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醒之路

    
    雁荡山脉。
    时有时无的细雪在风中摇曳着，雁荡关峡谷偏西的山坡上，六具尸体倒在地上，安安静静的，模样也不怎么恐怖。倒是尚有一口气在那位，大口大口地向外嗑着鲜血，染得自己一片狼藉。
    宋文凤还没有死，心中却没有多少侥幸，有得只是恐惧。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番营救进行得竟是如此迅速，没有任何相持，甚至没有对话，他们的人手里握着如此多的人质，却半点用都没有，总计不过几秒，路平便将他们的人悉数击杀。
    这到底是怎样的实力？宋文凤都不敢去细想了，他只记得，在他试图努力装死时，路平带着少年们离开，然后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没死！
    那一刻，宋文凤如坠无底深渊，他以为自己马上要彻底糟糕，但是没有。路平就只是那样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连多一秒的停留都没有，就继续带着少年们离开了。
    这是漠视，却也是绝对的自信，对宋文凤的生死，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明白了这一点后，宋文凤心中畏惧更甚，抑制不住的情绪让他本就非常紊乱的魄之力更加无法控制，他的伤势加剧，原本或可残喘下来的性命，因为这一眼带来的情绪波动，竟然让他彻底无救了。
    宋文凤倚靠着身边一块山石，不住地从口鼻向外嗑着鲜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冷却，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就在眼皮将要合上时，忽有人影闪到了他的面前。
    宋文凤仅剩的力气，也只够努力抬一下眼皮了，他看清了来人。
    “大人。”他想唤一声的，却已经没有张嘴的力气。
    “是路平？”来人蹲在了他的面前，问道。
    宋文凤的头微微颤了颤，他是想做个点头的动作来着。
    来人看懂了他这微小的举动，朝他点了点头。
    宋文凤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尤其想知道路平到底是什么实力，可是眼下的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再发问。他看着眼前的人在点头，不停地点，不停地点……
    “他断气了。”另一个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他并没有回头看宋文凤，而是在查验着那六具尸体，却清晰感知到了宋文凤身上已无半点生机。
    “是。”蹲在宋文凤身前的这位抬起手，帮宋文凤合上了眼帘，而后站起了身。
    他头顶微秃，肚子微微圆起，看起来并不起眼，是许多中年男子到了这岁数会有的寻常模样。
    但如果是一个常在三大帝国夹缝中的那个宝之林出没，而后会去快活林寻开心的人，那么就一定会认得这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正是快活林那位神秘的裴先生。
    关于快活林，有人说它的背后是昌凤朱氏，也有人说是河间孙家，甚至有人说是常乐坊的买卖。
    这些说法，每一个都能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却都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是裴先生，是常走快活林的人总能见到的，是明明白白的，在快活林说了算的主儿。
    可是眼下，他却出现在了这极北的雁荡山脉上，这里的艰难困苦，与温柔多金的快活林相比简直就是个对立面。
    裴先生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难受，他的神情与他平时舒舒服服地待在快活林时简直一模一样，连同跟在他左右的那个人也一样——铁头。
    铁头很快查验完了那六具尸体，然后朝裴先生摇了摇头：“我简直以为这是死在了宝之林。”
    宝之林是最残酷的生意场，死在那里人，说身无寸缕夸张了，但能保留下的身外之物，真的也就是身上的衣物，前提还得是这身衣物不怎么值钱。
    而眼下这六具尸体，就仿佛是死在了宝之林，除去身上衣物，他们被掏了个干净，甚至连火石这类常有人带，但丝毫不值钱，丢在宝之林都不会有人拣的小玩艺，在这六人身上都寻不出来。
    裴先生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站起身后，立即就注意到了一旁的足迹，一点不带掩饰的，一大堆脚印就朝着下山的方向去了。
    铁头当然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些痕迹。
    “这是，去镇上了。”他望着大量痕迹延伸出的方向说道。
    “是了。”裴先生说。
    “那我们呢？”铁头看向裴先生。
    “自然就不管了。”裴先生说。
    “是。”铁头没有多问。
    他知道裴先生身上应该藏着很大的秘密，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其中包括此行的目的，他听到的只是“去办点事”。但这些都丝毫不影响他对裴先生的忠诚，无论裴先生吩咐他什么，他都会尽力去做，包括“不要多问”这件事，他都做得很好。
    那么眼下，在裴先生没有吩咐要做什么，他便静静地候在一旁。
    “去上面瞧瞧吧。”裴先生忽然道。
    铁头抬头往上瞧去，上面，是雁荡山脉的一个又一个山头，将这些山头悉数翻越，就会抵达传说中的苦寒之地。
    裴先生想去苦寒之地吗？
    铁头没问，只是跟在了裴先生的身后。
    苦寒之地，现在正在进行四大学院发起的对暗黑学院的讨伐，这件事早已传遍天下。现在去那里……拣神兵的话想必是能拣很多。久在快活林、宝之林一带的铁头，保持着这一带的思维习惯。
    很快，他们来到半山上的一处石台，这里天然形成，看起来却是个不错的歇脚处，有几座怪石，形状很体贴地像是坐椅。
    “歇歇吧。”裴先生说着，便坐在了其中一座怪石上。
    铁头没坐，走上前站到了裴先生的身后。虽然没被交待什么，但跟随裴先生多年，他总是清楚许多裴先生的习惯，他看出来裴先生是要在这里等人了。
    什么人会来这里？
    铁头心里有好奇，但他不会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先生不动，铁头便已不动，直至山上方忽然有了动静。
    “有人。”铁头说着，全神戒备起来。
    裴先生抬头，望向山上方。
    数道身影迅速从山坡上掠下，看到坐在这里的裴先生后，笔直冲来。
    裴先生站起身，迎向来人。
    来人最后一步翩然飞起跃起，落下，可以看得出不凡的实力，可是他的神情，看来却是匆忙而又狼狈。
    “你来了。”
    “来了。”
    两人彼此相识，而来人身后跟着的四位随行，此时也和铁头一样，只是全神戒备着四周，并没有丝毫要上来参与对话的意思。
    “情况很不好。”来人说道。
    “我想你指得不是四大学院方面。”裴先生道。
    “是七十一。”来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