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千言万言,不如一默。面对高庆的逼迫,林子宁和王子俊还是沉默应对。
王子俊的想法很简单,若不是林子宁救他,自己可能现在已经在今日下午的乱斗中丧命,别说他与高庆有血海深仇,根本就没想过拜高庆为师,就是他想拜高庆为师,也定然不是留在你的对手。
而林子宁更是不愿意拜高庆为师,别说自己有白一先生可以教导自己,便是没有,再找别的名师亦不是不行。更不用说非得用这样一种不论是非善恶就是要杀人夺命的方式来拜师。
高庆见二人没有反应,便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若是都下不去手,那就只好我来下手了,不过我一下手,你们二人可就都要死于非命了。”
林子宁一听这话,不得不开口道:“不知高先生为何非要收我们为徒呢?”
高庆指出林子宁的语病道:“非是要收你们两个为徒,我只收一个徒弟。”
林子宁又问道:“若是我也罢了,可是先生为何先杀了王子俊的父母,然后又要受他为,徒呢?”
王子俊本也以为高庆杀自己父母乃是魔头的行径,无缘无故,杀人取乐,或是修炼邪功,杀人修炼,但高庆现在又要收自己为徒,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若是想真的看上自己的资质,想要收自己为徒,也不应该杀了自己父母啊?林子宁的问题正好说出了王子俊的疑惑,因此王子俊也直勾勾地盯着高庆看,看高庆是如何说的。
高庆说道:“我杀他父母,一是养伤所需,二便是因为看上了王子俊的资质。”
高庆这么一说,王子俊便受不了了,大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话?为何看上我的资质,要收我为徒,反倒要先杀了我的父母?就算你们是魔教,是邪/修,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林子宁也问道:“是啊,这是什么道理?”
从根子上讲,这样的收徒方式还是与原始魔族的祭祀仪式有关,去善心善根反倒是噬血宗后来的解释。
便是到了人族昌盛之处,许多部落联盟还有祭祀自己族人告慰先祖神灵的习俗。
在魔族繁衍过程中,祭祀一直是非常重要的内容,为了获得先祖神灵的庇佑,各个部落的都会在特定的时候,举行祭祀仪式,比如战胜对手、比如祈求或庆祝丰收,
在各中祭祀仪式中,以同族之人为牺牲祭献给祖先神灵是最高的仪式。
不过这个祭祀仪式,天魔宗并没有继承下来,也不知道噬血宗是怎么回事,在承袭天魔宗功法的时候添加上了这样的仪式。再往后沿袭下来,就成了去善心善根的说法。
林子宁和王子俊一再追问,连五禽散人的好奇心也勾起来了,在那里侧耳细细听着。
不过高庆并不知道这历史渊源,只是说:“这是我们噬血宗历来的修炼方法,不管是我门师兄弟,还是我师父师叔一辈,俱是如此,正因为用了这种收徒方式,我们噬血宗虽然每一辈弟子不多,但是各个都是英才。”
难怪噬血宗会成为西南修士与官府齐心协力都要剿灭的宗派,这等收徒的方法,若是收的弟子还多些,那岂不是要引起天大的骚动。
诚然,在巫蛮并存,乃至人族还未昌盛、民智未开之时,人族亦有许多野蛮的习俗,但是自从经过了诸国时代长羽文丘等哲人圣贤的游学传教,最起码在中州大地少有这等人殉人祭的习俗。
若真要找到仍保留这般习俗的地方,非得到边疆之地才有可能。
看来噬血宗在羌蜀之地传承,也是有其地域背景。
听到高庆这样的解释,林子宁很是气愤,声音立刻高了几个声调:“历来如此的做法就是对的么?非得如此血腥野蛮,才能让弟子成材么?你就不怕弟子将来为了报仇反把你这个师父给杀了?”
这时王子俊也插话道:“没错,你若敢收我为徒,他日我学道有成时,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替我父母报仇!”
听到林子宁和王子俊这样说话,五禽散人深有同感,也说道:“高庆,难道你们噬血宗没有出弟子杀了师父的事情么?”
高庆看向五禽散人,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淡淡地说道:“我们收徒,一是为了传承教派,二也是为了磨炼自身,试想一下,我若收了十个徒弟,便有十个仇家在我身边,若是像我师父那般收了二三十个徒弟的,便有二三十个仇家在身边,哪里还敢懈怠蹉跎?”
“莫说五禽散人你是刚进脱胎境界,便是你师兄杨任遇到我师父也未见得单打独斗能赢得了。你要知道我师父修道不过二三百年,若不是有这样厉害的功法,他如何能势如破竹,成为半步仙人的厉害人物?”
把仇人养在身边,一边教导,一边堤防,这是什么传承?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教派,真是稀有罕见,罕见稀有啊!
其实,高庆还有后半句没有说,那就是噬血宗还有秘法,若是徒弟修为提升太慢,或是师父修炼需要,师父就要把弟子打杀了弟子吸收他的精血功力补益自身。
五禽散人听得这话,心里倒是有些意动,原本他只是想借助天魔大阵,获得域外魔凤涅槃之后变成的鸟蛋,如今倒是觉得这噬血大法倒也是不错的法门。
林子宁虽然不知道高庆隐藏了一半的话没有说,但就算只听了前面的话,也忍不住质问道:“若是如此,岂不是师父没有传教传法的恩情,弟子没有受教承法的孝义?”
高庆听了林子宁的话,又看了五禽散人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在大道面前,师徒的恩义,同门的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高庆看五禽散人的一眼,意味非同寻常,虽然高庆没有直说,但是林子宁知道,高庆的意思。
就算是朝廷所立的太乙宫一脉传承,不也有五禽散人这样不顾同门情谊悍然刺伤师兄的人物么?若真有杀了父母妻儿、师父师兄就能证道元神的法门,怕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修炼,愿意多给自己认几个爹娘、收几个儿子,拜几个师父、收几个徒弟呢。
五禽散人也被高庆这话说的有些脸色发烫,想要发怒,却又不得不仰仗高庆,更何况高庆说的也是实话,便暗自生闷气,不再说话。
却不想高庆起了这话头,就有些停不住,接着说道:“你看看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从外面看是光鲜亮丽,各个都是名师高徒的模样,等你真进了山门,怎么能少了算计?不管是朝堂还是门派,多的是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便是现在守在外面的杨任玄明,他们就没有自己的算计吗?”
“林子宁,你才多大年纪?你又见过几个人物?人心的险恶你知道么?你见过前脚对你笑脸相迎,嘘寒问暖,后手就拔出五尺长剑,闷头就砍的么?我们噬血宗虽然不如这些所谓的名门大派有底蕴有名头,但我们一进门就告诉你,莫要与我谈师徒恩义,莫要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你若想报仇,只管下手,若是哪天你有个机会,只要杀掉同门便可修得长生,你也只管下手,若是再厉害些,若是有本事修成无边魔法,就是把一府一州,乃是一国的百姓杀得干干净净,你亦是只管下手。”
“只要修得长生,善恶是非又有什么意义?林子宁,我且问你,若是有一天当今圣上告诉你,只要把你的心脏挖出来送上祭坛,这天下可以安定,外无敌国内无叛乱,老有所养又有所长,你愿意么?你愿意么?”
越往后说,高庆的声音越是高涨,说到最后,竟把林子宁的耳朵都震得发疼。
若是前面的话,倒还罢了,可是高庆最后说的话直戳林子宁的心窝。
他忍不住想道:“难道我的心脏就像高庆说的那样,是被别人挖去做了这样的事吗?林子宁啊林子宁,说不定,真有可能被高庆说中了。但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梦里总是听到母亲在叫我,母亲会让我挖心剖腹去解救天下吗?若是有别人可以替换,母亲还会让我去吗?”
想到这里,林子宁又觉得这不可能?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成为这样的人物?
看着陷入呆滞状态的林子宁,王子俊很是担心,便用力拽着林子宁的衣襟,喊道:“子宁哥哥,你怎么了?”
被王子俊这么一喊,林子宁才回过神来,不过林子宁虽然被高庆说中了痛处,但仍是倔强地说道:“若真是这样,我若舍了自己这条命,能够让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可呢?难道我舍了这条命,还会少了我的神位佛龛。就是做个阴神,也未尝不可?”
却不想,高庆又说道:“林子宁,你这还不是想着所失必有所得吗?我只问你,若是白白地挖了你的心脏,你愿意么?”
林子宁反诘道:“我不是要做圣人,想着所失必有所得不是很正常吗?”
高庆又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可不是你想不想做圣人了,若是你不想,别人就逼得你去做,他们会说,你看看这个林子宁真是个小人,舍一人可救天下人都不愿意,还是这个人么?若是选中了他们必然是不要分文,不求一事,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就等哪个厉害的屠夫给自己剖腹挖心,断气之前还要大喊几声‘好,这刀刺得好!这心挖得利索!’非得让围观人大声喝彩不可。”
说到这里,高庆斜着眼看了林子宁一眼,只见林子宁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看着像是被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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