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手来拉着缰绳,向后面望了一眼,又看看前面的马车道:“先不用给许大人禀告,咱们走得也不快,若是有事,她自然会追上。”
说罢横了侯三一眼:“你个瓜娃子也小心点,刀拿好,若是来的是个母夜叉,咱们可也得保护好了咱们大人。”
侯三朝后面望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后头的人是什么来路,但是他觉得他哥说的也有理,将腰上的刀慢慢握紧在手里,点了点头。
安阳朝着北上的大道一路疾驰,看着前方因雾气升腾而只显露出边边角角的崇山峻岭,稍微抿了抿唇,她天色待明之时从府里溜出来,一路疾驰才赶到驿站。
但是许中已经出发,好在驿丞告诉她他们才走一小会,不然看见这副场景,又只有她一人,定然心生退意。
马上两个大大的包袱,身上还背了许多银钱,就在她心里越来越没有底的时候,终于在弯到之上隐隐看见了马车的影子。
她张嘴就要大喊,但或许是做淑女做久了,一下子竟然还发不出声来,只能狠狠扬鞭,追上前面的马车。
侯三和朱八虽然没有和许中说这件事情,但是到底伤了心,一路上不停地朝后看,发现果然有个人跟在后面。
侯三仔细盯了一会,颤颤巍巍转过头道:“哥……哥……哥,那那,那个人看着像不像公主。”
朱八刷的一下转头,眼睛瞪得都快脱出眼眶,仔细看了看后和侯三对视一会,两人咽了咽口水,朱八一下子把侯三踹下马车道:“赶快跑前面去给许大人禀告。”
说罢自己也慢慢拉停马车,朝后看着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近,又忍不住看前面想要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出。
侯三一边跑一遍喊道:“许大人,许大人。”
许中彼时正在给夏青梳头发,本来早上起来的时候许中就打算给夏青挽个发髻的,但是一来夏青又赖床起晚了,二来他们也不想整日待在马车里看书。
于是就把这项两个人都很喜欢,并且可以在马车上顺利进行的事情留到了现在。
听见侯三的喊声不必许中开口,程大郎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已经拉停了车马,许中和夏青就听到了外面侯三的喊声。
“许大人,后面,后面,安阳公主。”
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两个人偏偏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许中看了一眼头发还披在肩上的夏青,夏青也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许中问:“人来了还遗憾?”
夏青看了许中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后摇了摇头,是真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但是又偏偏有些高兴,这个时候夏青才感慨人类情绪的多变。
两人下车,安阳骑着快马也嗒嗒嗒地赶到,目光和马车边上的夏青对上。
夏青和许中一起拱手向安阳公主行礼,安阳公主坐在马车上也拱手躬身回礼。
三个人没有一句话,看的旁边三个人一愣愣的。
夏青许中和安阳上了同一辆马车,按时下风气安阳和许中同坐一辆马车是一件很不何事宜的事情,但是许中和夏青面无异色,安阳停顿了一下,便也进入了马车。
至于带来的行李依旧堆在了后面的马车上,那匹马则让侯三骑着回去报信,他们先慢慢往前走。
许中先问候了一下安王府内的情形,得知安王妃和安王并不知道她会此时上京的想法后默默对视一眼,多少有些诱拐学生的心虚。
但是许中很敏锐的察觉中其中的问题:“殿下是说王爷不知公主会此时进京?意思是他们公主想要进京?”
安阳点头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我已与父王母妃商议过,因我态度坚决,他们也只能同意。”
安阳顿了一下,许中沉默了一下接口道:“安王想要上书,陪同公主一同进京?”
安阳点点头:“我此番不愿成亲,于父王母妃而言已是多有麻烦,不愿再在此事之上烦扰他们,只是大概他们此时也着急的厉害。”
许中听明白了安阳的话,安抚到:“殿下放心,我出城前留了一份手书给陈先生,此时大概王爷和王妃已经知晓,只不过还是需要候参将回去禀报一声才好。”
安阳舒了一口气,向许中行礼道谢,许中也客气地一笑,然后看着夏青道:“我去后面和朱参将一起赶车。”
夏青看了一眼沉默的安阳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一直留恋着许中的踪影,直到许中彻底看不见才巴巴地收回了视线。
安阳看见只有两个人的马车,才定了定心神,目光带着坚定:“许夫人,先生,我想明白了。”
夏青看着眼前尚且还带了两分稚气的安阳,眼睛里是一种近乎于慈爱的光芒:“哦,你想明白什么了?”
安阳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向夏青,整个人跪坐在马车之中,双手放在膝上道:“我说我自己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出去,想做女红是做女红,想跑马时跑马,但其实并不是只有这两样事情生活。”
夏青循循善诱:“那你是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安阳紧抿着嘴唇,眼里近乎于执着:“是一种有选择的生活。”
“我可以选择开心时出去跑马,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
“我可以选择郁闷时做女红,不是因为女子理应做这些。”
“我可以选择寂寞时呼朋唤友,一起出门宴饮,不必为此背上伤风败俗的名号。”
“我想和自己心上人相亲相爱,而不是相敬如宾。”
“我是想选择我自己可以过的生活,不必被那些规则,世俗或是那些文章束缚在脚下。”
“我希望我们女子可以有更多可以选择的生活。”
夏青在这一刻突然不后悔了,之前她犹豫,是因为她害怕安阳的这种类似于解放的思想完完全全是被她诱导出来的。
革命者不一定会幸福,或许为了心中的信仰会感到幸福,但是又被世道一层层困住,那是一种清醒疼痛的幸福。
但是此刻夏青完全不需要担心是因为,她发现安阳本身也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她从小受祖父的影响,或许是当年受夏青顾惟允的影响,但是安阳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革命者。
她和顾惟允一样。
但是或许又不一样,顾惟允更多的是希望女子的地位能够大大的提升,从而改善女子永远处于底层的剥削状态,但是安阳想要的是解放,一个真正思想上规则上平等的解放。
其实有这样的差距夏青并不奇怪,顾惟允算是寒门出身,虽有志气心气,身上也有悲天悯人的性格,但到底没有那么天真。
相反,安阳生在安王府,在益州一家独大,父母护着,身边的姑娘们都捧着,兄长宠着,虽然也不满于兄长和她的差别,但若不是此次的婚事,安阳可能并不会发现自己性格中的这一面。
正是因为她以为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对待,所以她要跨越的仅仅是一条大江,殊不知摆在面前的是天梯。
夏青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殿下,我会带着您上京,但是您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安阳目光带着询问,夏青直接回答:“您要学会和解。”
是的,夏青并不打算支持安阳的这副雄心,她太明白现在的情况了,若是放任安阳下去,她只会变得更加激进,甚至在京城那样充满了利益色彩的地方。
她的言论举动都会被有心之人无形放大又从中利用。
也会破坏掉夏青和顾惟允长久以来的努力。
夏青在自己的世界活了那么多年,尚且不觉得整个社会是在一种真正的平等上,何况是这个时代。
夏青和顾惟允从一开始也没有这样奢望过,夏青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前世很失败的普通人,与世间格格不入。
顾惟允是知道父权君权对于这个时代的影响,所以她们只是希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改变一点点,再改变一点点。
但是真相无疑会让安阳感到痛苦,所以夏青立刻就知道了她要做的并不是再给安阳找到方向,而是帮助安阳坚定方向并且达到和解。
安阳还不是很明白夏青的话,但是夏青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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