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食记

    
    “小勤哥帮我们许多忙，我们点点滴滴全都记在心头。”林小麦给小勤倒了茶，眉梢眼角，仍然残留着震惊，坐下来定了定神，才款款而谈，“勤行勤行，起早贪黑，赚的是辛苦钱，吃的是手艺饭。就我们爸爸，几十年来长期都是早上三点半起床熬汤煮料，一直忙到中午一点过后，打烊收档……那生物钟彻底和常人不一样的。小勤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略有些拘谨地，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小勤说：“大妹，细妹，我早就考虑清楚了。这段时间茂叔跟我聊了很多店里的事情，小时候我每次来红荔街，叔父都带我到阿茂吃早餐。你们可能不曾留意到我，我却对这里印象很深。我本身读书不怎么行，有机会学个一技之长，是我的运气。”
    林佳茵对林茂说：“老爸，既然是这样，要不要摆几桌？”
    摇了摇头，林茂缓缓地说：“设香案祭五味神，开围摆宴，说重要，很重要。说不重要……都是虚的，就免了。不如扎实学好本事……”
    小勤看着姐妹俩说：“茂叔的身体也经不起摆酒设宴的折腾了。我们就一切从简。”
    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林茂说：“小麦，佳茵。你们两个做见证……这杯茶，就代替了所有一切吧。”
    天地为鉴，姐妹做证，一杯热茶，三跪九磕。
    就这么一个平凡的傍晚，林茂收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弟子。入门序齿，从此以后姐妹俩对小勤以兄长尊称。小勤每天到店里，跟着林茂学刀工，学选料，眼见心想，手勤脚快。很长一段日子里半死不活的阿茂粉店，因有了年轻的气息而日渐活泛起来。
    一眨眼，出去培训的日子到了。
    洋城历史长，一山一水和五羊。山是云山，水是珠水，五羊叼着稻穗，屹立在五层楼下，也不知道多少年，直到沧海变桑田，桑田变商圈。就在这么个热闹商圈旁边，那有门岗的小院子里，挂着“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荣辱与共肝胆相照”的十六个红底黄字口号宣言，平添几分严肃活泼庄严之感？
    门岗小李打开门，把登记本子递给了来人：“麻烦登记一下。”
    两个拖着拉杆箱的年轻女孩儿，倒是有礼貌，登记好了之后，长头发扎马尾的那一个就问了：“下午好，我们是来参加全省餐饮专业技术人员高级研修班的，请问3号楼怎么走？”
    小李就指了指院子里面，说：“从第一栋楼旁边，种着白玉兰的小路穿过去，后面的那栋楼就是了。大门上有写着的。”
    眼睛从院子里第一栋楼大门上硕大的“1”字一扫而过，马尾女孩微微一笑，说：“谢谢小哥哥。”
    小李把自己的门卡取出来，放在出入口感应器上，透明有机玻璃闸门应声两边分开，入口处还冒起了绿光。目送着两个道谢不绝的女孩儿入内，身后的陈皮张捧着保温杯来到门口，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小李，吹了吹散发着热气的陈皮水，陈皮张笑眯眯地说：“原以为全都是老坑（老头）的培训，没想到进来两个美女哈？”
    小李回转身，说：“美女是一回事，这么年轻就能被送来培训的……还真的很少见啊。我以为当厨子的，都是脑袋大脖子粗的，就算来几个女的也是威武雄壮型的。她们这种类型真的很少见。”
    陈皮张喝了一口热水，啧啧嘴巴，说：“见得少，证明你还年轻。等过多两年就见得多啦——快回来关上门啦，不然冷气都跑光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还引起了这么一翻讨论，林小麦和林佳茵顺利找到了三号楼。这地方是专门的培训楼，一楼大堂报到签到，二楼会议室，三楼多功能室，四楼哦以上是住宿。两个人一个房间，进了房间之后，林佳茵打开墙上的房灯，就露出了笑容：“哇，房间装修得真好，就跟酒店似的！”
    林小麦道：“本来就是按照酒店标准的吧……那就好，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是住那种招待所呢。”
    说话间，林佳茵已经打开了行李箱子，利利索索的把带来的毛巾牙刷给放到了洗手间里，手里忙活着，嘴巴里也是叽叽呱呱的，说：“姐姐，你看看刚才发的学习资料呗……看看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来参加这个培训？”
    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前，翻开了学员手册，林小麦说：“那还用你讲……咦？原来余胜娣也在诶。还有肥仔健。这就有两个认识的了，居然还有秋姐？还有文昌鸡的邹叔叔……哈，熟面孔不少！”
    从浴室里走出来，林佳茵就凑了过来，“真的？让我来看看……”
    四五十个学员名单看过去， 认识的也就是这么两三个。也就是这么两三个，让林佳茵和林小麦心定了些，那种第一次出来参加行业培训的陌生感消减了不少。
    姐妹俩头碰着头，研究了一会儿学员手册，门铃响了。林佳茵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你开门：“谁呀？”
    门外传来秋姐熟悉的声音：“是我呀！细妹，我们又见面了！”
    林佳茵连忙打开门，“欢迎欢迎！”
    浑身带着汗水暑气，秋姐热烘烘的走进了房间，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她年纪仿佛的女人。秋姐进了房间，大声笑着说：“我看到签到表上有你们的名字，还担心认错了。就跟登记入住的服务员打听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你们，放下行李就摸上门了！阿嫦，她们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姐妹俩！这位是阿嫦，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嫦娥粉果’啊？就是她们家传统的老手艺，传到她这里第五代啦！我特意带过来给你们认识的！”
    姐妹俩又惊又喜，一起对着阿嫦执晚辈礼见过面。阿嫦穿着薯莨布（香云纱）的衣服，圆领宽袖褂子，宽腿裤子，花白头发扎成小圆髻，用朴素的基本款发卡卡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她对林小麦和林佳茵非常客气，连连拱手道：“阿秋说你们年轻，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年轻！真是后生可畏……我听说了你们在做的事，就想着机会难得，一定要认识两位。”
    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算是聋子，这会儿也听出来，阿嫦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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