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人能分到的作为粮种的土豆并不多,属于是一捧就能捧走的那种,即使是一个村子的都放一起,也不过一车而已。
可大家还是闹哄哄地凑过头,想要从里面挑出个头更大的、质量更重的。
事关粮食,真是一分一毫都舍不得少。
再加上今天一向颇为蛮横的小吏们难得地态度很好,这就让村里人的胆子更大了。
如果他们是县城里的居民,可能还会考虑一下日后被穿小鞋的后果,可他们祖祖辈辈在村里,怕是半年都进不了一趟城,而且人这么多,胆气也更足,于是场面很快就混乱了起来。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队伍也乱了,胆子大的一些人争着往前凑,想做头一个挑选的那个,其他人也有点蠢蠢欲动的样子。
什么事,人一多,再一乱,都容易引发事故,而且这时候的百姓,应急意识安全意识,的确还挺匮乏的,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就有人被挤倒了,还恰恰好是个前来助阵的老妇人。
本来体力就不如年轻人,因为营养匮乏还缺钙,这么一摔,宋筠几乎都能听到“咔嚓”一声骨头断掉的声音。
然后往前挤的还在往前挤,又有老妇人同村的人要去扶她起来,还有人挥着拳头要找把她撞倒的人麻烦,情形一时间更乱了,即使小吏们扯着嗓子开始训斥,也仅仅让局势僵了一瞬。
这叫什么事儿啊……宋筠看有人好心地拉老妇人起来,只觉得额头的血管都要突突地跳——
现代人多数都知道,受了外伤的人不能轻易挪动,骨头如果移位了,后续的治疗就麻烦了。
宋策也着急,这种新事物最怕前期出事,很容易被人带歪节奏,但他又怕自己离开后,弟弟妹妹会被人冲撞了。
兄妹三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宋策留在这里先控制局面,宋筠和宋箴去找人帮忙。
宋筠语速又急又快地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嘱咐给宋策:
“最好是找个担架把受伤的老人挪到一边,不要让她自己走,尤其是不要让她的腿移动。”
宋策好歹也是沈家的外孙,多少有点了解,对此没有疑虑,点头。
“还有,是不是先找出各村有威望的人,比如村长家的人,或者村里的读书人,族长族老家的人,让他们先把自己村里的人管住。”
这办法其实有点理想化,闹成这样,他们也挑不出来谁是能管事的人,而且他们如果真的在村民中有这样的威望,那也闹不起来了。
宋策还是点头,不过他也有要嘱咐的:
“你俩不要分开,本来我们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带人,你们再分开走就更不安全了。先去找爹……”
宋箴却有不同意见:
“找爹也没用,他现在还忙着呢,身边肯定很多官吏,到时候让张县丞知道了,怕是要幸灾乐祸了。我们还是回去找表哥他们吧,我们家里的人也够用了。”
这是什么话,这种事原本是公事,如果拿自家的人手去处理,到时候有个冲突算谁的责任?
公器私用,私器公用,都容易出问题,所以还是得找宋念,让他从县衙分派人手。
但倒是可以让沈诚来一趟,这种时候,以县令的名义派来的大夫,名声可比县令家的“打手”强多了。
三人很快达成一致,一个留下来统领全局,剩下两个去搬救兵。
宋念正在县衙里和人僵持: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城门的修缮,可以放在土豆收获之后——这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收了夏税、秋税,可以稍微留一部分钱拿去修缮城门。
这当然是不完全合法合规的,毕竟这时候的税收可不存在什么上交一部分、当地财政留一部分之类的说法,都要统一上交,然后等待户部分配。
而一般来说,交上去之后,像秦州府这种偏远又没太多存在感的州府,就很难得到多少财政拨款了。
至于秦西县,那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毕竟,目前来说秦西县的战略意义就是给整个魏朝种出更多的新粮种,那不就是就是个种地的嘛。
种地的还想用财政收入去建设基础设施,那你让天子脚下的笼袖骄民们拿什么去提升幸福感和优越感?
人和人到底是不同的。
但上有政策,下也有对策,对于不受重视的地方,父母官也有一套办法,反正天高皇帝远,也很难派人去现场调查,而且税收入账这种事,可做的猫腻太多了。
如今一个最为常见的潜规则就是——提前截留挪用一部分。
胆子小一点的,截留之后就卖卖惨哭哭穷,说百姓过得苦,税实在收不上来,然后保证分摊到日后的税收慢慢补齐。
胆子大一点或者有后台的,可以从黄册上做文章,而且鉴于如今的税收不仅仅收银钱,还有麻、绵绢、粮食、盐、茶、矿物之类的东西,这在兑换和运输过程中,就很容易有损失了。
宋念胆子没那么大,甚至连第一种办法都不想用,可惜他又不能真的傻乎乎地到手多少税收就上交多少,那让其他县令怎么想,就你会拍马屁喽?
和光同尘嘛,也算是为政智慧了。
所以宋念决定用第一种方法,截留一部分,先把城门修缮了,然后尽量在两年内把这部分挪用补上去。
他相信两年的时间,也够秦西县的经济发展一些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收到一封信后,宋念只能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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