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的地点并不是录制地点,而是直奔着边境防线驻守部队去的。
已经下午五点,天色开始昏暗。
途径一条街的小镇,简单的住宿小店外时音喊停了车。
“再往前,就不能开我们的车进了,司机先生也要麻烦最近都在这处小店休息几天吧!”
司机只做事,不多问。
时音开了车门,熟悉的肃冷空气让她嘴角上扬。
住宿小店挂着老旧的木牌,上边写着“途经旅馆”,她想起当年在这里建设一条街,为了搭建这个旅馆自己拉材料,那时候她刚到边境,还是个新兵,跟着师父学造房,她忍不住问,“我们到边境驻扎为什么要在这么远的地方搞一条街啊?”
这里距离边境防线部队有一小时的车程。
“很多消息不能直接在边防获取,况且国内很多秘密还需要传递,之前东南边的一条街,被敌国发现后破解了传递密码,所以被弃用了,自然要建个新的。”
时音看着这个接近一年未来过的地方,心头一片怅然。
看着时间,五点十二分,一辆移动餐车出现在旅店门外,卖的是馄饨面条小吃,时音看那人熟练摆开摊位,黎奕修以为要进旅店,人已经插兜往旅店门口走,看着时音目不转睛看着摊主,由不得折回来,“饿了?”
时音微笑,回头看他,“你能吃?”
“我还分的清局势,到了这里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这话说的自然,却语气委屈,不过行动也不慢,人已经拿出来手帕擦纸巾盒,又挑着纸巾擦桌子椅子了。
平日养尊处优的人这会儿倒是自觉。
时音不着急坐,看去摊主,“老板,海味馄饨配醋和香菜。”
摊主抬头看她,“好久没人点这一口了,倒是来个生人点了,等我温一下锅。”
黎奕修挑眉看她,“我不要醋。”
时音沉默两秒,然后笑了,“老板,馄饨是两份,有一份不配醋。”她又看去司机,“你要吃什么,自己点哟。”
司机点头,听着摊主道,“听到听到,馄饨很快就到。”
时音心里有了底,敲了敲黎奕修摆弄餐具的手,“很快就到。”
这话有套,好像她和老板的话都有其他意思。
他点头,“知道了。”
看他西装革履搭着大衣,一身肃冷在这小街,气质实在和这小摊位不搭。
今日无雪,但寒气侵骨,馄饨一上,就见热气张扬。
时音喝了一口汤,是熟悉的味道。
刚要大快朵颐,就听着远处机车的声音渐渐靠近。
“老板,今天有馄饨吗?”
清丽女声在机车停稳后响起。
老板咳嗽两声,“有,刚才这两位点了。”
女孩子穿的厚实,取下头盔后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人脸。
嘴唇干裂的厉害,她从厚夹克里摸出一只半截唇膏擦了一下。
眼神在时音和黎奕修两人身上扫了一下。
“那也给我来一份吧!”
女子的神色有些不解,什么时候消息要靠这样花瓶的人来传递了?
她在旁边一桌坐下,却隐约感觉旁边有炙热的眼神投射。
要说时音不激动,那是假的,因为来的人是她在边境还算信任的伙伴,除开在悬崖边并肩的人姐妹连翘,眼前的昭阳可是她之前的小跟班。
算来她是昭阳半个师父了。
等到那边的馄饨也上了桌,时音边吃,手指边在桌上敲着。
看似没规律,可听上去又带着一些欢快的感觉,好像是敲了一首歌。
黎奕修看她的动作,又微微侧头看另一桌的反应,果然等着时音稍微停歇后,那头也跟着敲了两下桌面。
时音刚才稍稍凝重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随意敲了一下后,昭阳直接起身过来了。
“你们跟我进来。”
时音眼神示意,然后跟了上去。
进到了旅馆,浅色瓷砖有了磨损但还算干净,昭阳带路到了二楼205号房间,开了门站在门口,扬扬下巴让两人进。
时音毫不犹豫,黎奕修也只能跟着。
门一关灯一开,里边简单整洁的陈设就显现出来。
空间不小,只是到底陈设简陋。
昭阳在干净大床旁边的立柜翻找了一下,朝床上扔出两件衣服来。
“你先去换,我和她有话说。”
黎奕修看一眼厚实的夹克,又看一眼时音。
“新的,而且保管你穿的上,放心吧,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昭阳嫌弃着扔了大的那件夹克给他,大有他不去换她就要推人的意思。
时音沉默点头,黎奕修倒是受教。
实话是,他到这里来多少有点吃亏。
看时音的架势这根本就是她的地盘。
哪怕他们租的另一辆车上,四个保镖押着急救处理过的向白昊,可他依然感觉自己受到了压迫,甚至这种压迫还是他难以反抗的。
时音分明坦诚的告知了一切,可是真的到边境来体验的时候,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压力。
时音在外边看着亲切的小跟班,却不能流露出对她的想念。
“你说你是弦乐的徒弟,是根据她的指令查找叛变的人,怎么证明?”
时音直接解开了原本的大衣,披上了夹克。
“我不打算证明,我带了一个人过来,还需要队内的医生帮忙救下,到时候他脱离生命危险自然可以由你们问话来了解前因后果,至于对我的证明,我只说一句,南星还活着。”
昭阳神色本来淡淡的,听到最后一句是微微皱眉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你的代号是?”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既然都已经打算帮我们了,我说不说有什么关系呢?”
昭阳看着眼前的女人,莫名觉得熟悉。
可她又想不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扣好拉链外的按扣,昭阳扔来一串钥匙,“我不负责带你们,你要去自己去,毕竟我也只答应给你提供帮助,可没打算全程服务。”
黎奕修过来的时候,时音正对昭阳比着OK的手势。
“走吧!”
打量一眼黎奕修,果然是个不错的衣架子,带着人出门后,时音就走去了昭阳的机车。
昭阳也跟下来,时音等着黎奕修上了车,就朝着昭阳道:“别忘记了今晚带伤患就医。”
“你话好多啊!”
时音插入钥匙,发动机车,身后黎奕修坐的端正,在她耳边狐疑道:“你确定不是我来开?”
“我的地盘,让我带你看看夜景吧,头盔戴好,坐稳了!”
接着一个发力,黎奕修有些不稳,立马环住了她的腰。
“从前倒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娇弱粘人的时候。”她轻声笑道。
黎奕修是半点没听到,只感觉那路看似平坦,可其实忐忑难行,只把手越收越紧。
越往前雪色覆盖就越厚越明显,车灯照着雪更显周围的树影鬼魅。
车行的快,风声像鬼吟在身边刮过,时音却感觉腰间和后背实在太暖。
终于看到一片昏暗灯光,矮墙围着的地方,影影绰绰可见站着的端正的人影。
机车停在驻守部队门口的时候,一片雪落在了时音肩头,像是在欢迎她的回归。
时音取下头盔抱在一侧,看着熟悉的地方一阵惆怅。
黎奕修收整好走到她身边,抚开了她肩上的雪,水色晕开在夹克,恍惚是撤掉了军衔后留下的缝线痕迹。
“走吧!”
时音说完把头盔放好,人就迈步了。
“直接进?”
这地方不应该纪律严明,陌生人不能随便进的吗?
黎奕修不是怯场的人,但直接闯这样的地方到底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知道为什么我开昭阳的车吗?”
她朝几位守卫员敬了军礼,看到门口左侧的守卫员时愣了一下,然后一笑把钥匙扔了过去,那人反应快的接住了。
“肖……呵,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把昭阳的车停一下,我来找张局长的,再劳烦你们谁带一下路。”
到底是有点兴奋过头了,今天的守卫员是肖然,也是老熟人,不过时音认识,可月落不该认识,这里每一处她都烂熟于心,可月落不该知道这里的任何一处布局。
想来的确是接受了上级指令,果然肖然把钥匙交给另一个人来带路了。
肖然一路沉默没有任何问题,折转几处,时音以为会把他们带到办公室或者等候区,没想到直接到了训练场。
正有新兵跑着操,雪时不时一片落下,没人注意时音和黎奕修。
远处站台上穿着军大衣的人看着下边穿着短袖军装的新兵,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看到时音他们走过来,脸上多了一丝严肃。
“月落,代号日升,此前我们收到的清除名单中并未出现过的名字,在前段时间出现的另一份清除名单中出现了,并且剔除了山海一名,我们有怀疑名单真实性,但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未可知。”
张息尧在收到昭阳给的信息后,就已经让人着手去查月落了。
内部人员侦查起来实在简单。
“所以我来送答案,山海叛变已经被我送到一条街,昭阳很快会带过来,不过他需要及时就医。至于真假,想必南星没死就指明了她的叛徒行径,有我名字的那一份名单是她伪造的。”
张息尧不为所动,“娱乐圈名声大噪,我都不知道我们的人能入到那样的地方,虽然很不幸的了解到你受伤的消息,不过弦乐的徒弟应该不会搞不定这些新兵吧?”
这老东西还是这么疑神疑鬼,偏偏他又只信武力,不信说辞。
不过新兵而已,她的确没太所谓。
黎奕修却拉了她一下。
两人只对视没说话,张息尧先开口,“怎么?需要帮手?”
“不必。”
时音拍拍他的手,俯身他耳侧,“我说了,这是我的地盘,多的是让你见证的时刻,不过你也要想好了,我接下来可是要去找尸骨的,你顺带在这个时候考虑清楚。”
她最后看他一眼,神色凛然,然后走进了训练场。
教官早就得了示意,口哨声起将大家召回,“接下来我们的日升教官来验收大家最近的训练成果,大家加油。”
按照顺序,依次来向她发起挑战。
时音扎了头发朝大家敬了个礼,脱了外套和内搭,剩下一件纯黑色的长袖衫,她挽了一半衣袖,白皙的手臂显露,包扎的手腕处还有隐隐血色。
“教官,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怕是不经打哟!”
“是呀,教官,你太柔弱了还受伤了,我们打你胜之不武啊!”
“不过说实在的,教官你长的好像我姐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哟!”
时音眯眼,“你们不会以为上了战场,敌人会给你们说垃圾话调侃的时间吧?”
几个人稍微回神了些,有人正好上前来请教,刚起了势,就被时音一个扫腿撂倒。
“下一个。”
大家一愣,立马上来一个,态度比之前认真了,可惜刚要钳住时音肩膀,时音已经先擒住了他一只胳膊,一个过肩摔结束请教。
“下一个。”
大家都正色了,前来请教也终于毫不犹豫就出手了,时音则是来拳便以拳挡拳,来腿便以腿抵腿,出手利落,攻势凌厉,似乎没给这些新兵机会。
此时大家只觉得头皮发麻,上来一个被打趴一个,索性几个一起,没想到时音也一一拆解,甚至拳拳到肉,疼得人龇牙咧嘴的。
一会儿就看着好几个人在地上打滚,说她下手太狠。
她只活动着手指,“你们的敌人可不会管你们痛不痛,他们只管你们的生死,随时可以为了让你们彻底的死而补上好几枪。”
“可这不是训练吗?”
“如果你的意识还在一切只是训练上,那么我觉得你可以退出了,这里筛选出来的人才不是为了做表面工作,你们出的每一次任务都关乎生死,没有摆正这个思想没必要继续留下。”
还有人不服气,时音却不想说了。
转身就看到黎奕修乖巧的抱着她的衣服,看她过来了,赶紧打开衣服要给她披上。
她刚才的严肃和冷厉一扫而空,对上张息尧的眼神,看他好似依旧毫无动摇,可他已经开口道:“南星的事情我会找人去查,山海的事我会让人去办,你不远万里过来,肯定是不相信很多人了,不过单纯就为了传递这么一个消息,还要带个无关紧要的人实属没必要,所以你还想做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我想知道曾出任过卧底任务的两位成员如今的情况。”
“哪两位?”
“时音和连翘。”
黎奕修对后一个名字不了解,只看了时音一眼。
张息尧却是眸色一沉,“这两个人和你有关系?还是和弦乐有关系?”
“咳咳,这件事可能和我有些关系。”
时音其实已经想好如何应对张老头的问题,这个问题自然也很好应付,可没想到黎奕修跳出来认了,她便不好再说。
张息尧看黎奕修一眼,黎奕修也不畏惧,对上他眼神道,“大半年前我公司内部与夜国提出合作,高层会议时夜国的出席人员中有位过目不忘的人才,他身为华国人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夜国人养大,为了留下人才我答应了他寻找失散亲人的要求,一路查访发现边境某小组中的一员时音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可我能力有限,不能继续搜寻到时音的相关情况,所以就斗胆问一问。”
真假不好分辨,张息尧又只轻描淡写的看两人一眼,“那这和连翘有什么关系?”
黎奕修张张口沉默了。
“听说她们是搭档,所以如果不能直接了解到时音,那从搭档那里了解应该也是可行的。”
时音适时开口。
张息尧的神色却是更难看了,“队内搭档并不固定,上次任务两人的确是搭档,可这样的机密你又从何得知?”
这问又让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张息尧干脆笑脸相迎,“你们对一对,给个我信得过的说辞。”
黎奕修叹气一声,“看样子我终究是要大义灭亲的。”
时音在一旁笑。
“我的叔父与夜国人有私下交流,甚至与原配妻子离婚,娶了一名夜国女子,他卖国的心已经昭然 ,我不得不进行调查。”
时音接话,“调查的时候我们在他得知的边境信息中,提取到有边境卧底小队的人牺牲的消息,我们猜测是时音。”
“如今时音的哥哥在等妹妹的消息,我们想如果不能直接找到时音,可以通过连翘来询问情况。”黎奕修继续跟上。
“那真是可惜了,两人都已经牺牲了,尸骨埋在两国交界的深涯下,你们要是想了解,怕是只能把尸骨挖回来了。”
张息尧也有些神色寞落,当初看到叛变名单是另一组拿回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结局。
只可惜那深涯道路艰险,却分界不明,容易引发战争,所以一直没能去寻回尸骨,说来也是他的遗憾。
如此他觉得可以打发眼前这两个了,已经转身了,却听到身后人说,“我去,我去把尸骨找回来。”
时音的声音带颤,可语气明显欣喜又忐忑。
“我也要去的。”黎奕修看着她。
这答案分明就很简单,那会儿她还让他想明白些,一定要去,就是这么简单明确。
张息尧回头,“那里交界不明,而且危险重重,根本没人能去犯险,何况……”
“我只是想让华国的人葬在华国的土地里。”时音一句话打断了所有。
张息尧唇角微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只快速的离开了。
等到后方一切都已经灯光虚幻了,他才叹气一声 ,“给他们安排住处,侦查情况,确定去深涯的最佳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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