人回到村中的冯长仁,却是眉头微皱起来。
还未等易铮等人主动靠近过来,他便和柳璃一起迎了上去。
“你们没有离开村子?是你们改了念头自己回来的,还是……”
“你们出不去?”
对于冯长仁的问题,易铮也没有回避的念头。
之前他想着第一时间离开任家村,完全是因为这是当时的最优解。
可现下尝试无果,大概率无法通过正常方式逃离这个地方,那么在对女鬼规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易铮完全没有理由不去和冯长仁两人互通信息。更何况就算他不说,那些村民也会说。
“出不去。”
“出村的路是对的,但走着走着眼看要上官道了,却发现已经来到了村口位置。”
“不光是我们这几个人,之前跟着我们尝试离开的那些村民,也全部都回来了。”
“这大概是那女鬼的能力之一。”
“我们这些之前在村里的人,已经被锁死在了村子范围里。”
听着易铮神色平静报出这样的信息,问题得到解答的冯长仁,脸上的表情重归如常。
反倒是站在他身侧的柳璃蹙紧了秀眉。
“这难道是……域?”
“这玉蝉是刚刚化作厉鬼,怎么会有了域?”
域?
什么东西?
易铮心中有些疑惑。
无论是蒲正还是丁厉,之前都没有提及过这个字。
大概是厉鬼的某种特殊能力?
这时,听到柳璃的喃喃自语,冯长仁轻声开口道:“尽管这种厉鬼刚出世便拥有域的情况极少,但却仍是存在的。”
“另外……”
“柳璃你记住。”
“遇到任何事,特别是关于鬼怪的事,都不要着急去下结论。”
“没人能够出村,可能的确是那女鬼拥有域,也可能这本就是她的能力之一,属于一种限制类的能力。”
听着冯长仁的教诲,柳璃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比起刚成为黄泉使的她自己,解决过多次鬼物事件,能力相当高的冯长仁显然更有经验。
易铮打量了一眼二人的表情,此时的他,对于眼下这副“老带新”的画面并不感兴趣。
可当他正准备问起关于“域”的事情时。
身后陆续进村的村民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惊恐无比的声音。
有一妇人喊道:“我儿子不见了!你们谁看见我儿子了!”
“火旺!我的火旺!你在哪?娘在这啊!”
闻声后,易铮与冯长仁相视一眼,随即默契地迅速靠了过去。
这时已经嘈杂一片的村民们,看到易铮几人主动靠过来,围在边上的人立马让出了一条道。
冯长仁冷静问道:“刚才谁在喊?”
一妇人哭哭啼啼,抽噎道:“大人!是我!”
冯长仁接着问道:“你那儿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妇人想回答,可内心的惊恐似乎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旁边的任禾溯见状,连忙朝冯长仁开口道:“冯……冯大人!她儿子是刚刚跟我们一起出村的,因为她身子不好,她那儿子全程背着她跟着我们跑,刚刚一路都是在的……”
“我们方才鬼打墙回到村口后,她儿子才将她放下,也就是刚刚才发现不见的,之前一直都在!”
听到任禾溯的话,冯长仁虚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权衡了一下某些利弊之后,才开口讲道:“搜!”
“你们立刻在整个村子里边搜!”
“他可能还活着!只是迷失了路,就像是你们鬼打墙回到村子一样!”
听到这话,任禾溯立刻朝着村民下达了命令。
但除了那妇人以及几个大概和她儿子关系不错的村民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行动起来。
任禾溯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冯长仁,正准备再次逼迫这些被吓怕了的村民行动时,柳璃的声音冷冰冰响起。
“现在我们每个人随时都可能会死。”
“找到那个失踪的人,说不定能通过他得知破局的关键信息。”
“等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她这话说完后,任禾溯连忙拿出村长的架子补充了几句。
在这之后,吓破了胆的村民们,才勉强壮起了胆,三两人一组,开始准备对整个任家村进行搜索。
只不过那任禾溯却是没有跟着去,而是留在了冯长仁几人身边。
还未等他说什么时,冯长仁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也去搜。”
任禾溯刚想解释,柳璃的佩剑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默默咽了口唾沫,任禾溯拔腿便向搜索的村民们跑去。
在这之后,柳璃才收起了剑。
易铮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冯长仁二人遣散所有村民去搜索那个失踪的人,却没有让他与苟盷等人加入搜索。
光凭这一点,易铮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大致想法。
这时候任禾溯已经走远,易铮看了一眼虽然脸上毫无恐惧之色但却紧紧贴着自己的苟盷,而后看向了冯长仁。
“那个失踪的人,八成已经死了。”
“而你是在利用这些村民试探那只女鬼的规律吧?”
冯长仁面色平静:“如果不这么和这些人讲,被吓坏了的这些村民,肯定是不敢去找的,单靠我与柳璃去搜完这么大一个任家村,那都不知要何时了。”
“这人死肯定是已经死了,但他既然是在村口于人群之中消失的,那么他的尸体按理来说也会在村口。”
“现在不在,那只能是那女鬼把他弄到别的地方杀了,或者说杀了之后转移到了某个地方。”
“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能出村,想来死了之后也仍然会在村里。”
“如果能找到他的尸体,兴许能够获得一些有用线索。”
易铮从来都没有认为黄泉使都会是绝对正义的性格。
冯长仁在现在的局面下做出这样可能会导致村民再次死亡的决定,从一些角度来看的话,他完全能理解。
一方面,这任家村大部分村民都是促成如今局面的推手,他们共同害死了玉蝉。
另一方面,作为黄泉使,他们的第一要务,永远是封印厉鬼,哪怕是需要不择手段。
兴许是现下村民们都已经完全惊慌失措,又或者是恐惧情绪充斥了大脑。
总之,在村民们完全是盲从的情况下,不到两刻钟时间,整个任家村便被他们搜了一遍。
不断有人开始朝冯长仁所处位置汇合,很快所有人便都到齐。
那个叫做“火旺”的村民,并没有被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得到这样的结果后,冯长仁似乎也并没有感到一丁点意外。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正想说什么时,全程站在易铮身旁,刻意在冯长仁与柳璃面前作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表情的苟盷,突然开了口。
“易兄。”
“少了一个人。”
“方才我数过,一共是二百六十三人。”
“现在却只有二百六十二人了。”
“有人在寻找那火旺的过程中,不见了。”
冯长仁和柳璃神色都是一滞。
让他们惊讶的,倒不是失踪了一人。
而是这苟盷居然能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里,数清总共的人数,并且又在村民刚刚到齐的这会儿发现差了一人。
而听到苟盷这番话后,易铮也是怔了一下。
虽然他之前也想过统计人数,但无论是一个一个数还是集体报数,都会耽误一些时间,所以他也就没这么做。
谁知苟盷居然还有心留意了人数。
易铮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能数得这么清楚?”
苟盷神色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一般:“易兄,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我虽然不喜商贾之道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毕竟父亲大人也是咱们县的首富,我作为他儿子,自然也传承到了他老人家的经商能力。”
“我不喜,仅仅是因为我不喜,而不是因为我不会。”
“数字这种跟账本有关的东西,我最敏感了,超级的敏感。”
易铮是真没想到苟盷还有这个特长,不过眼下也不是就这件事打开话题的时候。
正当他准备重新点数确定苟盷所说时,人群之中已经有村民喊叫起来。
“狗剩!狗剩不见了!”
真的少了一人。
并且。
就是在刚刚对全村进行搜索的时候失踪的!
确定这一点后,易铮已经开始根据这条线索琢磨起了规律。
“刚才搜索,大都是两三个人一组……”
“杀人条件跟人数有关系吗?”
“或者说,落单的会死,在一起的不会死?”
“似乎也不对……第一个死者,那个变态,就是落单死的,但第二次的两个死者,是在一块的……”
“跟数字没关系?”
易铮在琢磨的时候,冯长仁也不例外。
不过他也和易铮一样,并没有得到太有用的线索。
就在二人分别琢磨下一步该怎么收集更有效线索的时候。
村口方向,亮起了两支火把。
远处传来绝望的喊声。
“没有走出去!我们没有走出去!玉蝉!玉蝉她要杀了我们!”
“天啊!这真是鬼打墙!真是鬼打墙!玉蝉不会放过我们的!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任禾溯听到这声音,立刻道:“是铁蛋跟银钻!之前他们脱离队伍准备自行离去!”
“可!”
“当时一共是四个人啊!”
“怎么只回来了两个?!”
……
……
已经快到五更的时辰。
然而天上仍旧没有任何星月。
任家村朝官道而去的路上,正有人拔腿狂奔着。
跟在后边的人,在全力奔跑的状态下,早已是一头大汗。
眼瞅着前边跑着的人拉开了一定距离,他一边喘气一边喊出了声。
“呼!呼!呼!”
“富贵!等等我,我快没力气了!”
前边的人没有回头,但速度却的确放满了一些,同样是喘着粗气开了口。
“风笑!快点!我们必须跑出去!不然我们都得死!那玉蝉不会放过我们的!她肯定打算让我们全村人给她陪葬!”
富贵这话说完,后边的任风笑大口大口喘气:“我……我知道!可是富贵……我已经!已经快跑不动了!”
听到任风笑确实已经筋疲力尽的语气,富贵咬了咬牙,正准备转头拉上任风笑一起跑,可在他扭头看向后方的时候,整个人却是呆住了。
他脚步瞬间顿住,整个人都差点因为惯性栽倒,可他却对此毫不关心。
一息之间,他脸上已经充斥了骇目惊心的神情。
任风笑的确在他身后跑着。
然而方才他们一共是四人选择不跟大部队走,全程也是一起在朝官道逃去。
可现在,他的身后只有任风笑一人了!
铁蛋跟银钻呢?
铁蛋跟银钻怎么不见了?
富贵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整个人的心态顿时化作了无尽恐慌。
这条路段是一条大直路!
方才他们四人虽然各自隔着一些距离,可这距离却是极小的!
根本不存在那两人完全掉队的情况!
可他们却已经不见了!!!
富贵战战兢兢,牙齿都开始打起了颤。
“风笑!”
“任风笑!”
“铁蛋跟银钻不见了!!!”
看着富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露出一副惊恐表情的任风笑,整个人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朝身后看去。
本应郁郁葱葱却显得阴森至极的杂草、下过雨不久的一地泥泞、不知从哪吹来的阴风,以及——
空空如也的身后。
身后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
却唯独没了铁蛋与银钻的身影。
不见了!
铁蛋跟银钻不见了!
“富贵!怎么办!他们!他们不会是被玉蝉杀了吧?他们怎么不见了啊!”
“富贵!我们现在还要继续跑吗?我们是不是得去找找他们?”
确定发生的一切后,任风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着重新扭头朝前看去。
可让他整个人骨寒毛竖的是!
富贵也不见了!
刚刚还在跟他说话告诉他铁蛋银钻消失的富贵!
也消失了!
任风笑整个人完全怔住,甚至连呼吸、心跳都彻底停滞。
全身鸡皮疙瘩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密布,汗毛尽皆树立起来。
上下牙齿不断敲击打颤,发出“叮叮叮”的脆响,瞳孔几乎撑到了最大,整张脸已经被吓到完全扭曲。
他感觉他的骨头,都在无声地颤栗着。
“富贵……”
“铁蛋……”
“银钻……”
下意识念叨着这三个人名的他,心中原有的一切胆气早已消失一空。
已经被吓得湿了裤裆的他,突然瘫坐在了地上,而后,变成了跪在地上。
他不断朝着村子方向跪拜磕头,哪怕脑门已经被磕到发青发紫甚至皮开肉绽渗出鲜血,也没有停下。
他的嘴里,响起惊恐又绝望的哆嗦声。
“玉蝉……”
“放过我……”
“放过我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那种情况,谁能有办法!谁能有办法!?”
“不管是你还是任岩,我们以前关系那么好!那么好啊!”
“不要杀我!”
“放过我吧!求你了!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求求你了!不要杀我啊!”
不断磕头求饶的过程中,任风笑的脑海之中,正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那日做完农活路过玉蝉家,玉蝉跟他打招呼,并且说着未来与任岩的婚事,他笑着祝福着二人……
又一日,他家没了柴,正准备去找人借,刚巧碰到与玉蝉通行归来、背着一背篓柴禾的任岩……
前几日,他得到任禾溯通知,前往玉蝉家里劝玉蝉嫁给任明轩的时候,玉蝉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
那个大雨倾盆的深夜,包括任禾溯与他在内的一众村民站在玉蝉面前,不断劝说着玉蝉嫁出去的画面……
屋子门口任家派来的人不停催促玉蝉,而后那任明轩更是直接走上前去,以任岩的生命去威胁玉蝉,甚至当着众多村民的面欲要撕破玉蝉的衣衫轻薄玉蝉,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止的画面……
玉蝉从身后掏出剪刀欲要刺向任明轩的画面……
任明轩下意识避开剪刀,却反而是阴差阳错将那剪刀插入了玉蝉腹部的画面……
玉蝉瞪大双目,满是绝望与惊恐的画面……
远远瞧着村口方向迎来一顶红轿的画面……
“玉蝉……”
“别杀我。”
“我,我真的……”
“呜哇唔啊唔哇!”
“我不想死啊!”
“我只是想活着!”
“我有什么错?!?!”
……
……
任家村,靠近村口的位置。
易铮等人正在问询着再次鬼打墙回到村里的铁蛋银钻。
“我不知道啊!我们俩真的不知道啊!”
“我们本来是跑在后边的,但跑着跑着!前边的任风笑跟富贵就都不见了!”
“我们很害怕!我们真的很害怕!我们只能用更快的速度往官道跑!我们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可!我们又回了村!又回了村!”
“玉蝉会杀了我们的!”
“玉蝉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尽管铁蛋与银钻这二人的精神状况,已经跟彻底被吓疯了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们也的确说出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对于这些信息,易铮跟冯长仁都是各自进行了一番思索。
但最终得出的结果,却都出奇的一致。
他们并没能想到任何可以推断出来的规律。
如果那女鬼只杀在村里的人,如任明轩、火旺、狗剩等人的话,那么往官道跑去的任风笑和富贵就不会失踪。
而如果杀逃出村外的人,那么村里的人就不会死。
他们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猜测。
但在目前线索、信息都尚且缺失的情况下,却是完全无法坐实任何关于女鬼的规律。
比起几乎一点收获都没有的冯长仁。
易铮这时其实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坐实的规律。
不过,要坐实这条规律,必须再等等。
无论是村里失踪的火旺狗剩,还是村外失踪的富贵任风笑,这四人目前都处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如果能够确定他们全部死了,那么易铮的推测才能完全坐实。
就在他心中如此想着的时候。
后方传来村民惊声尖叫的惧声。
“我的天!妈呀!”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人群最外围最后方的村民,正色如死灰地抬头盯着村口最大的槐树看着。
这起码七八十年的老槐树树干上,正悬挂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有火旺、狗剩的。
有任风笑、富贵的。
有此前土屋中死亡的那两人。
甚至……
还有那任明轩!
一具又一具尸体,整整齐齐以某种诡异到了极点的方式,以那些树枝为支点,挂靠在了树干之上。
一个又一个,甚至还连成了一条不规则的曲线。
他们面容平静,自然地闭着双目,除了那任风笑的脑门能看出外伤之外,其他人的尸体安详得如同只是睡着一般。
当所有人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后,在场的气氛瞬间化作了死寂。
人群之中,任何声音都没有。
甚至连呼吸声都难以听见。
而在这短暂的死寂之后。
恐慌与惊惧情绪完全入脑的人群,开始爆发出无比绝望的尖叫、呐喊……
“我日尼玛!”
“扌喿亻尔女马口阿!”
“我的老天爷!”
“我的七舅姥爷!”
“这!这是什么情况!”
“玉蝉!玉蝉把他们全杀了!把他们全杀了!还把他们挂在了这槐树上!”
“我们……我们都会死吗?我们是不是全都没得活!玉蝉要报复我们所有人!对吗?!?!”“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有人似乎是彻底被吓疯了,开始疯狂地到处乱跑起来。
有人嚎叫着听着完全不像是人言的话语,疯疯癫癫在地上下跪、磕头。
有人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张大着嘴干哑着发出嘶叫声。
也有人放声痛哭,也有人神情麻木。
任家村还活着的这二百多位村民,全部乱了,彻底乱了。
眼看局面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易铮还是冯长仁、柳璃,都是各自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刀剑。
易铮、柳璃拔出刀剑,本来还是准备吓唬一番村民让大家不要乱,实在不行再真的对某些人动手。
可那冯长仁刚刚拔剑,便直接削去了一名村民的人头。
“哐当”。
人头落地的声音并不响,但却在一瞬间止住了现场的乱局。
所有村民都是怔怔地看向冯长仁,看着他手中沾血的长剑,看着地上那颗滚落的脑袋。
“你们若想死。”
“我现在就能让你们所有人死。”
“你们若想活。”
“就给我安分点!”
“再有乱吼乱叫者!”
“斩!”
冯长仁神色平静却掷地有声地讲完这些话后。
顿时没有村民再敢乱吼乱叫。
甚至在一些村民的眼中,此时的冯长仁要比那不知在何处的玉蝉更加恐怖。
你不知道怎么才会被玉蝉杀。
但你乱吼乱叫,一定会被冯长仁杀。
尽管这会儿包括村长任禾溯在内的所有村民全体都已经惊恐到了极点,却也真的没有任再发出任何声音。
实在害怕的,也是捂住自己嘴巴,瘫坐在地上不断发抖。
气氛重新回归安静。
对于冯长仁的做法,易铮并没有太过意外。
就算冯长仁不这么做,事态真的失控,这些村民开始发疯,让本就难以探查的规律更加无迹可寻的话,为了自己和苟盷的性命,易铮也会做类似的事情。
他这边没有吭声,一旁却是响起了苟盷的掌声。
“啪啪!”
周遭苟府家仆这会儿吓得直哆嗦,可苟盷无论是看到那老槐树上的尸体还是目睹冯长仁拔剑,整个过程都镇定无比。
鼓完掌后,他甚至还用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对冯长仁的剑法做出了评价。
“好剑!”
他这话一出,其他村民纷纷愣住,而苟府的那几位家仆,也都是看傻了眼。
少爷诚不欺我!
少爷真勇!
果然!我们还是得多向少爷学习!
如此临危不乱的气质!难怪易公子会和少爷成为至交好友、异姓兄弟!
他们搁这脑补的时候,冯长仁与柳璃也是一脸惊讶。
唯独易铮这会儿有些不知该说啥才好。
毕竟其他人都在看着苟盷的表情。
只有他偷偷瞄着苟盷的裤裆。
又湿了。
自己这好友,分明是为了在冯长仁与那柳璃面前帮自己撑场面……
“不得不说,兄弟这也太顶了……”
“这特么尿了都能装下去!”
“不愧是我易铮的兄弟!”
心中这般感慨一番后,易铮默默拍了拍苟盷的肩膀,走向了冯长仁。
刚才没有确定这四人的死亡,从而他推测的那条规律无法坐实,但现在……
却是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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