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亭无论是对于佛家还是道家,包括其他一些以传教布道、深化个人信仰的事物,内心总是充满了排斥。
徐长亭并不反感、排斥任何的经书乃至教义,但对于以人为媒介的这种传教布道,徐长亭永远都是拒而远之。
两世为人的他,始终不相信人心公正、圣洁无阴暗。
而也是这种仿佛带着偏执的偏见,让徐长亭始终认为,无论是任何教义与宗旨,只要以人为媒介,那么其中就不免会参杂着利欲熏心。
而相比较而言,儒家在徐长亭的眼里就显得可爱多了。
无论孔孟在数千年的历史洪流中曾经遭到过多少非议,无论他们在自己的时代曾经做过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儒家在以入世为前提的条件下,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天然职责。
不同于佛跟道,当一个国家面对生死存亡之际,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抑或是其他传教布道的团体,往往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明哲保身,紧闭山门不问世事。
而当一个国家开始兴盛之时,那么当初这些曾经紧闭山门、不问世事的佛与道,则又开始显现人间走街串巷、蛊惑人心。
然而儒家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可爱多了,往往在一个国家面对生死存亡之际时,愿意勇敢站出来声嘶力竭呼吁的往往都是儒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然责任往往在这个时候,在儒家身上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虽然有时候儒家也会自私自利,但那种奋不顾身,愿以一己之力、甚至是舍身取义的那种勇气,还是让人极为钦佩的。
即便是在华夏民族数千年来的历史洪流中,儒家也曾遭受过灭顶之灾,也曾受到过冷落,但其坚强不屈的韧性,还是在数千年来的历史进程中,默默的影响了整个华夏民族。
两世为人的徐长亭,虽然没有资格来评判谁好谁坏、孰优孰劣,但有一点儿可以肯定的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这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天然责任,也只有在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华夏民族的百姓身上看到。
这个世界很大,宗教很多,能够在华夏疆域上生存的同样不少,但不论是哪一个,都没办法像儒家这般,数千年来润物无声的影响着整个民族。
所以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的百姓,能够像华夏民族的百姓这般热爱谈论国事家事天下事。
也没有哪一个国家的百姓,像华夏民族的百姓一般,在儒家潜移默化的流淌进血液里时,会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成自己肩上天然的责任。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谓是华夏民族深受儒家影响的传统美德,就像是上一世,你哪怕是坐个出租车,只要张口跟司机聊几句,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两人的话题就会谈论到国事、天下事上面。
而且往往在治国安邦之策上都能够给出独到的见解,甚至是只要时间允许,他能够跟你聊出一个他的理想国出来。
即便是站在大街上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会欣赏着街道上妩媚、性感的美女,但如果一根烟递过去开始寒暄起来的话,往往不超过十句话,两人的话题就会转移到国事、天下事上面。
所以不得不感叹,儒家既不排外且能够兼容一切的张力,使得在数千年的历史洪流中,才能够如此独树一帜,就像是流淌在华夏民族体内的血液一般不可或缺。
徐长亭,一个彻彻底底深受儒家潜移默化影响的有志男人,上一世最为喜欢说的话便是:别跟我讲大道理,论大道理,就没有哪怕任何一种文化比得上儒家的至简大道。
而对于元宏而言,他对于佛家的不满,并不像徐长亭的原因这般简单跟偏执。
若不是他自登基之后力主南下对李唐用兵,或许元宏看在太后、皇后崇佛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佛家不满。
但对南唐用兵的失败,让元宏这个登上君王之位的高傲皇帝,显然是很难接受,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一次对南唐用兵的无功而返,虽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帝位,但也因此让他面临到了来自朝堂之上的巨大压力。
当初是他力排众议,认为有很大的把握能够一口气吃下整个南唐,若是在战事的紧要关头,自己再来一个御驾亲征,那么元宏相信,他还未登基时就在心里潜藏已久的野心就一定能够实现。
但当登基之后开始准备对南唐用兵时,元宏还是遇到了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跟阻力,朝堂臣子的反对,皇室宗亲的不支持等等,几乎是要把他孤立成一个离心离德的帝王了。
不过好在,元宏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铁腕手段,在登基不到两年加上一段时间的准备后,终于还是顺利的开启了南下之战。
整个过程对于元宏而言如今已经不再重要,但对于善于总结失利原因的元宏而言,心头如今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既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用兵南唐失利,也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对南唐用兵的过程中,总是缺东短西?
毕竟,在他刚刚登基时,大魏国虽然比不上南唐富裕,但也是算是过上了衣食丰足的光景,所以他搞不懂,为何到了用兵时,怎么一下子哪里都是窟窿呢?
俸禄制,元宏当年还是太子时便建议以俸禄来渐渐取代官员手里的公田,但到如今,俸禄官员也拿了,公田却也是不出意外的没收回来哪怕是一亩地。
这些问题甚至比对南唐用兵失利,对元宏的打击还要更狠一些。
如今停止了对南唐用兵,而元宏也渐渐开始在总结失利的原因同时,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俸禄制以及考课法两件事情上。
徐长亭点醒了佛家寺庙对大魏朝的危害,尤其是昨日里回到宫里,得知不论是丹凤城还是个州各郡的僧侣信徒要比他预料的人数还要多时,元宏确实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因此也让他想起了徐长亭所说的,百姓就是社会的生产力,若是百姓都跑去出家当和尚了,那么谁来种地、谁来耕田?
如此一来便会有大量的田地被荒废,加上朝廷对于佛家寺庙各种免赋税的待遇,从而使得各个寺庙开始大量囤积田地,甚至是暗地里跟官员做着各种肮脏交易。
“若你是大魏国皇帝的话,你会怎么做?”元宏问徐长亭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的深邃跟锋利。
而此时原本西边天际摇摇欲坠的夕阳,如今也只剩下一道残光,微弱的照射在河面上,让一切看起来显得有些荒凉跟寂寥。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徐长亭面对元宏的审视,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昨夜里他其实也想了很多,自己这般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有些太对不起自己名义上的师父惠思大和尚了。
但今日见到元宏之后,徐长亭不知为何,还是决定把自己心头所想全都说出来,也不管元宏到底是跟他纸上谈兵,还是真有能力能够影响朝廷抑佛。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元宏微微思索了下,而后就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永宁寺、瑶光寺不会反抗,任由你宰割,但……你可想过,当今太后跟皇后就会出来阻挠这件事情?若是她们出来包庇保护瑶光寺、永宁寺的话,你又有何对策?”
问完之后的元宏,跟旁边的高照容互望一眼,而后齐齐看向徐长亭。
徐长亭的脸上没有出现什么凝重跟为难,反而像是眼前有什么美味佳肴一般,两眼放光的嘿嘿笑了笑,一股奸猾的感觉瞬间让元宏跟高照容有些心惊,这小奸商……不会真有什么阴损的主意吧?
“很简单,偷偷的把永宁寺、瑶光寺里那大小跟真人差不多的纯金佛像都给他换了,到时候就告瑶光寺、永宁寺一个欺君之罪,这样一来不就行了?”徐长亭眨着眼睛说道。
高照容无语的撇过头,心里头暗道:徐仲礼平日里可不是这样啊,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呢?
“你知道那一尊佛像有多重吗?”元宏不置可否的问道。
“当然知道,刚回丹凤城后,在永宁寺还愿时我就偷偷试过,反正……我跟霍奴儿两个人是抱不走的。”徐长亭满脸的遗憾跟可惜,摇着头叹着气道:“所以要是能偷一尊回来,那我还酿什么酒啊,一尊纯金还是实心的佛像,那得换不少银子的吧?还不得把我房间装满啊。”
“就怕你到时候有命偷没命花。”元宏冷笑了一声道,显然是否决了徐长亭这个提议,而且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徐长亭倒是也不在意那警告的意味,呵呵笑了两声,道:“其实这有什么难的?想要抑佛是再简单不过了,而且还能够通过此举验证,永宁寺、瑶光寺到底有多少是跳出红尘俗世、不贪名利的真正出家人。”
元宏微微眯缝着眼睛看着徐长亭,像是在审视徐长亭到底说的是真还是假。
而旁边的高照容,徐长亭嘴里的元姨,好奇问道:“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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