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星河跌落

    
    凄厉的海风如同野兽嘶吼。
    祝无忧露出了解脱的一笑，身子向后一侵，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坠落。
    没有多余的话，她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此生，她做过他的妻子，也为他生过孩子，她全心全意爱过他，也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往事如烟，爱与恨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四周忽然无声，安静到只能听到海风的呜呜声，像是在哭。
    墨司寒的大脑被刺激的发懵，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呆愣杵在原地，如遭雷击灵魂出窍。
    墨司寒的双眼没了焦距，眼前一片漆黑，双耳仿佛失聪，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唇色因害怕过度失去了血色，胸口上像是裂了道口子，寒风止不住的灌进去六腑仿佛都被冻坏了……
    明明他的指间碰到了她冰冷的衣角，明明近在咫尺，差一点他就抓住她了。
    可那只虚空的手，最终虚无地停在了半空中。
    「不！」
    墨司寒的想嘶声，想呐喊，可他的脖子就像被一只手掐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夜晚的海浪狂暴的像个恶魔，瞬间将一切吞噬干净。
    她竟敢残忍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墨司寒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跳下去救祝无忧。
    墨司寒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想要爬上栏杆跳下去救人。
    然而，他却被身后追过来的燕青给牢牢压制住了。
    「啊——放开我！」
    墨司寒的身体被死死的压在地上，眼睛却定定着望着漆黑的海水。
    「燕青你再不放开，我一定我杀了你！」
    墨司寒双眼猩红，表情狰狞，如同陷入泥泞里的野兽到了吓人的地步。
    思虑几秒，燕青松开了他。
    重获自由的墨司寒发疯似的纵身跳入海里，丝毫没有犹豫。
    「噗通！」
    男人的身影跳入冰冷的海里，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水底下出奇得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祝无忧……祝无忧……」
    万物消失，唯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
    冷，好冷，刺骨的寒冷。
    即便如此，也抵不过她心口疼痛的万分之一。
    窒息，窒息，死一样的窒息。
    跳下去的瞬间，她就被汹涌而来的海水彻底淹没。
    四面八方的水几乎无孔不入，从她的鼻腔、喉咙钻进去，冰凉侵袭着她身上的每个细胞。
    这一刻，死神正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向她发出了冰冷的死亡讯息。
    下沉，下沉，不断地下沉。
    她的身子不断下沉，想要挣扎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须臾过后，她不再感到寒冷，仿佛置身于妈妈的子宫温暖无比，又像躺在妈妈的怀里。
    「睡吧。睡吧。」
    那个极具诱惑又让她无法回避的声音，轻轻地透支了她的意志。
    她的身体随着水流，缓缓下沉。
    终于，刺骨的寒冷她已经感受不到，她不再挣扎，不再痛苦，欣然接受死亡。
    失去所有知觉前，祝无忧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墨司寒，我以后再也不要爱你了。
    她临死前的唯一愿望居然是来生不愿再见。
    曾经，她幸运地以为灰姑娘的戏码在她身上上演，那个俊美如斯的男人会像天神那样伸出手来救她。
    她没想的是那个如天神一般的男
    人，同时也是拽她如深渊的恶魔。
    她想到了那个可怜的苔丝，下场如她这般同样凄惨。
    不如不见。
    不见，不念，不欠。
    ……
    水底下，墨司寒拨水开路，不停地寻找。
    此刻，他含泪祈祷：「老天，不要带走她！我求求你，把她还给我。」
    没多会，老天爷回应了他的虔诚祈祷。
    漆黑的水下，墨司寒的一只手似乎碰到了一个人，这一回，他牢牢抓住了她。
    在墨司寒跳下海里的后一秒，燕青和其他救生员也跳下海救人。
    最后众人合力之下，他们终于将失去意识的祝无忧，救回到了船上。
    甲板上，墨司寒抱着祝无忧冰冷的身体，额头抵住她冰凉的脸，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得大哭。
    随行的救生员立即上前对昏迷的人做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下……动作无限反复。
    一旁的墨司寒满眼惊恐，心里大痛，滚烫的眼泪不断地从他的眼角里滚出来。
    她为什么要做傻事？为什么？
    墨司寒怎么也想不到祝无忧竟然会跳海自杀。
    她的手是那样冰，那样凉，仿佛再怎么都捂不热。
    恐惧侵袭了墨司寒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这一刻他真得很怕她就这样离开了。
    原来抑郁症真的是会死人的，墨司寒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病的可怕。
    这么可怕的病，祝无忧却被狠狠折磨了两回。
    墨司寒突然自责到不行，不停抽自己的嘴巴。
    「啪！啪！」
    她回回得抑郁症，似乎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这，墨司寒的心口轰然裂开一道口子，越撕越大。
    他总以为，无论是感情还是孩子，他都还有机会弥补。
    不成想，她竟狠心到连机会都不想给他。
    为时已晚吗？
    不，绝不。
    「咳！咳！咳！」
    失去意识的祝无忧嘴里不停地咳嗽，吐出水来。
    墨司寒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她，再也舍不得放开：「没事了，没事了就好。」
    ……
    祝无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见到了爷爷、奶奶、小青团等人，还有那个她生下来连一眼也没见着的亲生女儿。
    天堂里似乎真的没有痛苦，那些她日夜心心念念的人都笑着伸出手迎接她的到来，她的心瞬间被温暖和知足所填满。
    祝无忧眼神坚定地迈着去向天国的阶梯，一步又一步：「我有你们就够了。」
    这辈子唯有爱情是她再也不敢奢望的东西。
    没有爱情，人依然可以活，甚至可能会活得更好。
    难道不是吗？
    突然，身后有人在叫她：「祝无忧，你站住！」
    祝无忧双脚顿了一下，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大步朝前走去。
    「祝无忧，你快醒醒！祝无忧！」
    祝无忧蓦地惊醒，入目是林云朗那张无比亲切的脸。
    林云朗紧紧握着她的手，安心地叹了一口气：「你差点吓死我了。」
    房内很安静，静到能听到点滴落水的声音。
    祝无忧茫然地睁开眼看了下周围，入目全是白色，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梦境与现实到底哪个是真的？
    祝无忧有气无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提醒她，她没死。
    祝无忧苍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猛地直起身子。
    林云朗一把压住了她的肩头，语气温柔道：「别乱动，你还在挂水。」
    为什么她连死都那么难？
    明明跳海被营救上来的概率很低，偏偏她却死不了。
    祝无忧死心地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从她的眼角处淌下。
    林云朗的内心一阵绞痛，双手紧紧握住祝无忧的手安慰她：「无忧，法院已经判了离婚，你自由了，知不知道？以后墨司寒再也纠缠不到你，我向你保证。」
    「无忧，你别那么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
    「无忧，想想我们，想想那个失踪的孩子……」
    祝无忧拼命摇头，耳朵像被针穿孔一样的疼痛，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别再说了，大哥，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她的情绪此刻是崩溃的。
    「好，我答应你，不说了。」林云朗急忙安抚她的情绪，免得她再度激动。
    压死骆驼的也从来不会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之前无数积压的那无数根稻草。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祝无忧成了现在这样，与她之前所有不幸的遭遇分不开。
    原生家庭的不幸，爱情的不顺，婚姻的不圆满，还有其他种种，生生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了这样。
    人有时候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内里却很脆弱。
    深陷沼泽的人，想要爬上去，何其得难。
    很不幸，祝无忧也是其中的一员。
    *
    疗养一段时间之后，祝无忧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如今的祝无忧像是一个没了灵魂的机器人，眼神空洞，失去了光彩。
    吃饭，睡觉，洗漱，上厕所……这些在她眼里，不过是程序而已。
    心如死冷，行尸走肉，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那个状态吧。
    林云朗看着这样的祝无忧，情绪复杂。
    他原本以为各归其位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成想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的祝无忧早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眼里早没了任何生存意识，如同一个活死人。
    那些遭受了极致痛苦的人，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选择吧。
    林云朗心里堵得难受：「明明我可以早点拉她一把……」
    林云朗又想起她刚留学归来，一出场就碾压全场成了焦点的那个祝无忧，那样张扬、自信、优雅，美丽得如同高贵的白天鹅。
    还有她答应跟他去领证的时候，他拉起她的手一路狂奔起来，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如果，他再果敢一点，坚决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林云朗幽深的眸子覆上一层自责，内心后悔不已。
    他打开钱包，从钱夹子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笑颜如花。
    「馨馨，我是不是错了？」
    林云朗呢喃自语，眼睛盯着照片上的女人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曾几何时，在他心里，尹馨馨成了祝无忧，而祝无忧也成了尹馨馨，他越来越分不清。
    也许，是时候告诉祝无忧答案了。
    林云朗拿出抽屉里的黑弧面具，大步走向了隔壁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