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闻言立刻跪下,心里像住了一只上窜下跳的兔子,砰砰的一刻不得闲。
康熙自顾自喝了杯酒,才装作看见下跪的沈婳,故作惊讶道:“呀,你怎么又跪着,快起来吧。”
沈婳方松了一口气,胤祯扶起她的时候,她才发觉后背冷浸浸的。
此后康熙再说了什么,赏了什么,沈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胤祯有军情要商讨,沈婳便浑浑噩噩的独自回了沈府。
殿中那一出,是康熙在怀疑也是在警告。她只是想帮助藏地百姓,却被误会成故意拉拢民心,妄图大业。
君心有多可怕,一次次刷新着她的认知。
……
“额云,我带着凝月来见见你。”星洛担忧沈婳,便带了凝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额娘,我也来给您请安。”弘明轻轻叩响了门。
沈婳眼睛动了动,长呼一口气,起身拉开门。弘明带着凝月站在沈婳跟前,显得有些局促。
“咯咯咯。你俩这是干什么呢,快进来。”沈婳见他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撑不住笑了出来。
凝月进屋后,歪头想了半日,开口道:“额娘,女儿到底应该如何称呼十四福晋啊。”
这一句话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沈婳拉过她道:“虽然你还没过门,但婚期已定。喊我额娘便是。”
凝月点了点头乖巧喊道:“额娘!”
沈婳的忧郁被这一声甜甜的额娘顿时扫的一干二净:“哎呀,这下好了,你嫁过来,咱们念念也不孤单了。”
“皇上择了下个月初六,如今也该准备起来了。”星洛扒着手算了算日子。
“是啊,也不知道这次能在京城呆多久,把要紧的事做了,再走心里也安稳些。”
沈婳带着凝月走到书桌,拿出一叠画道:“前几个月收到你们大婚的消息,我就画了好多件婚服。你这会挑挑,明日我送去花神妙赶着做。”
凝月接过,一张张翻着看过去惊道:“早听说额娘设计衣服的手艺冠绝大清,今儿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都好好看啊。”
星洛摸了摸凝月的头笑道:“你可有福了,以后想穿什么没有。”
凝月选了半天挑了几张递给沈婳道:“那就这三个吧,吉服是有一定规矩的,我就挑挑敬酒服这些吧。”
沈婳满面笑容的接过:“明日你随我一起去趟花神妙,量了尺码,再选布料,就好开始做的。”
“谢谢额娘。”凝月拉着沈婳的手很是亲昵。
胤祯从外面踏了进来,笑着道:“这么热闹呢。”
星洛看了两人一眼打趣道:“我可不做没眼力见的人,这就带着孩子们离开,把额云还给十四爷。”
沈婳红着脸嗔了星洛一眼,星洛笑嘻嘻的带着弘明和凝月离开了。
……
沈婳自然接过胤祯的衣服,帮他换上家常的,然后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与他手上。
胤祯拉着她坐下喝了口茶,垂眸道:“汗阿玛和我想的果然一样,一鼓作气打进伊犁,端了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
沈婳回身将茶杯放好,回身淡淡问道:“几月动身?”
“最迟四月,正月汗阿玛还要办个千叟宴,我们等雪化了再走。”
胤祯走到沈婳身边从背后环住她,在他耳边吐气道:“今天汗阿玛又吓到你了是不是,一晚上没顾上你,还好么?”
沈婳叹了口气道:“见过凝月他们就好多了。”忽的反应过来诧异道:“皇上又要办千叟宴?”
上一次千叟宴的惨痛记忆立刻排山倒海袭来,沈婳捂住心口,撑在桌上,才勉强站住。
胤祯忙将她扶到床上面露担心:“从那次以后,你就总是心口疼,我还是找叮当给你看看吧。”
沈婳面色苍白,轻轻拽住胤祯喘气道:“没什么,应该就是创伤应激反应,不是什么大病。”
她将蜡烛吹灭,低声道:“我累了,睡吧。”
屋外的墨玉站的如松柏般笔直,影子被拉的极长。他捧着那本任务书,眉头紧皱的看着里面。
……
次日用过早饭,沈婳便带着凝月往花神妙去。云想容早已嫁人,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这三年,花神妙都靠她一手打理,偶尔也有些惊世骇俗的设计。
“如芷、子佩,一会儿凝月量好数据,你们陪她回去。我想去趟十三哥那里。”沈婳交代好后,和凝月说了一声,便往胤祥府邸而去。
管家热切的将沈婳迎了进去,胤祥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雅柔坐在一边给他揉捏着腿。
“十三哥的腿如今好些了吗?”沈婳将带来的药递给侍女,走近胤祥身边问道。
胤祥再没想到沈婳会亲自过来,搭着雅柔的手踉跄着就要站起来。沈婳忙上前扶着他,让他坐下。
“和我还这么客气,可见三年不见,十三哥和我生分了。”沈婳打趣道。
“哪能呢,这几年若不是你按时让吴兰若送药,沈馥春又给了我股份,我这日子指不定凄凉到何种地步呢。”胤祥忙命人上了沈婳素日爱吃的茶点。
沈婳吃了一口,不自觉滴下泪来:“没想到这么久了,十三哥都还记得。”
胤祥看出她的不对劲,借口打发了雅柔,端正坐着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初冬的寒意已然逼近,沁来丝丝凉意。院子里仅剩的那点绿色,好似都活的艰难。气氛出奇的安静,连身后窗棂上鸟儿扇动翅膀的声响,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婳抬头看着胤祥的方向,恰逢晨光熹微,旭日东升。照的他整个人金灿灿的。
她忽然释怀一笑,起身拍了拍胤祥的肩膀。“十三哥,你再等等,再坚持坚持,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胤祥听的云里雾里,待反应过来,沈婳已经告辞离开。
回沈府的路上,却只剩阴沉的天,厚重的云层把天空压的极低,像破城后塌下的城墙。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残留的树叶,在地上掀起一圈又一圈密集的漩涡。
对于胤禛和胤祥而言,最光明灿烂的日子即将来临。而对于沈婳他们,就意味着所有苦难的开端,已在酝酿之中。
想到这里,她心口便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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