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赵鹏也有私心,搞垮水泥厂,让纶家的触角彻底离开黄桥。
但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有其他的方法,也不至于会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让厂里的员工去争取自己的权益,是对这些可怜的员工们最好的出路。
否则他们就只能在暗无天日的水泥厂里一直干到身体报废,最后背工厂扫地出门,在家里病弱而死。
王大刚就是典型的例子。
若不是自己给垫钱看病,他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出院。
没想到转眼就被收买。
唉。
赵鹏很无奈。
他窝在办公室里想了很久,终是忍不住,驱车去了米家沟的水泥厂。
因为邵毅还在市里忙着调查小二哥的事情,所以他也没带其他人,自己一个人直接去了现场。
米架沟顾名思义,一个黄土高原的深沟。
赵鹏车开到半截,就发现再朝下开,就只能剩下一条主路可以继续通车,而那条路上有大车正在驶出来,看样子还不少。
道路被几乎堵成一个单行道。
除了中间有几处可以暂时避让的弯口,其他地方要是上下两辆车遇到,就会堵塞到路上,进退两难。
所以这条道上很少有其他人。
好在这是1999年的庆城农村,一个村里有车的人可能一个都找不到。
例如赵家庄,也就只有赵鹏一个人有车。
停好车后,赵鹏顺着沟边继续向前走,大概走了四五里路,就绕到了水泥厂的上面。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整个水泥厂。
人还没到,就远远闻到一股浓浓的石灰味道。
再看附近的天空,基本都是灰蒙蒙一片。
水泥厂几个大烟囱,冒出黑乎乎的烟柱,滚滚浓烟正接连不断的逸出。
附近沟边的花草树木,大半死亡,一小部分苟延残喘的植物也是落满灰烬和尘土,看不清楚原来的风貌。
赵鹏看着看着,长长叹息声。
这就是90年代末的水泥厂啊。
真的是一点点环保意识都没有,将周围的的一切都覆盖成为水泥的世界。
环境犹然如此,可想而知里面的工人工作条件。
当老板的又不会待在水泥厂里,他们在城市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有几个人会考虑受苦受难的工人们。
他们可能还以为,给工人发工资,就是最大的慈善呢。
据赵鹏所知,水泥厂的工资还挺高,就是比弗可丝少了一些,但也很不错。
弗可丝工资高,是因为赵鹏有良心,而且弗可丝的员工本来也有些技术要求,所以便高一些。
刚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赵鹏看到很多工人就出来蹲在门口吃饭。
周围是烟气熏天,灰尘弥漫,他们这样吃饭,不知道吃进多少的水泥进去。
真的是拿命在赚钱。
赵鹏看了会,心下黯然。
本有些失望的心情重新变得激动起来。
于公于私,都不能让这个厂子这样继续开下去。
老百姓老实,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伤害性。
得病后,又拿不到该有的赔偿。
真的太可怜了。
在纶鱼他们眼里,估计这边的老百姓,都是草芥。
他们还为给这些老百姓提供岗位而沾沾自喜呢估计。
赵鹏改变了想法。
原来是只想让工人们得到赔偿,让纶鱼他们改善工作环境,然后慢慢因为规范化管理的不适应退出黄桥。
《五代河山风月》
现在他的目标很明确,赶走他们。
让他们立刻离开黄桥镇。
一路问人,赵鹏来到王大刚家。
王大刚是小王庄人。
这个村子比较小,后世没几年就合并到大王庄,合成一个新的村子。
小王庄本来就没多少户人,随便来个陌生人,村民都能分辨出来。
更何况还是开车。
所以赵鹏将车停在外面,自己步行进村。
王大刚家是一个土坯垒成的院子。
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地方都被水冲成缺口。
没有大门楼,只是一个用木棍钉成的简易大门,草草地守护着一贫如洗的家。
和赵鹏家之前有的一拼。
他站在院墙的缺口朝里面看去,没看到人。
便站在门口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里面并没有人回复。
赵鹏又喊了声,提高声音。
但是寂静无声。
难道是家里没人嘛?
赵鹏有点遗憾,就要转身离去,准备抽个时间再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自行车铃铛声,有人骑着自行车停到门口。
“请问,你找谁?”
赵鹏转身,看到面前站着个女生。
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说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相貌很普通。
女孩身上穿着一套格子图案的衣服,看布料很廉价,但是衣服穿得很整齐,洗得干干净净。
赵鹏初看没什么,但是突然发现这个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在想呢,姑娘却惊讶地喊道:“你是赵鹏吧?”
“你认识我?”赵鹏很意外。
姑娘抿嘴笑笑:“我们是同一级的呀,我在六班。其实我们初中就在一个级,只是不同班级而已。”
姑娘长得一般,但是笑起来还挺好看。
赵鹏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曾经见过这个姑娘。
应该是学习也不是太差。
“我叫王艳华。”
姑娘自报名字,打破了赵鹏的尴尬。
赵鹏还是很尴尬,笑了笑,问道:“你们家在附近吗?”
“这就是我们家啊。”
“什么,那王大刚……”
“你认识我爸啊?”
赵鹏楞了楞,世界好小。
他突然想到王大刚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姑娘,忍不住心里叹息,“我姥姥前段时间在医院住院,刚好碰到你爸爸也在同个病房……”
“原来,你就是给我爸爸垫付住院费的好心人!!”
王艳华激动而感激地喊道,眼里带着浓浓的感动。
估计是王大刚将医院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赵鹏笑笑,“不算什么,相遇都是缘分。现在看起来,我和王叔的缘分,原来更深呢。”
王艳华知道赵鹏说的什么,抿嘴笑笑,有点害羞。
“怎么,不请我去你们家坐坐?”
“哦,对对对,你看看我笨的。”
王艳华直接推了推木头门,门开了,赵鹏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关。
他跟着王艳华进到院子里。
王艳华一边将自行车停在边上的厦子下面,一边喊道:“爸,出来啦,你看看谁来家里了?”
还是没人回答。
“我刚才也喊过,王叔好像不在家。”
“不在家?”王艳华很意外,“他的身体不好,按理说应该躺在家里休息啊,怎么会去其他地方呢?”
她带着赵鹏来到前面的一个房子门口,推了推门,门应声开了。
“进来赵鹏,我爸就住在这里面。我妈妈去世的早,家里就只……啊,爸,你怎么了?”
王艳华突然大喊声,惊慌失措地跑进房间。
赵鹏也是一惊,跟着跑进去,发现王大刚正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艳华扑过去想将父亲扶起来,却没有扶得动,赵鹏急忙过去帮忙,可他一接触王大刚的身体,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王大刚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看起来,死亡已经几个小时了。
“帮帮忙,赵鹏,帮忙把我爸扶起来。”王艳华还在急促惊慌地求着赵鹏,赵鹏却悲哀地望着这个姑娘。
“王艳华,你爸爸……他已经去世了。”
“什么?!”
王艳华身体猛然一颤,差点摔倒在地。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的父亲的脸上,父亲苍老的面容果然已经变得冰冷。
赵鹏没有骗他,父亲真的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早上走得时候,我爸他还好好的,我还说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做什么事情,吃得喝得我中午回来帮他做的。他为什么要下炕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王艳华跪倒在父亲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赵鹏站在身边,也是心情低沉。
王大刚,就这么走了啊。
虽然他当初就知道王大刚若是不好好治疗和修养,肯定活不了太久,但在医院里,病情控制的还算不错呀,为什么会突然恶化到这种程度呢。
再说,尘肺是一种很严重很痛苦的病,但并不会直接导致人死亡。
快速的死亡。
往往从病发到死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发病期。
“王艳华,报警吧!”
“报警?”王艳华抬起头,脸上全部是泪水,她迷茫地望着赵鹏,“为什么要报警?”
“你爸爸突然莫名其妙死亡,首先要确定是原因啊。对了,我记得你爸爸说你有个哥哥,喊他回来吧。”
“我哥在外地打工呢,他要是不打电话回来,我们也联系不到他。”
“你爸爸最近住院,他都没回来?”赵鹏难以置信。
王艳华的神情更难过了。
“我哥哥他一直不学好,平日里和我爸关系也处不好,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我有个叔叔。”
“嗯,那这样吧,先报警,警察来了后看看怎么处理,然后再和你叔叔商量后续的事情。”
赵鹏站起身,将王艳华顺便也拉起来。
“警察来之前,先不要继续动你爸爸的身体。”
“可是……”
王艳华看着父亲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时间难过的要死,但她虽然平日里坚强,可毕竟是个小姑娘。
这个时候,赵鹏这个平时不熟悉的同学,反而成为最靠得住的人。
“你听我的,等警察来确认没异常,再起来装棺。”
赵鹏一边安慰她,一边掏出手机报警。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猜测的情况出现,否则这种事情,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收场。
不到最后,他还是相信纶鱼他们做事情有点分寸。
没必要吧!
不就是个小水泥厂嘛,再说现在若是伤人,这不刚好坐实他们的罪责嘛。
这么想起来,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黄桥镇这种小地方,派出所也就七八个人。
平日里报警的都是一些小事情,今天听到竟然有人意外离奇死亡,顿时惊得所里的所长和副所长一起来到现场。
随同的还有两个民警。
所长过来看到赵鹏,觉得有点面熟。
仔细想想,才想起之前因为弟弟的事情,赵鹏还到派出所去过两次。
和赵鹏打过招呼后,才知道原来最近在黄桥镇新崛起的商业小能手,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他不禁仔细看了眼,叹了声长江后浪推前浪!
“刘所,人就在里面。这位姑娘叫王艳华,死亡的正是她的父亲。”
派出所刘所长打量眼王艳华,点点头,又问赵鹏:“你和死者什么关心,你为什么会今天刚好来这个地方?”
赵鹏无奈说道:“这随后我都会告诉您,现在先看看死者吧。是不是属于自然死亡?”
刘所长从来没办理过死亡事,一时间还真忘记了流程。
主要还是乡村的派出所实在太简单。
哪有那么多死亡事件让他们联系工作流程。
让一个民警在外面维持秩序,刘所长带着副所长和另外一个民警进去。
赵鹏不方便进去看,便在外面等着。
他只是想等到一个结果,他不是柯南,对这种案件并没有什么见解。
王艳华一直流着眼泪,就木木地站在他身边。
他看着这个同学,心里想着人生真的很不公平。
有的人,你以为她已经吃尽苦头,而且她还那么努力地生活着,但命运却还是不愿意轻易放过她。
大概二三十分钟,刘所几人出来,面色稍微缓和一些。
“初步判断,应该属于自然死亡。没有外伤,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不过为防止出现误判,我们会请市里的法医专家再次确认。”
既然初步判断是自然死亡,刘所就压力低了很多。
这个小镇子,要出个人命案,那才是真的难办,他们根本没有多少侦查的能力。
平时也没个案子发生,缺乏实战经验。
“那这边……”本来应该王艳华问这种话,但她现在沉浸在悲伤中,只知道低声抽泣,人傻傻呆呆的样子。
“这边暂时先不要动,市里的法医很快就会到。”刘所说道,顿了顿,又道:“趁这个时间,你将你知道的事情先跟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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