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寺里,静明师太正跪着,一边转动手中的珠串,一边念着什么经文。
「师父,宫里来人。」门外,一把平缓的声音响起。
静明师太停下手中动作,缓缓张开双眼,看着眼前一个个牌位,慢慢起身鞠躬。
喉间忽地涌上些许铁腥,步履顿挫,她勉强稳住了身子,晃了晃脑袋,嘴上又念起了经文。
「师父?」又是一声,这次却多了些焦急和关心。
嘎吱——
随着门打开,静明师太走了出来,静悟看她一如以往般平淡无尘的样子,便放心了。
静明师太看着她,那双视众生如一的淡眸里,竟生了些不忍:「静悟,为师早前让你背诵的经文,可记牢了,若没有,那便不必再背了。」
「回师父,弟子已经背好了,师父可要检查?」静悟恭敬道。
静明师太一听,心中却是叹了一声。
只要是人,定都心有所偏,她亦然,众多弟子中,静悟是她最中意的一个,本是最欣赏她悟性快,够聪敏,可现在,却情愿她愚笨一些。
「静悟,明日起,你同我一起入内诵经,之后,我会多教你些。」似想最后挣扎一下,她又补了一句,「只是,日后你会更孤寂困苦,若是不愿,那就当为师今日未曾同你言说。」
静悟道:「弟子不怕,请师父多教。」
静明师太垂眸,吸了一气,片刻,才淡淡道:「走吧。」
她们去到时,皇后正扶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膝盖。
见到人后,太后起身,双手合十的轻轻弯了弯身:「静明师太,可选好了?」
静明点了点头,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个日子给她,只是走近时,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抬眸看了她一眼。
太后对上她的目光,不解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静明师太只道:「一切自是天意。」
太后听完,更是莫名,只当她是在说日子的事,干笑了声,又说:「师太之前说的,哀家已同陛下说过,只是他对宁王重新下葬一事,很是固执,怎说都不肯。」
她转身看了眼李嬷嬷,李嬷嬷便捧着一个锦盒上前。
太后继续道:「哀家无法,便命人取了宁王生前曾用过的物件,不知这样可行?」
静明师太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件带有血污的衣衫,不由得轻皱眉头,问道:「这衣上的血是宁王的?」
太后也是现在才看到,未曾问过,自是不知,却又顺口道:「当然。」
静明师太轻点头,命弟子取走那锦盒:「娘娘可还有他事?若无……」
「哀家有一事要问。」太后连忙道,「之前哀家将林燕芝送你这来时,不是曾请师太断了她的情缘?师太也曾叫哀家安心,可为何,到如今,她同陛下却愈渐情深?」
静明愣了愣,这怎么可能,是她亲自给戴上的绳子,且在寺里吃住那么一段时日,情缘应当断了才是,又怎会……
莫非是有人相助?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解?
静明师太沉默片刻,淡淡道:「太后是在质疑贫尼?」
太后忙道:「哀家不是那意思,只是不解罢了。」
「贫尼之法无用,那只能说是天意要陛下同她刻骨,才能在去骨时,悟得帝王心性。」
太后听她又说天意,这两字听得她忍不住又犯头疼,李嬷嬷瞧见,立马扶她坐下,又从怀里掏出苏嫣然给的膏药,给她涂上揉按。
静明师太看着,不禁又摇头道:「天意——」
「停!」
李嬷嬷手顿了顿:「可是老奴过
于用力了?」
「不是,嬷嬷继续。」太后忍不住撇了静明师太一眼,「师太,哀家悟性不足,就别再同哀家道天意了,若不,你就将心中话直说?」
静明师太道:「娘娘请回吧,贫尼要做事去了,太后凤体金贵,若再留在这里,怕会冲撞。」
天意来天意去,原是想说她碍着她了,想让她赶紧走?
真是的!
太后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拍了拍李嬷嬷的手,猛地起身:「哀家也要忙去了,如此,便不多留。」
静明师太让其他人送太后走,又叫住了静悟,领着她回去来前的房间。
推门前,她又再次正色问道:「你果真想好了,若是踏进,便无回头路了。」
看见静悟无悔的脸,她便伸手,往她眼前一抹,又牵住她慢慢走了进去。
其实也不是她们想慢,只是在她们的周围,忽然多了好几个满身怨气,身着盔甲的男子紧盯着她们。
「莫看,莫听。」
静明师太将她带到那蒲团前,又让她跪在那,供上三香。
接着,往自己的指尖割了一道,用那渗出的血珠点在她的眉心处,然后就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打开取出里面的卷轴,递给了她。
「你也割破指尖,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日后,宁王的牌位,由你来供奉。」
静悟愣了愣,下意识地依言照做。
「师父,他们……」
「永留此间,不得轮回,这,便是你以后的职责了。」
说完,只见其中一个男子举刀往静明师太身上劈去,静悟一惊,立马弹起身,要去挡下。
「师父小心!」
那刀却是有形无实,碰上她的手肘便即散去,虽然如此,静悟的手肘上还是感到一痛。
静明师太立马往她手上点了几下:「不是同你说了莫看莫听,这刀本是我该挨着的,你不必替我,日后,你也是得挨宁王的刀,听宁王的谩骂怨咒。」
说完便又让她重新跪着。
「师父,弟子不明白,为何要将他们镇压在此?明明他们每一位都是大秦历朝历代最得赞颂的王爷将军。」
「这问题,为师也曾问过。」静悟师太淡淡道,「大秦开国皇帝为了让大秦扩充疆土,得盛世,立下誓言,得天意应许。」
「可是——」
「没有可是,不必多问,这是你我的职责。」静悟师太也同跪在她的身旁,「念经。」
静明咬咬牙,还是再次开口问:「难道,就不怕此气冲天,最终淹没整个大秦?」
静悟师太叹了一声:「所以,大秦才会有谏命使,天煞贱命之人,由新帝夺其命,以煞平怨。」
静明瞪大了眼,她不禁想到之前来这的林燕芝,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
「此事,历来帝王只当是以此悟得无情的帝王心性,不知真正的,你得三缄其口,直到你的弟子出现,再将所有,传于她。」
「难道就没有例外?若有,那时又该如何?」
静悟师太抬眸,定定地看向某个牌位,摇了摇头:「没有,若有,便也是天意。」
清君苑里,苏嫣然正抱着婴儿轻摇着。
林燕芝也坐在一旁,拿着小小的拨浪鼓逗着:「嫣然姐姐,她可取名了?」
等了片刻,没听到响应,便转了视线:「姐姐?姐姐——!」她笑了一声,「你怎么看着我发呆了?」
苏嫣然回过神来,轻笑道:「没有,只是想起了初见你时的情景,那时,你还穿着男装,救了我,再见时,你着骑装,英姿飒爽地坐在马背上奔跑,忽又回来喊我……
」
随着话语,她的眼神也陷入了回忆之中,那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没曾想,竟有一日,你我会在一起,逗弄孩子。」
苏嫣然说完,眸中似泛了些水光,她连忙眨了下眼睛。
林燕芝打趣道:「姐姐难道是那时就喜欢上我,得知我是女儿身后,才无奈的同我成为姐妹?」
苏嫣然不说是否,只点了点她的鼻头:「燕芝的性子如此可爱,任谁认识都会喜欢,桃杏不也是,天天为了你的口腹,钻研美食。」
林燕芝顿时,笑得脸上多了两道弯月,得意道:「可不是嘛,我也喜欢你们!」
苏嫣然失笑着摇了摇头。
「刚燕芝问的,这孩子尚未取名,要不——由燕芝来改?」
「我——?可以吗?」林燕芝左右觑了眼,凑了过去,「苏乐盈会不会气得要来揍我?」
「不会,她根本就不管,听奶娘说,这孩子出生后,她都未曾正眼看过,每次要抱去给她看时,都会被她推走,有次更是直接要往地上摔去,幸好,奶娘护住了。」
林燕芝听着,满眼怜惜地看着那露出粉嫩嫩牙床,呀呀笑着的婴儿:「真是个小可怜,她不满意这孩子,我可满意,瞧她多好啊,抱来到现在,都不怎哭喊过,乖得很!」
她歪头,伸出手指点了点婴儿的脸蛋,逗着说:「要不,就叫你满意如何?」又戳了戳那吃完奶,鼓起来的小肚,「满意,这名字你可满意?」
苏嫣然看她那调皮劲,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还在乱戳着的手指:「你再戳她肚皮,咱们满意可就要不满意了。」
两人相视片刻,同时笑了出声,连一旁拣着菜的桃杏也不禁笑了下。
然而,这时却传来了一把女声,打破了这闲暇光景。
「我不满意。」
苏乐盈昂头,一步步走到她们的面前,斜睨着苏嫣然怀里的婴儿。
苏嫣然下意识地转了个方向,替婴儿挡去那道狠戾的目光。
「你来作甚,不对,你怎么来的?」林燕芝也起身,挡在了苏嫣然身前。
「我孩子在这,我这当母亲的自然得来,倒是你们,什么身份,敢给她乱取名?!」
林燕芝没好气地道:「若不是你不管,连名字都不曾给她想过,我们怎会,难不成,就孩子孩子的叫她吗?」
「她不配!」
这一吼声,吓得满意哇哇大哭了起来。
「吵死了!」苏乐盈想要上前夺走,被林燕芝给制服住,手被按在后背上,动弹不得。
「你若要乱来,我这里就不欢迎你了,走。」林燕芝推了她一下,又同苏嫣然道,「嫣然姐姐你且好好安抚满意,我先将疯妇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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