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桑德的说服逻辑并不太“严密”,而且也没能马上表现出“紧张”和“迫切”。他已经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糊涂了。
但是,杜桑德仍然坚持着,说完了自己的全部“发现”,并且郑重的对自己的父母说道,“没有第二条路了——哪怕我们现在就马上放弃所有的一切,然后逃亡去星海联邦……帝国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我们必须反抗, 也只能反抗。”
“母亲,您应该离开纽萨尔。”说到这里,杜桑德忽然话题一转,他扶着桌子,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含糊不清道,“您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留在这里,不如去联邦待产……”
“哐啷!”随着一阵陶瓷碟碗被碰倒的清脆声音响起,杜桑德头朝下直接摔在了餐桌上。
安德罗妮吓了一跳, 想要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而杜尚则沉默的挡住了自己的妻子。他看了一眼杜桑德的表情,并且判断了一下他的呼吸之后说道,“他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
杜尚见过一些刚入役的参谋们身上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些十几二十岁的棒小伙子们因为长时间高负荷的作战计划推算或者联系之后,体力虽然还能扛得住,但是精神上却已经到了极限。
这样的人甚至有可能在看似正常的状态下突然倒下,然后睡死过去。
“带他回房间吧。”杜尚叫来了佣人,叮嘱他们把杜桑德带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你们看着点时间,一个小时之后把他叫醒——无论他愿不愿意,都把他叫起来。给他一杯温牛奶,多放糖。喝完了之后再让他继续睡。”
做好了安排之后,杜尚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他犹豫了一会之后才问道,“你怎么看?”
“我们的儿子是个非常优秀的首席私人秘书, 同时也是非常优秀的红衣邮差。”安德罗妮的表情阴郁, 她低声答道,“他所列举的‘证据’虽然还缺乏足够多的侧面证明, 但逻辑上是对的。”
“我五天前刚刚收到了来自奥林海军部的通知。”杜尚低声说道,“奥林方面决定增强纽萨尔卫戍海军的防备力量, 他们额外调配了四条主力舰给我,还有八条大型巡洋舰。”
放在一天之前,杜尚还会觉得这是自己平均一个月两封哭穷信,以及塞给后勤处处长五十金镑的功劳。但现在看起来……这恐怕也是那个什么萨尔瓦多计划的一部分。
“既然你觉得杜桑德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我觉得,你应该听从他的建议。”杜尚低下头,开始切起了面前的牛肉。早餐吃熏牛肉,这是海军特有的习惯。但他光顾着切肉,半天时间已经把一整块熏牛肉切成了碎屑,而嘴里却一口都没吃上。
安德罗妮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
平心而论,她也知道现在留在纽萨尔是有风险的。离开纽萨尔,对她有好处,对杜尚和杜桑德来说也有好处。
但人不会总是遵循于自己的理智行事的,安德罗妮并不想这么干——她的亲人就在纽萨尔,这里有她的朋友、她的亲戚、她的丈夫和孩子。更重要的是,她认为自己留在纽萨尔,对于后续的一系列动作更有利一些。
反抗帝国,至少在纽萨尔和其他几颗殖民星上推翻帝国的统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说杀光了这几颗殖民星上所有的殖民厅官员和总督之后, 就可以宣称“我们脱离帝国”了的。
武装力量在脱离帝国之后,他们的装备怎么获得?他们的武器弹药怎么供给?他们的军饷怎么支付?
在脱离帝国之后,各个殖民地的政策如何确定?是否要改变政体和国号?需不需要发行新的货币?已经在纽萨尔上推广开的一些有利政策,要不要在其他的殖民地上进行复制?
想要站稳脚跟反抗帝国,就必须有一个信得过而且具有丰富内政经验的人来协助杜桑德和杜尚来处理这些问题。安德罗妮非常确信,整个帝国之中,只有自己最适合胜任这份工作。
“我会再考虑一下的。”她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牛奶,然后优雅的用餐布擦了擦嘴角。绕过桌子,安德罗妮走到了杜尚身边,轻轻亲吻了一下自己丈夫的额角,“今天我还有工作,你等会要是没事儿的话,去看看小杜桑德吧——他最近的压力可能有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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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马车上,安德罗妮有些艰难的向后伸了伸腰。怀孕五个多月,她已经逐渐有了些腰腿疼之类的孕期症状。虽然比起怀杜桑德的时候孕吐要轻了不少,但这样的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逐渐隆起的腹部,然后露出了一丝苦笑,“你呀,你可来的真不是个好时候。”
刚刚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安德罗妮的心里全是惊喜和意外。和这个时代的女性一样,安德罗妮对于生育后代不光没有什么抗拒心理,甚至还非常期待。
而安德罗妮的期盼更甚一步,她希望新生的孩子能和杜桑德一样,十年之后就参与到政务工作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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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至少能给只有十四岁的杜桑德分摊一些工作压力。
虽然等这孩子能给哥哥分摊工作的时候,杜桑德就已经二十四岁了,但有一个帮手总比没有的强。
只可惜,这孩子并没有像是杜桑德为杜尚带来了纽萨尔卫戍海军司令的职位一样,给整个家庭带来一些好运气。在他/她出生以前,纽萨尔可能就要发生一场巨变……
她抚摸着腹内的孩子,又苦笑了两声。
“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安德罗妮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杜桑德发明并且强烈要求她随时佩戴的三点式安全带发挥了一些作用——安德罗妮并没有被甩出座位,而是被稳稳当当的固定在了座位上。
几个护卫从后方的蒸汽马车上直接冲了下来,他们冲到了安德罗妮周围,并且毫不犹豫的从自己的衣服里抽出了手枪指向前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身穿着黑色袍子、脸上留着大胡子手里提着骷髅香炉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道路中央。
青白色的烟雾从骷髅的两个眼眶中冒出,渐渐飘上半空。
“主教先生。”安德罗妮探出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个和家里关系密切的教职人员。她有些困惑的让护卫们先收起了武器,然后问道,“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议长女士。”主教朝着安德罗妮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有些事情要跟您商量。”
安德罗妮下车想要往前走,但她的护卫直接拦住了安德罗妮的脚步。
“您可以让他去办公室和您会面,也可以邀请他到庄园里见面……”安德罗妮的护卫长低声说道,“这里不是一个合适的会面场所,而且那个人的感觉也不太对劲。”
护卫长是在安德罗妮身边工作了十五年的老人,他平时并不怎么会阻拦女主人的行动。但这一次,这位护卫长却死死的拦在了安德罗妮身前。
而且,他手里的枪一直死死的指向对方的胸口处,纹丝未动。
“议长阁下,虽然环境不太合适,但我们还是就这样沟通吧。”他对着安德罗妮扬声道,“大主教计划在今天下午召开一场大弥撒,纽萨尔所有的大教堂都会在同一时刻开始为博米尔上死去的帝国公民祈祷。我是来请求得到您的祝福和许可的。”
“总督先生不在纽萨尔,我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权力。”安德罗妮的回答非常小心,而且她也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对。
在帝国,教会的大规模宗教活动是需要得到皇权许可的。奥林每次举办大规模弥撒或者礼拜的时候,皇帝陛下都需要亲自发出命令许可。而在其他殖民地,则需要由殖民地的皇权代表,也就是各位总督授权。
但现在……纽萨尔被封锁的严严实实,总督先生也早就溜之大吉——这个“皇权代表”可就没了着落。
“大主教阁下说了,只需要您祝福和许可就行,不需要出具书面同意。”主教先生抖着胡子高声说道,“大弥撒是一周前就决定要办的,总督已经给与许可了。”
“那么,我祝福。”安德罗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为同胞祈祷,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感谢您的祝福。”主教点了点头,然后捧起手中的骷髅头摇晃了几下。两股袅袅青烟在空气中划出了有些奇怪的形状。
随后,他直接转身离开了。
安德罗妮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位主教的背影,然后对收起枪的护卫长问道,“你觉得他不对劲?”
“他的眼神不对劲。”护卫长低声说道,“主教先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本身就不对劲——如果是需要您的许可和祝福,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办公室,或者到庄园里拜访呢?”
“也许只是碰上了,也许……他原本等的并不是我们。”安德罗妮想了想,摇头道,“现在考虑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出发吧——上午还有两个会要开呢。”
“那下午的大弥撒您要出席么?”护卫长犹豫了一下之后劝道,“这位主教的表情确实不太对劲,我感觉自己像是又看到了执行自杀任务的同盟特务似的……下午的大弥撒,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参加了。”
安德罗妮想了想摇头道,“大弥撒是公开举行的活动,作为政务官如果不出席,那反而会让别人乱想。纽萨尔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动荡——我必须出席。”她看向护卫长,温和说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加强安保,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操作。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能辛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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