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璀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定要亲自送月九幽的灵柩回曜国。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不舍。
月九幽于烨国只是个王上的隐卫,无论她为烨国做过什么,也都没有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出发当天,令小汜没有想到的,除了家人,还是很多人来送,这些人便是惦记得她的人。
旗诛领着的“点翠楼”的艺伎们也来送行,她们除下平日里华丽的衣裙,全部穿上一色藤紫衣裙,在出行大道边跪得整整齐齐,人人脸带泪痕,哭得凄然。
来送行还有受过月九幽恩惠的百姓、各宅里的仆役、侍女、甚至是柴工,她虽冷脸一张、对人也冷眼冷语,但从不亏待下面的人。大家也都自发穿上孝衣,跪在道边送行。
既便是这样,小汜也在道口设了案,凡着孝衣者都可以领米和银两以示谢意。
萧璀没有坐车,而是骑马走在“冰泉棺”前,棺后是送行的家人。
就这样一路浩浩荡荡行进着,出了王城。他们的路线是经落云到砾城再到曜都。
随月九幽的灵柩一起走的有萧璀、昤王与王妃、冥药。月九幽的灵柩装在一辆特制的、由六匹马拉的马车上,由月流来赶。萧璀坐的马车由凤漓来赶,紧跟灵柩马车后,两辆车由灼瑶、无衣亲自守护。其他护卫也都精简到最少,全部都是几方最为信任的人。而这些护卫都不被允许靠近灵柩马车与萧璀的马车。这两辆车后才是其他人乘坐的马车。
萧璀的马车是三辆平常马车的大小,所以他们只能走官道。
终于又与她一起踏上了旅程。
萧璀坐在车上看书,一路都很好走。他听取了路剑离意见,用了好几年时间修整各城的官道,这样的路,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运送粮草甚至百姓出行都是非常好的。
“咳咳……”身边传来一阵轻咳,到这个初秋怀上珏儿的季节,她还是会患咳症,睡着还好,醒着总是会时不时咳起来,即使是受下了“沉欢”,死过重生,也还是没有把这咳症给带走,只不过带了她的毒身药身,从此只是个普通的身体。
“醒了?”萧璀轻声地、温柔地问月九幽,边问边将她扶起,将她踢开的被子又重新盖好,已是初秋了。哦,对了,没有带走的还有这不怕冷的体质。
他好像怕她再次沉睡一样,每每看几页书就要看看身侧的月九幽,呼吸是否均匀,脸色正不正常,但凡发现一点异色便要去叫冥药,搞得冥药不胜其烦。
冥药说月九幽能死过重生,有几个别人没有条件,一是毒身药身能以自身为皿盛住这邪药;二是体寒如冰才能承受住冰泉殿的寒,如若是旁人在她死去的这个天气,“沉欢”还未起作用,肌体就早已腐烂了;第三,有萧璀在,萧璀身体里流着月九幽的血,当时月九幽受伤已失了身体中极大部分的血量,亏得有萧璀为她续血。
“嗯,到了哪里?我又睡了多久?”月九幽轻声道,她还十分虚弱。
“还未出烨都,这回也没有睡多久,现在也不过午时。先生说了,多睡才能恢复得更快些。”萧璀一脸宠溺地看着月九幽,将她扶起来,又将她的背靠着自己的胸口,双手从后往前揽住她,握住她的手,自己给她做人肉垫子,好让她舒适些。
两人相依着,也无事可做,正处灵炎镇的街市也不能往外看,她便从萧璀身上坐直身体,盘好腿,开始练功。
“怎么是这么着急的?”萧璀又担心,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当时她醒了第一时间也是查看自己有没有失了武功与内力,被冥药骂得狗血淋头。好在这一次,只是身体弱了些,并没有失去全部内力。
“睡得我全身酸痛得很,感觉把我一世的觉都睡完了。”月九幽回答。
“先生说了,这药性也是一点点褪去的,你不要着急,千万别适得其反啊!”萧璀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性来待她。
决斗那日,萧璀一众人寻回月九幽的尸身。
悲痛欲绝的萧璀想到了“沉欢”,于是把月九幽带去了冰泉殿。
等无衣带着冥药来时,萧璀已经快被冻僵了,两人像冰雕一样相拥着。
冥药红着眼,他未上前,嘴里却一直说:“死不了!死不了!在我手里死不了!”
可是刚他触到月九幽的身体时,已经崩溃了,他恨恨道:“你不准死!你要死了,我就拿你炼药喂狗!”
冥药狠狠地将冻得半死的萧璀推到地上:“滚出去!你若是死了,她不是白受这番苦吗?!死不了!未中心脉,未伤头脑!死不了!你最好快点振作起来!”
萧璀手脚都有些动不了,后来的无衣赶紧脱了自己的外衫将他裹好:“先生来了,死不了!”他这么一说,萧璀才微微回过来点神。
“‘沉欢’……有‘沉欢’……”萧璀吐出一口鲜血,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无衣将萧璀背出了冰泉殿外,凤漓也赶紧跟着出来,他刚才将外衫脱了给两人披上,又不敢出殿,只能在气温稍高些的甬道里等着,也已是冻得半死了。
“这里交给我和灼瑶,你快带王上回宫!”无衣对凤漓说。
可是萧璀又悠悠醒来,他不顾众人劝说,又爬回冰泉殿中去。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还好月流与小汜也已赶来,他们只得给萧璀披了厚衣让他守在里边。
小汜说:“我去问问看先生要备些什么,就送过来!殿外都换成了隽王的人,不用担心。”
无衣点点头,等几人走后,他拉过灼瑶,紧紧抱住安慰道:“主人需要你守着,你要相信,她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死!若真是先生也救不了,若真是死了,那我们再随她去。但不是现在,知道吗?”
他深知灼瑶与月九幽的感情,那是胜过自己无数倍的。他一定要让灼瑶活过来,不能像现在这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灼瑶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无衣静静地等她哭好。
冥药让小汜安排就在这殿前搭棚制药,在冰泉殿内施药,需要七天七夜。
“先生,有……几成把握?”小汜有些不放心,怯怯地问。
“没有把握。”冥药语速、表情都正常,刚刚止住哭的灼瑶又抓紧了无衣的胳膊。
冥药看到了大家无比信任的眼神,这药虽一半于天意,一半还是于他,于是他用尽所学,去助她重生。他知道,月九幽有铁一般的肌骨和铁一般的意志,一定不会输给命运。
萧璀也一连七天不眠不休地守着月九幽。他的手从未离开过月九幽的手,他的声音也一直在她耳边响起,一刻都不曾停过,和她讲过往,讲未来。并且以自己的血供养之,他对冥药说了当年月九幽为他换骨说过的话:“需要多少用多少,不用管我。”
七天七夜后,萧璀和冥药将已能呼吸的月九幽放进了冰泉棺内,一来掩人耳目,二来她还未醒,还需要在棺内慢慢休养。冰泉棺就是移动的冰泉殿,有了它,萧璀能去处理别的事情,冥药也不必再在寒洞中受苦。
萧璀最后决定,让月九幽“死去”。这个决定获得了所有知情者的支持。只要她真的死去,这世间才没有了觊觎她的人。
月九幽醒来时是在萧璀的怀里,他有时不忍她一个人睡在这冰棺之中,便穿了厚衣躺进去陪她。每次都要冥药骂骂咧咧地将他拽出来。
“黑……是地狱吗……”月九幽感觉到身体是暖的,有人在怀抱着她,是一个身上有“麟安”气味的男人。
“幽儿……”萧璀将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悠悠道,“你终于醒了……”
“我不是……死了吗?”月九幽动了动脖子,望向身边的人。
“死不了,有先生在,死不了……”萧璀失而复得,已泣不成声。
“我睡到冬天了吗?为何屋里这么冷?”月九幽伸出手,摸索着。
“你在冰棺里,先生说这里适合你休养,会比外面好得更快些,你忍着些,很快就能到外面去了。”萧璀坐起身,去叫冥药。
回来时,见月九幽已经坐在冰棺里开始运气,身外的寒气与内力的热气交织,形成了袅袅雾气,如同仙境一般,若是谁这个时辰进来拜,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还不得以为是诈尸了,非要吓死几个人不可。
冥药看到她的样子,又气又高兴,边骂着边哭着边上来摸脉。
“先生,我是用了‘沉欢’吗?您的技术又长进了,居然没有失掉多少内力。”月九幽声音不大,但显然没有大事了。
“再不是毒身药身了。切不可再为别人试毒了,现在随便来个毒药就会被毒死了,知道吗?!可没有“沉欢”了!”冥药首先交代这件重要的事情,一边说还一边看向萧璀,萧璀只得尴尬地笑笑。
众人退去,萧璀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换个身份肆意生活,不再被这些事所扰,但我不知这是不是你所愿……”萧璀问。
“是我所愿,我若醒着,也会让你这么做。”月九幽握了萧璀的手,投入他的怀里。
死,便是她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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