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铁牛哥的事咋样了?”临走前,刘桂圆随口问了下。
不料二婶娘李氏愁的不行,拉着刘桂圆的手就说:“哎,他个死孩子叫吴家闺女迷心窍了,我怎么劝他都不回来,非要留在吴家等人家挑。”
“等人家挑,那是啥意思?”刘桂圆不明白了,上门女婿要怎么挑。
“不是,吴木匠手底下五六个后生,其中有三个愿意入赘,吴木匠肯定要在三人里有选一个,就是不知道选谁。”二叔在一旁解释。
“可千万别选铁牛,俺铁牛不能入赘。”李氏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连炸臭豆腐的生意都没空张罗。
刘桂圆莫名想笑,就刘铁牛那样,吴木匠能看上才奇怪呢,二婶娘纯属瞎担心,不过看他们二人担忧的样子,刘桂圆只能安慰了几句,这才出了门坐着牛车往镇上去。
第一站去姨母家的糕店铺,将家里炒的西瓜糖放到她店里寄卖。如今西瓜完全下市,西瓜糖这种甜点就可以开始卖了,每日卖上一二斤,卖到明年都没问题。
“呀,这就是你说的西瓜糖?”张香巧尝了一口,感叹道:“虽然这就是西瓜皮炒的,可我怎么就想着吃上几口呢?”
“想吃就吃呗,就当从桂圆家买的,随你吃多少。”姨父魏冬来在一旁笑。
“去。”张香巧翻着白眼看他,然后将西瓜糖称了重收好,对刘桂圆说:“你放心,放我这里要不了多久就能卖完,俺家店铺如今在清河镇那是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嘻嘻,那就行,家里存货多着来,姨母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告别了姨母一家,刘桂圆接着就去了蓝靛染坊,这是闺悦成衣铺的店家推荐的,听说他家染色手艺极好,且收钱公道,童叟无欺。
等察看了廖店家染好的羊毛,颜色色差确实不大,刘桂圆就付了尾款,并约好再染一批相同颜色的羊毛。
按照闺悦的订单,下一批应该还有这几个颜色,多染点存着没事,反正她现在手里有的是现钱。
廖店家是个老大爷,他捋着胡子望着眼前只到他腰间的女娃,稀奇道:“咦,上回你一个人来,这回你还是一个人来,你家大人能放心你吗?”
刘桂圆眼都不眨,谎话张口就来,说:“哪能呢,俺爹俺娘就在外头侯着,故意叫我一个人过来办事,看我以后可能撑的起家的。”
廖店家信以为真,连连点头,夸赞她爹娘会教导女儿,同时不忘提醒她:“你家剩的羊毛不多了,最好再送一半过来。”
“哎,知道了。”
车上装满了染过色的羊毛,用绳子小心绑好,刘桂圆就赶着小牛拉着车,一步一步往家里走。
如今正是秋末冬初,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无论是镇上还是乡下,到处都是枯黄的草叶树木,老百姓从原来的薄衣短衫,统统换成了夹衣厚袄,妇人们还要在裙子里套上膝裤御寒。
等渐渐走出了清河镇,路上人烟稀少了许多,四周要么是荒野,要么是田野,大都光秃秃的,没什么高的遮挡物。在路过一片淡绿色的麦地时,刘桂圆看到几个腰间别着褡裢的孩童,再定睛一看,这不是田如柏几个吗?
“小柏哥,小槐哥,小松哥,你们散学啦?”刘桂圆左手卷起,放在嘴前喊他们。
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熟人刘桂圆,纷纷往回走和她打招呼,田如柏就说:“你一个小人,自己去镇上拉这么多东西?”说着就要过去帮她牵牛。
刘桂圆心想这才多大事,嘻嘻笑说:“拉一点点羊毛,这玩意儿又不重,装好车使唤牛往前走就行,反正镇上离村里不算远。”
同行的田如松就夸刘桂圆,说她脑子比他们男娃还要灵气,他们整日在学堂读书,从来没想过羊毛线可以织成各种花样,拿到镇上卖钱养家。
刘桂圆就谦虚地摆手,笑着说:“小松哥,你可别夸我,我这都是穷的狠了,没有法子硬想出的法子,要是大人都在家,俺姊妹几个至于那么费力么?”
田如松就点点头,感叹道:“那倒是,俺家家境比你家强点,但为了送我到镇上读书,一年到头都在想法子攒钱,就盼着我有朝一日能考上秀才哩。”
刘桂圆不太懂这里头的事,就问他们:“你们在学堂念书都念的啥,啥时候才能考中秀才,考中秀才就能免了赋税吧?”
田如槐坐在牛车的布口袋上,两手一背,往后一靠,悠哉悠哉地说:“《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天天就学这四样,今个背明个默的,一年一年学不到头。”
这时田如柏就和她科普了,先说了四书五经是哪几样,接着说了县试、府试、院试的区别,按他的意思,只要最后过了府试,就可以称作秀才,种地可以免税,见官不用下跪。
“看来考秀才确实难,小柏哥,你觉得你们田家这一辈能考中几个秀才?”刘桂圆暗搓搓地想,谁家考中了她以后好巴结。
田如柏斜了她一眼,抿着嘴淡淡一笑,并不正面回答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农家子弟想要出人头地,靠的不仅仅是苦读,还有机缘和运气。”
田如柏这一辈不算本家,目前正在读书的六个兄弟,他觉得最有天分的就是四叔家的田如桂,其次是他二哥田如梓,如果这两个人运气够好,很有可能将来考中秀才,甚至走得更远。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看法,只能在心里合计,却不能明说,不然其他堂兄弟包括他大哥,还不得寒心?
田如柏的话,刘桂圆听的明白,并且打心眼里佩服田如柏这份透彻的见解。本来嘛,他们普通农家想走仕途,天生就比富裕人家难上许多,即便通过努力入了学堂拜了夫子,两方的差距仍旧摆在哪里,很难逾越。
“小柏哥,别泄气,读书可以明理,多读书总是好的。”刘桂圆赶紧安慰他。
田如柏看她听懂了,就点点头对她说:“我看你自己搁家想法子挣钱就怪好,等我再读两年书,考了县试或府试,就学你回家种地了。”
刘桂圆感到不可思议,苦着脸说:“啊?那你不读书你爹娘不会怨你?到时候再说是我影响你?”
田如柏看着手里的缰绳,挑眉道:“不会,家里三个兄弟,只要大哥二哥苦读就行,像我这种没天分的,早点回家还能给家里省钱。”
四人一路走一路闲拉呱,很快到了他们村口,田如松和田如柏就扯着车上的田如槐,叫他赶紧下来,趁着天没黑,到东湖那边下套子,看看可能逮到田鼠或野鸡。
“对了小槐哥,你爹在家最近可有事忙?”刘桂圆本来都要回家了,突然想起这事,叫住没走远的田如槐。
“俺爹就在家擀毡,不算忙,你找他有啥事?”田如槐摸摸脑袋。
“我想找你爹帮我收羊毛,上回我收到的羊毛成色太次,还有一斤黑乎乎的,洗过了都不能用,就想找你爹帮忙。”
上回的羊毛,其实是她找狗娃和善妹收的,他俩办事认真倒认真,但毕竟年龄小,不会分辨羊毛好坏,叫一些刁钻村人糊弄了,收了好多孬羊毛。
第二天上午,田如槐的父亲田有义就来了,他这人天生严肃,见谁都爱绷着个脸,见了刘桂圆倒还好,想来他婆娘和儿媳都在刘家学织毛衣,不好给人脸色看,只是一开口说话就是硬的:
“收羊毛你找我就对了,别以为赶着车到人村头喊两嗓子,拿戥子称一称给人钱就完了,你小心叫人家骗。羊毛它分三六九等,最好的在脊胛部,最孬的在尾巴上,好的要几十文一斤,孬的连一两文都没人收,你收的时候,不仅要细看,还要伸手去摸,有的人刁,在里头放水…..”
田有义在刘桂圆面前,洋洋洒洒了一大堆,直到他婆娘顾淑兰出来找他,叫他少唠叨那些废话,他才住了嘴。
“那俺们人小不懂,确实叫人骗了,那田大伯不如你带我走一趟,教教俺们这里头的门道。”
刘桂圆听田有义说的头头是道,下定决心要好好学收羊毛,于是这天吃过中饭,刘桂圆和刘花生以及狗娃,三人赶着车跟在同样赶车的田有义后头,到周边几个村里学收羊毛。
田有义往年有空,专门到别人村里收羊毛,然后收拾好慢慢擀成毡,拿到镇上卖钱,因而这几个村子的人,他都不陌生,有的人他还能叫出名字。
刚到了李家庄,田有义叫住一个后生,说:“驴子,我来你庄上收羊毛,你给村里人讲一下。”
那个后生认识田有义,点点头果真跑到村里叫人去了。等到村人各自拿着羊毛出来,田有义就挨个察看他们各家的羊毛,然后当着刘桂圆几人的面,一点点现场教学起来。
等到田有义将各家羊毛点评一番,刘桂圆几个已经可以简单看出羊毛的好坏,然后按照田有义分的好类和孬类,挨个称重给钱装车。
当然,她们还学会了讲价和压价,一斤细软的好羊毛,可以讲到55文钱,一斤孬的扎手的尾巴毛,她们就只给一两文钱,还有那些掺了脏东西的羊毛,她们就使劲往里压价。
等满满两车羊毛装好后,刘桂圆喜滋滋地算了一笔账,收这些羊毛比预计节省了三分之一的钱,看来收羊毛还是得找懂行的人收,划算。
两辆牛车缓缓往回走,路过的村人看到满车羊毛,不免多看了两眼,有一个认识田有义的村人,直接就问他:“有义,你家今年收那么多羊毛干啥?”
田有义没否认,顺着他的话说:“啊,趁天不冷多收一些,怕下雪了路不好走。”
等出了他们村,田有义才停下车,对刘桂圆和刘花生说:“别人问你们收羊毛干啥,这都不用和他们说实话,省的他们听见了到我们村乱打听。”
刘桂圆和刘花生忙点头,心想田有义这人还怪细心。第二天,她和二姐以及狗娃继续跟着田有义收羊毛,足足学了三天,她们三人才算勉强出师,以后再收羊毛,就得她们自己放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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