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快快快——”
在岸边等着的,是那个一早拉他们当做乘客的老实人。
一如在车上见面时的模样,看起来依旧是老实憨厚。
但是路遥却没有那么深重的欺骗感了。
在船上的时候,她和老船翁聊起来她此行的目的,却让老人家格外的欣慰和兴奋,激动得更是要免了他们此行的费用。
“你们和大壮一样,都是好孩子。”老船翁用着十分感慨的口吻说道。
路遥这才知道,那个老实人的本意并不在欺骗。
他早些年学习成绩不好,在外面打拼了两年,之后却毅然决然地回了乡。
和外面大千世界的灯红酒绿相比,破落小村庄的几户老人家更让他放不下。
一辈一辈的年轻人皆去远游,唯有剩下扎根土地的老人家固执地守着和他们一样年岁渐远的村庄。
大壮也不年轻了,可依旧是村子里唯一的年轻人。
他有着和老人家一样固执,在用自己的方式维系着这个“大家”。
譬如竭尽所能地帮老船翁拉客,譬如挨家挨户地帮忙做些零散的活计。
路远下船的时候已经迷糊不清了,得让大壮背着才下得了船。
一路颠簸到县卫生院,挂了两瓶水之后才清醒过来。
路远恢复意识的时候,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重的很。
一床被子,两床被子,还有——一个人。
路远挑了挑眉,一瞬间坏心起,想要作弄路遥。
却猛然间发现,路遥还在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霎时间,静默在原地。
片刻之后,路远才安静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下了病床。
身上捂了一身汗,连带着衣服都黏腻腻的。
路远低头嗅了嗅自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自己在外面溜达打听了一圈,然而,县医院却并没有可以让他洗漱的条件。
路远站在窗边,使劲地往远处望一望,是可以看得到河边的。
路遥猛地一攥他,“你想干嘛?”
“快——忍不了了。”路远紧锁着眉头。
“不行!”
感冒都还没好,就想跳河里洗澡,这天寒地冻的,他大概是嫌命太长了。
这天路过县卫生的村民大概都会这边多看一眼。
在卫生院的大门口,两个人幼稚地“缠斗”在一起。
好在大壮心灵手巧,家里搭了个简易的太阳能,算是解了两个人的燃眉之急。
路遥要去的目的地已经不算太远了,只不过没了车,两个人得步行。
路遥因为小时候生活的条件就不富裕,走这样的路,没有不适,只觉得熟悉。
可对打小就见惯了大城市里的荣华富贵的路远来说,让人以为养尊处优惯了的路少爷多少会有几句牢骚,他竟然也一句旁话都没有。
“看什么?”路远问她。
路遥一愣,发觉原来自己的视线有这么明显,赶紧摇头。
“少自己想什么就是什么。”路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也不是没住过桥洞。”旧事重提。
路遥这才想起来他还有这样一段年少叛逆的往事。
可环境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途径一处山庙,带路的大壮让他们稍等一等,他要进去拜一下。
可因为在荒山野路上的,路遥莫名地觉得瘆得慌。
只不过小时候的成长经历还是在她骨子里留下来点迷信的根基,就像之前大家一起出去玩的那次,她被吓得腿软是一个道理。
小地方的神仿佛是万能的。
小小山庙,香火不灭。
细细数过去大家供的签,有求财的,有求平安的,更有求姻缘的。
大壮更说,庙里的水最灵,是送子的。
极热心地推荐着,问路遥和路远要不要尝一尝。
水递到嘴边,喝与不喝都显得有些尴尬。
路远:“这有的信么,我求他保佑我娶老婆,万一最后没娶到,又要算谁的。”
大壮的脸色有些不太高兴。
路遥连忙拍了他一下,嘴里道了三声“呸呸呸”,“对鬼神不能不敬。”
大壮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虔诚地跪拜了三礼。
路遥也跟着双手合十。
路远瞟了她一眼,静默片刻,于是也弯了弯腰,双手合十地拜了拜。
“你在干什么?”路遥惊奇地看着他。
路远说,“跟他道个歉,”顿了顿,然后又说,“还跟他夸了你懂事有礼貌,让他没事多罩着你点。”
路遥笑,虽然知道路远嘴上仍旧是在胡说八道,可心里实际上是有一丝甜蜜的。
脱离了众多纷纷扰扰的环境,这里虽然偏远,但是却极是单纯——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抛却了城市里的许多事,许多人,路遥也有一瞬间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挺好的。
好过了从前的许多时候。
路遥想不好要求什么,便什么都求了一圈。
求世界和平没有纷争,求家人平安没有疾病苦痛,求自己财运亨通学业顺利。
最后,她求——
神啊神,我仍旧想,早日脱离情爱的苦海。
临走的时候,大壮围着小小的山庙走了一圈,然后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从小小的角落里拎出一箱工具。
原来连山庙的修缮维护都是大壮在做。
庙里一侧的匾过于陈旧了,字迹都被雨水冲刷得快没了痕迹。
大壮知道这两个人是城里来的大学生,于是把蘸好的笔递给路遥,“你,要不要来写?”
不等路遥说话,大壮已经让开了地方,不由分说地只等路遥来写。
路遥握着笔,有些为难,眼神求救似的望向路远。
而后者却往柱子上一靠,抱起胳膊,眼底笑意沉沉,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路遥拽着他衣角晃了晃,“路远,你来吧,好不好?”
她属实是露怯。
而且是要挂在山庙里的牌匾,写不好是要被人笑话死的。
“凭什么,人家又没让我写。”
“那……算我外包给你了,行不行?”
“做白工?我又不缺。”
路遥眼睛转了转,附在路远耳朵边说了句什么。
路远闻言眉梢挑了挑,勉为其难地接过了笔。
起势落笔,一气呵成。
大壮看在眼里满是惊艳,赞叹连连,捧着那副牌匾快要爱不释手。
路遥也没禁得住,声音低低地脱口而出,“路远,你是真的……很厉害呀。”
路远勾了勾她的下巴,仿佛逗弄小兽似的,淡淡一笑,“这是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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