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垸

    
    四叔做了新房子，想开始新的生活，渡船将他整个儿绑在船上，哪里也去不了，渡船渡来的钱，一分都得不到，四叔硬是不肯弄渡船了。二叔一个人又弄不好，堂弟建还小，不可能辍学帮二叔弄渡船。由此，我家的渡船比当初我家的渔船还惨，被迫停在故道码头上，英雄无用处，空有一腔热血。
    二婶子说：“要弄就都弄，不弄就都不弄。”
    二婶子生怕好事四叔。反正她自个用渡船来的钱做起了新房子，哪还管得了四叔。四叔虽做了新房子，却亏一屁股债！四叔倒不怕好事二叔，就是不要钱，让给二叔一个人弄也弄不好，四叔总不能老这样耗在船上，只做事不得钱，拿什么养家糊口？拿什么还债？拿什么去开展新生活？
    父亲与三叔贷款买渔船的钱，二婶子一分没还，都是父亲与三叔慢慢还！渡船所需增添的费用，二婶子一分钱不出！渡船渡来的钱又不拿出来，二叔一个人渡不好，渡船还怎么做下去？父亲与三叔总不能停了工作来弄渡船，再说渡船从开渡到今天，父亲与三叔没分一分红利！你说我家的渡船还怎么做下去？二婶子随岁月流逝与家人的放任，早不是当初那个当妇女主任的有着远见卓识的许培秀了，压根地就退化成一介祸害庸妇。
    我家的渡船在故河口码头停了一段时间，父亲便与大家商量把它卖掉。这样放着日晒夜露的不用，渡船迟早要坏掉，说不定有天会被人偷走。多少人家想这样一艘渡船，祖上都无人。我家的渡船倒好，停放着不用，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家渡船就卖给了人家，得了一千二百块，挂机卖了八百，凑齐二千块，暂时交给祖母保管。二婶子也要保管，只是大家都怕她再次有进没出的，没答应。
    祖母将自己的棉袄里面绣了一个绣荷包，里三层外三层的绣了几天，还叫小姑回娘家帮忙。倘若四婶子在，这个绣荷包顶多一歇功夫就绣好。绣荷包绣好后，祖母就将钱包在绣荷包里，再用粗线将棉袄缝进被子里。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被套与被子棉袄缝紧了。在祖母心里，这下可是安全极了，小偷就是知道钱藏的地儿，也得费一番功夫，起码可以延缓被偷走的时间。
    没想祖母这般小心翼翼藏在被子里的钱，不几天，还是不见了，让人好找。
    祖母说：“奇了怪了，怎么藏在被子里的袄子里，也被人发现了？到底谁偷了我的钱？”祖母一个人在家一边找一边哭，没找着。
    二婶子便对祖母没好声地说：“素日除了菊梅那个不要脸的死妖精上你家找老四，还有谁去过？”二婶子的意思是菊梅偷了，菊梅不仅偷四叔的人，还偷四叔家的钱，祖母那样宠着四叔，简直活该。
    菊梅说自己没偷，是二婶子偷了，还否认与四叔有来往！
    菊梅与二婶子两个妇人因此拼死命地吵了一架，打得稀烂。比上次打得更厉害，任谁解交都解不开。最终乡亲们没法了，只有像跟牛解交似的燃起了一个火把，将两个妇人的头发都烧焦了，才将她们烧开！
    两个妇人焦头烂额的一脸焦糊，像两只烧鸡对视着，在乡亲们的见证下，发誓今生来世都不相往来，两姓的所有亲戚的交往都清零。四叔与菊梅就彻底地断绝了来往。菊梅也不再容许出现在四叔家，更不容许出现在我家任何人的口里。
    在四叔心中，他真不知道钱谁偷了？
    队里的女人都对菊梅不满，遇见菊梅就指桑骂槐。骂菊梅这个死不要脸的偷了四叔人还偷四叔的钱，打都打不怕，骚不过。骂得菊梅在村里队里都抬不起头。骂得她家武大郎也来了脾气，气不过就搬家了，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队里大多数人猜测，我家渡船卖的钱不是二婶子偷了，就是祖母自个瞒实了，反正出了家强盗，至于菊梅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人们对菊梅那样不堪，都因队里的妇人们不喜欢她这个人。
    还有一说，肖伯母偷了，因为渡船卖掉后，只有肖伯母亲眼见过祖母的钱，且看见祖母将钱藏在被子里的棉袄里，还曾找祖母借过两百，然后就去了肖立红当兵的地方玩了好些天才回来。对肖伯母的怀疑是老实本分的母亲说出来的。母亲与肖伯母一辈子的友好邻居，革命姊妹，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冤枉肖伯母。
    钱不见后，祖母曾悄悄地告诉过母亲，渡船卖了之后，只有肖伯母知道她藏钱的地方，因为肖伯母找祖母借钱时，祖母刚把钱藏进被子的袄子里的绣荷包里，层层包裹的，费了好多会功夫，才拿出两百钱。祖母拿钱时，肖伯母就站在祖母的房间，看着祖母拿钱，一脸的微笑。还跟祖母开玩笑说：“您老可是会藏，比您的大媳妇秋香还会藏，哪个想得到把钱藏这儿啊……”
    至于肖伯母为何要偷祖母的钱，我就不知道了。
    二婶子甚至还怀疑小姑，一见祖母就说：“幺姑不是帮你绣了钱包么，家里只有幺姑晓得你把钱藏在绣荷包里……”
    祖母听了气得气都喘不过来，嘶哑着喉咙骂二婶子：“狗日的培秀，说话要讲天良，你这样冤枉幺姑要不得，幺姑是帮我绣了钱包，幺姑还帮我洗被单缝了被子，钱就是被幺姑偷了？我说是你偷了，你没看见我藏钱，咋知道幺姑帮我绣了钱包？”
    总之，无论渡船钱怎么丢的，都与我家亲人与比较亲近的人有干系。一大家人这样吵来吵去，冤枉来冤枉去有意思吗？小姑要是听到自家二嫂说自己偷了娘屋的钱，还不知会不会吞药自尽，以求清白！
    俗说家丑不可外扬，父亲咬着牙关没再深究，就此平息了此事。倒是菊梅幺幺遭了误伤，离开故河口，从此子孙后代都不在故河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