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以来,帝国上到奥林,下到小殖民地,所有的全国发行或者地方发行的报纸都在关注疯狂的九月煤炭期货价格。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奥林的煤炭的合理价格究竟应该是多少钱。
在这些报纸媒体看来,参与市场交易的交易者们都是非常理智的。这些交易者们购买并且抬高了煤炭价格,那就意味着他们肯定通过某种“计算”,确认了奥林的煤炭价格被严重低估。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能掏出一千多万金镑购买煤炭期货的交易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毕竟……有钱人都应该是聪慧的、理智的、富有教养并且还充满了各种各样光辉的人。
富有的人必然应该和帝国中人数最多的平民有巨大差别,否则他们的成功就变得毫无道理了。
在帝国的“舆论”圈内一直流传着一个可以被称为是“规矩”的守则——不要去质疑一个富有的绅士做所的一切决定。
富有的绅士们掌握着的资源可比那些穷得只有蘸水笔的记者和编辑们多的多,质疑富有绅士的决定,这些报纸们往往会落得一个被现实打脸,最后不得不在自家报纸的版面上公开道歉的后果。
虽然有些时候,道歉并不是因为现实和报道相反,而是因为这些富有绅士们决心维护自己的名誉——没有人愿意被自己的社交圈子当成傻子排挤,尤其是在报纸上已经预告了这种行为必然会失败之后。
久而久之,帝国的报社编辑和记者们都学会了一个降低风险的招数——绝不质疑任何一个富有绅士的举动,哪怕他的行为看起来蠢的冒泡。而且不质疑都不够,还得想方设法为这些富有的绅士们寻找一些行为合理的解释。如果对方成功了,这说明报社目光准确。如果对方失败了,那至少还有说好话的一番人情在。
但是,对于奥林发展银行斥巨资购买九月煤炭期货的事儿,十几家报社的编辑们一起开始挠起了脑袋,这事儿实在是说不通。
按照帝国的经济理论,市场上的货物会在供给和需求博弈中形成平衡,而这种平衡就是公允价值。货物的价值只会在供给和需求产生波动的时候随之波动,它本身是趋向稳定的。
这种理论根本就无法解释煤炭价格疯狂上涨的逻辑,因为整个帝国的煤炭的生产并未受到巨大影响,而市场上也没有出现需要消耗大量煤矿的全新需求。但煤炭的价格就是涨的人人肉疼——皇城的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出售稻草的小商贩,而黑市市场中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商品则是木柴。
最终,报社干脆提出了一个倡议——十六家奥林报社共同发出倡议,建议帝国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们对煤炭价格剧烈波动进行研究,并且提出一个能够解释煤炭价格疯涨的理论。
洛琳看着这些报纸,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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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料价格疯涨,对于整个帝国社会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其中影响最大的领域,则是殖民地和奥林之间的运输行业。
跃迁是需要使用燃料来加热尹普西龙矿的。帝国的穿梭舰们加热尹普西龙矿用的基本都是煤炭——而且用量还不算小。在煤炭价格疯涨的背景下,运输成本也开始迅速上升。为了向奥林供应足够多的煤炭以牟利,其他殖民星上的矿山开始加大生产力度,并且减少甚至干脆取消了向本地销售煤炭的计划。大量的煤炭被装在穿梭舰上,然后向着奥林飞去。
煤炭开始挤占其他货物的运输空间,随着向奥林输送的其他货物开始减少,奥林上其他商品的价格也开始上涨。
以前一个有体面工作的平民家庭可以在丈夫一人工作的情况下,养活妻子、三个孩子和一条狗。并且还能每周去一次收费俱乐部以维持自己的社交层次。而现在,丈夫和妻子都工作的情况下,一家人仍然只能每天两餐以减少开支——狗就不用想了,宠物饲料的价格现在涨的比人吃的东西还贵。这些宠物狗要么只能舔主人吃完了饭的盘子,要么就只能成为盘子中的一道菜。
在这个影响下,奥林的城镇环境倒是改善了不少——贫民们已经开始捕食老鼠、流浪狗和野猫了。
物价上涨,而人们的工资水平却完全没有变化。那些在奥林发展银行中有储蓄的“体面人”们还能使用自己的储蓄稍微顶一顶,而其他人……他们就只能作出一个痛苦的选择了。
选择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始忍饥挨饿直到受不了或者死去,还是选择和自己的雇主提出涨薪的要求。
涨薪并不是什么容易谈的交易,以往那些试图获得涨薪的员工往往只能得到一封“你被解雇”了的通知函。但在八月,除了疯涨的物价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让整个奥林的普通人都在关心。
鲁瑟尔齿轮厂的罢工活动进行到了第十六天,愤怒的工人们封锁了整个齿轮厂,并且将厂长、侯爵先生的财务官以及他们的管理层亲戚们统统锁在了办公楼里。
十六天的时间,尤里和他的岳父,以及其他亲属们没有得到任何食物补给。他们一开始咬定工资没有任何调整的空间,必须等到工厂新的所有人作出安排后才能发放。而在第六天之后,尤里开始改口说可以先发放三成。
第八天可以发放一半,第十天则是八成,到了第十四天的时候,尤里站在窗口绝望的喊着,自己能全部支付工人们的工资,并且还能多给一成。
办公室内几乎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吃了个干净——尤里手里的罐头还有三个。再过两天,他就得开始捉老鼠甚至苍蝇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但他的收买没有任何作用,来自中央特科的组织者们已经大概测算出了尤里在长期担任厂长过程中所侵吞的资产——总价值至少二十五万金镑。这还只是他直接挪用和侵占的部分,如果算上他和财务官以及其他亲属以各种方法导致的损失,总值应该在一百万金镑左右。
工人们现在的要求是,尤里必须吐出所有侵占的财产,并且将它们归还给工人。同时,尤里和他的这些“亲戚”们也要出售所有的资产,把厂子长久以来的损失补回去。
工人们当然觉得这个要求非常合理,甚至颇为宽宏大量——他们没有要求尤里退回工资,也没有要求尤里和他的亲戚们承担什么更加严重的后果。只要把钱还给大家,一切都好商量。
但在尤里眼里,这些穷鬼简直是在要自己的命。那些钱,那些花花绿绿的金镑是多好的东西啊,怎么能给这些穷鬼糟蹋呢!
“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是刁民!”哪怕已经饿的没力气大声喊叫,但尤里仍然极为愤怒。他试图通过其他手段化解现在的困境——比如联系警察或者纹章管理处。但连续几个冒死出去报信的亲戚们都被愤怒的工人揪了出来,其中两人还被吊死在了路灯上。
好在报社对于鲁瑟尔齿轮厂所发生的一切都有所了解,皇城的强力部门再怎么懒怠,也该做出一些“回应”了。
尤里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站在窗口后面看着远处的围墙——从今天上午开始,外面就停了十几辆烧煤气的自动车,看那些车的颜色,应该是皇城警务处派人来了。
事实上,皇城警务处的反应远比尤里设想的更加迅速。在罢工开始的当天,皇城警务处就已经派人来了解过情况了。
而舒尔茨则拿出了一系列文件,证明自己已经成为了齿轮厂的拥有者,并且还用霍尔大公的名义直接“劝走”了警务处的警官们。而“劝走”的理由也很强大——舒尔茨拿出了一堆证据,证明这位厂长长期侵占鲁瑟尔齿轮厂的资产,行为之严重已经导致整个工厂无法继续正常运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工人们在舒尔茨的许可下发起了罢工。
罢工出自工厂所有者的授意,在这个过程中,工厂所有人的权益没有受到任何侵犯。
既然如此,那警务处的警官们也就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在鲁瑟尔齿轮厂里逗留了。不光如此,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还非常好心的提醒了一下舒尔茨,如果需要这位尤里厂长把贪污走的钱都吐出来,也许舒尔茨先生应该选择和警方合作。毕竟皇城警务处拥有非常丰富的,应对“贪婪的贱民”的经验。
在警务处的警官眼里,这个从工人家庭一步步爬到厂长位置上的尤里,仍然不过是个贱民罢了。
而这一次,皇城警务处的警官们再次出动,是因为上头直接下达了命令。
警务大臣向警务处直接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马上解决鲁瑟尔齿轮厂的罢工。而警务大臣会有这样的命令,则是因为霍尔大公的要求——帝国财务相和他的幕僚们经过一系列细致的调查和研究后判定,导致煤炭价格暴涨的根本原因就是鲁瑟尔齿轮厂的罢工。必须马上阻止罢工,然后煤炭价格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半个月内第二次见到警官,舒尔茨的态度也发生了很明确的转变。他请这几位警官坐在了自己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用上好的红茶和甜点进行招待。对于警官们的要求,舒尔茨答应的也非常痛快,他向警官们表示,今天下午工人们的罢工活动应该就会结束。而罢工活动一旦结束,他就会马上着手开始恢复工厂生产。
“怎么有一股烟味?”在办公室里喝了几杯红茶后,警官们突然抽了抽鼻子,纳闷的问道,“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就在舒尔茨和他们一起巡查着办公室,排除可能的火点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守在外面的警察对着办公室内的顶头上司高喊道,“长官,您最好赶紧出来,工厂里着火了!”
等舒尔茨和两位高级警官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鲁瑟尔齿轮厂的办公楼已经彻底被烈火所吞没。同时,火势还蔓延到了一旁的仓库和锅炉车间。
“赶紧走!”在警官们反应过来之前,舒尔茨就大喊大叫着,硬生生拖着几位警官冲出了工厂。在他们走出工厂范围后不到一分钟,锅炉车间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五千多磅重的锅炉就像是被贵族小少爷玩腻了的洋娃娃似的飞上了天空。
随后,舒尔茨向几位警官表演了一番“悲痛欲绝”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毫不顾忌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并且拼命咒骂着尤里。根据他的咒骂内容,警官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尤里厂长不肯退赔侵占的资金,于是纵火自杀。而他的自杀同时引燃了锅炉车间里昂贵的燃煤,而在燃煤的勐烈燃烧下,工厂内负责驱动水压机的锅炉被炸上了天。
总之,“捡回一条命”的警察们向警务大臣报告时,不约而同的提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在最顺利的情况下,对锅炉的修复安装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里,鲁瑟尔齿轮厂将彻底丧失生产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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