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刚插入院门没几步,忽然身后又传来一声粗沉沉的叫嚷。
“站住!”
林潜蓦然转身,抬头望向前边。
说话的,是另一个身穿黄色土龙袍,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鹰钩鼻,眼睛细小狭长,身子矮小看上去形色有点猥琐的中年汉子。
那人提拽了下眉毛。冷眼盯着林潜,说道:“不懂规矩?”
林潜顿时心头猛跳,什么规矩?难道送饭的也有讲究?他从小豪的谈话中记得这是他第一次被安排下这个任务,从前据说是春阁院中原本有做饭的,只不过这几日此人身体出了毛病,不能胜任。
但看那人的眼神与扣扣手指的动作,这规矩……在魔教中,恐怕不是要钱就是要命。
“什么规矩?”林潜脸色茫然的望了那身材矮小,气势却不容小觑的男子一眼。
看到男子狠狠的挺拔了下他的鹰钩鼻,在鼻子中喘着粗气。
林潜顿时做出恍然大悟状,他一只手怀揣入衣兜里,掏出一丢丢碎银子,小跑过去放到那人的手上,苦笑道:“咱这个小弟子,每个月只有那么点贡钱,除去买酒玩乐的部分开销,便只剩下这么点了。”
那男子阴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将林潜递给他的一把攥握入手中。
他伸出二指,猛地扣住林潜那伸出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林潜如遭雷击,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动作,茫然问道:“怎么?”
男子目光一顿,缩了回去,忽然道了一声:“规矩是我刚才胡诌的,其实没有这回事。”
林潜心头微跳,但还是不动声色说道:“那首席弟子李叮咚,只是让小的来送饭的,的确也没什么其他的嘱托,不过既然要将各位爷服侍好,贪图不上小子的破烂性命,那便只剩下银两了。”
为首的那名汉子,闻言微微点头,朝着那土龙衣袍的矮小汉子喝了句:“周旬,别唬他了,小心将人吓死,到头来咱没得饭吃!这南天剑宫,咱们估计还要再待上一些日子。”
周寻蹲下身子,他嘿嘿一笑将银钱握在手心,寻思着隔着几天,过了自己的班,又能够偷偷溜下山,到娘们的肚皮上去快活一番。
只是,另一位体魄健壮如山的男子,忽然上去踏出一步,顿时地面轻轻一震,他注视着林潜的面庞,仔细的看了一眼,奇怪问道:“你这人……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林潜苦笑道:“倘若能给各位爷见着,那咱也算是在南天剑宫中勉强算得上号的人物了,怎还沦落到一个小小的饭童?”
那粗壮男子顿时嘴角一歪,发出嘎嘎的声响来,笑了笑,猛地拍上林潜的肩膀,力大却不伤人,说道:“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倘若知道了我三人的名声,日后行走江湖随意吆喝给我三人送过饭菜,那都是值得吹嘘的事情。”
林潜点头附和,而这三人再也没有顾虑,这次算是真正转身放行了。
如此才算是真正了却心事,一头扎入深闺宅院之中。
他看到了那一望金黄飘香的桂花树,就在中庭盛开,丹桂飘香,使得整个人都一瞬间心情愉悦了起来。
林潜很想一步跨入中庭,这样就能很快与梁昕云等人相见,但他知道这样的冲动会让计划全盘皆输,按照他自己与伶欢的一同商议,这项计划需要一步步一层层的开展,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握紧手中的木箱,兀自走在屋檐的角落下,背对着那魔教的三人,重新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然后往春阁院的正门宅院中走去。
正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和小葡萄差不多大,却不是小葡萄的女童迎面过来,带着惊慌失色的神情,一边走一边急切道:“不行,你不能过去。”
林潜伸出手摇晃了下手里的木箱,笑着道:“我是个送饭的,不是乱闯进来的。”
“这么晚会来送饭……”
女童嘀咕了一声,睁大她的眼睛,好端端注视着眼前人,发现此人穿着的是南天剑宫弟子的服饰,心中戒备也就少了些。
她脸上忽然扑棱红了一下,发现这个送饭的弟子虽然打扮的有一丝丝花哨,但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她被关在这个阁院中有个把月的时间,几乎碰不到男子,眼前人让她沉寂的心忽然萌动,复苏起来。
女童摇了摇手,说道:“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担心你!”
“因为坏了这里规矩的人,一旦被抓住,结局都会很惨。”说罢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女童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不仅仅是闯入的人,便是连想要出去透一口气的人也会受到责罚。
犹记得曾经一位和她一样服侍这里起居的弟子,在关了二十天后,心生寂寞想要出去和朋友谈谈天,结果就被那守在北门的客卿逮住,当天晚上就被打断了四肢拖了回来,后来……再也没看见过她。
林潜弯腰,将手中的木箱斜过一个角度,给她看到了里边的盒饭,然后笑呵呵问道:“春阁院中到底是怎样布置的?”
那女童见到是南天剑宫的弟子,又手上当真托着饭箱子,自然不敢耽误他,忙说道:“东南西北四处院落各自住着客卿,中庭里边独具一格,那是新婚的女子剑修与吾家剑修一同呆着的地方,你可以先去四面送饭至于中庭……时间晚了,里边人可能已经睡了。”
林潜谢过,女童转身欲离开,但忽然感觉到自己脖颈一阵炽热,她被林潜一指点在穴道上,暂时昏迷了过去,他将这个指路的女童偷偷藏在一边的草丛中,全且当做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虽然说那东南西北四处都住着客卿,但林潜却没想过真的要将这饭送到他们每个人的手上,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他要做的是在周边观察情况,伺机窥探春阁院中的布置。
倘若能够遇到落单的魔教中人,林潜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其截杀,以防在事情暴露后遭到围攻。
中庭望过去四通八达,开着满眼都是金黄的桂花,但东南西北四处却好像堡垒据点一般拱立,守卫在中庭中,林潜几乎可以预料到,倘若在中庭让他露出了马脚来,到时候四面围攻,他便会落入到四面楚歌的境地。
而北面,是正门,也是他刚才进来的地方。
虽然说进入其中的时候只见着了挡在门口的煞风以及那三位汉子,但林潜光是从气机上感知,就明显察觉到黑暗中还存在着至少五人的气机,明面上的反倒可能是庸才,但躲藏在阴暗处的绝对是高手!
他率先掠过草地,摸着黑顺着漆黑的石子小路走,来到了东侧小院,林潜感受周围的气机,可以察觉到这里的人数在四到五人,他又将视线朝里望了一望,却见到屋子里头只有一个默默看书的书生。
这很显然又是一个给刺客布下的陷阱。
倘若是境界差些,真的以为在东院只有一人把守而因此动了杀心,那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便会立即出手,那便是天罗地网,四面夹击。
林潜心中了然这个局势,但心知肚明就好,明面上还是可以装傻。
他轻轻叩击房门,等那书生出来,从木箱中只取出一盒饭递了过去,那书生样子看起来也颇为孱弱,满身的书生意气,丝毫不像是习武之人,但林潜却发现此人的气机收敛隐蔽,绝不简单。
简明扼要的说了来意,书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催促着林潜赶紧到其他院落去送饭,便兀自将房门合上了。
林潜转身离开,沿着小路的直线走,直奔西门而去。
倘若以为那书生真是个实诚的大好人,那便是大错特错了!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思里却是一肚子的算计,他的房门只是虚掩着,就在林潜走出去二十步后,书生轻轻挪动步伐,放下捧在手中的书籍,清亮的眸子中闪过微光,注视着林潜的背影。
林潜依旧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在山野小径上,走的很慢,时不时还将那木箱子扛在后背,分担去一点压力,凭他这么个小弟子,一直单手提着木箱是很劳累的。
许久,书生收回目光,察觉到无碍,他便默然走了回去,这一次真的回掩上房门。
他再一次摊开书本摆放在面前,只觉着夜空中的星光忽然就落到了书卷中,一脸的书生意气忽然变得容光焕发,眼神也更加凌冽。
读书,悟道。
朝闻道,夕死可以,便是为了那闻道二字,他今夜不知为何就有所悟,境界再上一层楼。
林潜当然察觉到,那目光如炬一直锁在他的后背,所以他就甘心当一个小角色,沉浸在送饭小童子的身份里,直到完全走到石径小路的尽头,看到西院的大门,他才重新提起一口气来。
西院闭锁,与东苑相比显得很萧条破败,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轻视。
林潜提着木箱一步步走到屋檐的角落下,他忽然眉头一皱,此处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因为林潜观察气机之下,却未曾发现有一人在西边院落,这是很古怪的事情。
越是稀奇,越是危险。
林潜走到房门口,轻轻叩击房门,这次却无人回应,他只能凑过去身子,将目光朝里边一探。
屋内漆黑,只有一双幽暗发蓝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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