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满布血丝。鼻腔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两条带刺的火龙。
手臂和脚踝的几丝焦痕和衣服上的烟尘气味无不在提醒着商文渊,那烈焰焚身的一幕并不完全是幻梦。汗液在流出又蒸干的反复中结出一层盐霜。
狰更加凄惨,纸扎的身躯完全化为灰烬,只剩那不知材质的墨色玄衫包裹着残破的傀儡身躯,机括和齿轮间的油脂在刚才那一幕发生时完全干涸,运转时发出嘎吱的摩擦声。
震惊压过了骂娘的欲望,但商文渊还是咬牙切齿,厉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沉默良久。
“吾不知。”狰给出了一个深思后的答案。
“放屁!”商文渊是彻底怒了,九死一生得来的傀儡之心换来的就是死亡体验么。
“那段记忆很是错乱,甚至记不清是不是吾亲身经历。”
“不过吾记起了,是谁接续了神州气脉。”没有理会商文渊难得暴怒,狰继续说道。
“谁?”
“知世当铺。”
“知世当,起幽篁,前尘今生两茫茫?”商文渊追问道。
初见狰的那夜,那三句话他颠来倒去琢磨了许久,也只能猜测阴阳驿就是阴阳镖局。
“对,知世当就是知世当铺,似乎与苍狼典客也有莫大渊源。再多的,需要等记忆稳固后才能告之于汝。只是不知那燃火的书册是什么。只感觉那对神州至关重要。”
“你说阿维斯塔,或者说火教经?”商文渊诧异道,看来两者的记忆并不同步。
“怪哉,你如何知晓。”
“狰,你知道波斯第二帝国,或者说萨珊王朝么?”
“不知。”
果然如此,那看来,只有亲自去一次了,只是不知这次会遭遇什么。
白鹤紫芝,追溯过往。俸祭真灵,隐遁阴阳。
唵齿临多利多利摄,唵啮唵哆唎唵哆唎摄。
启!
赤红光晕再次闪耀,熟悉的亘古空寂之感侵袭神魂。
不知是不是之前见过那狂沙泡影的缘故,神智并没有立即陷入迷离。
也正因为如此,强烈的不安萦绕心头。
隐约间仿佛看到神通施展之后,狰再次被烈焰包裹,险些焚烧殆尽,而后者在挣扎中向他抛来一物,可惜没有抓住。
他自己,也似乎遗忘了什么。
……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朦胧的视线被色彩狂野的画面填满。
两位神明战于苍穹之中,黑白两色的颜料将画面渲染成天然割裂开的两部分。
光明与黑暗么,正这样想着,目光在光明一侧神明的下方突然定格。
长须白袍,金色束带,手持荆条的男子手捧一本燃烧的书册。以此人为中心,大群教徒打扮的人或虔诚礼拜,或围着篝火起舞。背景则是一座庞大的殿宇建筑群。
这建筑如此熟悉,那最高大的殿宇正是狰的记忆中被投石车砸塌的那座。
这是,塔赫特苏莱曼!难道自己又回到了狰的记忆里?
惊讶之下,抬起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一推之间,天翻地覆,大片尘土弥漫。
触感也在此刻完全恢复,如此真实。原来自己一直在平躺在某处狭窄的空间里。
阵阵腐朽的气息直入鼻腔,嗅觉恢复。
从狭窄空间里探出头来的商文渊错愕的发现,之前身处的竟是一具石棺!
那狂野的画面并非幻梦,而是石棺的盖板。
径直坐起,随葬的器物纷纷向两旁滚去,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听觉恢复。
取出百衲衣穿在身上,那原本腐朽的衣料碎片在随意的散落脚边,商文渊跨步出棺。
随着他一步跨出,似乎某种平衡被打破,地面震颤,数百火把同时亮起。一条烈焰拱卫下的道路直通一扇紧闭的石门。
无数记忆如灌顶般传入脑海,商文渊的眼中目光再次平静。
这次的出场方式,有些不同啊。但至少比东汉那次强。
琐罗亚斯德,我亲爱的老师,你究竟把阿维斯塔的真本藏在了哪里呢。
……
“我的陛下,神庙看守传来消息,那个墓穴有动静了。”一名近侍大臣附在满身酒气的君王耳畔轻轻禀告道。
塔赫特苏莱曼的王座之上,年轻的伊嗣埃三世那在东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的两相摧残下已经浑浊的双眼,终于缓慢恢复了焦距。
将酒杯递给身旁的侍女,将其屏退。这才对着那近侍大臣问道:“你确定是那个墓穴?”得到对方的回应后,年轻的君主终于坐得直了一些。
“你近前来。”近侍大臣听命的俯身,不料,迎接他的却是穿透脖颈的一击。不知何处拔出权杖尖端,血液滴滴答答流下。
世人眼中昏庸无能的伊嗣埃三世站起身形,哪还有一丝颓废的气息。刚才被屏退的侍女再次从立柱后面绕回,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帕萨,我的女儿,去准备迎接我们的圣子吧,看看最终醒来的到底是哪一位。古老的预言终于要实现了。”伊嗣埃意味深长的一笑。
低头的帕萨答应一声,又问道:“我的陛下,准许圣子觐见吗?”
“不必了,我只要他的圣血。”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遵命,我的陛下。”
伊嗣埃三世没有看到的是,那缓步走向殿外的娇小背影眼中,满是嘲讽。
其实,她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掌握的信息,远比她的父王还多。
那醒来的,是预言中东方的那一位。
……
荒漠之中,商家土房。
“何人,敢算计吾!”
只来得及分离半根手臂融入那遁法神通之中,狰独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最终却也只能寸寸碎裂。商文渊以为是幻觉的一切都真实的发生在这土房之中。
就在助商文渊再启遁术离去后的一刹那,心口的傀儡之心中突然传出诡异至极的力量,能灼烧神魂的火焰随着傀儡之心的炸裂迅疾燃起。
假的!傀儡之心是假的!商氏后人,这次我们悬了。这是他的最后的意识。
狰的意识再次陷入沉寂,荒漠之中,更为隐蔽的地脉之下,一座掩藏了不知多久的聚气阵图缓缓停止了运转,狰自此都不知,他本身便是阵眼。
葱岭之中,感知到东边气脉微弱变化的十只幽黑蛇目同时睁开。
时机,似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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