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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肖伯母之殤

    
    云哥与小蓝结婚第二年,肖伯母五十岁大寿,云哥给肖伯母做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甭说肖伯母的五十大寿多热闹。肖立红带着肖家出去的子孙后代一大班人马回到故河口,可是轰动。
    肖家人可谓来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团聚,大大小小的肖家子孙,不同年月里被肖立红带别家乡到漠北,一晃多年,有的带出去时是襁褓里的婴儿,回到故河口已是十几岁小伙子,像死去的周金兰的儿子就是。有的带出去时十几岁小伙子,回来就是一家子,像肖立红的二弟赢喜就是。赢喜本就长得一表人才,这不把婚一结,都成了一个俊秀美男子,娶得的娇妻还是总司令的女儿,可谓官运亨通,前程一片繁华,比肖立红还要神奇一倍。
    这次肖家子孙大批量荣归故里,当要大势铺张热闹,鞭炮没限制的放,桌席没限制地吃,肖家人不论老少大小,个个清秀貌美,衣冠锦绣,一派富贵,大不比早些年,肖立红每次探亲回来躲在房间哭的惨淡。
    肖伯母生日前三天就开始整酒席,红地毯从门口铺到堤上,每个来庆祝的人都像明星一样走红地毯。一个农妇的生日,弄得像侯府一样的排场,敲锣打鼓,唱歌跳舞,各种各样的民间仪式行高,可谓历年来故河口方圆几百里最盛大的生日寿宴。也只有肖伯母匹配,谁叫肖伯母培养出肖立红这样优秀的养子呢!当然肖伯母五十大寿的所有开销肖立红买单,安排,云哥只是执行。
    肖伯母穿着老红色金丝绸缎小棉袄,仍旧新月般的大脸,江姐一般的短发,笑得合不拢嘴。肖伯母仍是那个跟母亲父亲合影的开朗乐观的肖伯母,只是脸上增添了些许皱纹。肖伯母的五十大寿可是父亲去世后,队里最大的一桩喜事了,惊动了方圆几百里的乡亲,邻近几个村庄的村干部都买来一箱箱鞭炮,骑着自行车,上个三十块的礼,坐个席,来给肖伯母祝寿。肖伯母现在地位比之前在故河口时更为尊贵。一她是肖立红的母亲,二她仍旧是村上财经,三她还是故河口村支书陈保亭的亲家母,小蓝的公婆,身份十分荣耀。
    肖家子孙踩着红地毯一个个地给肖伯母拜寿,一个生日寿宴闹腾了三天三夜,敲锣打鼓的闹得是天昏地暗,鞭炮炸得也是昏天地黑,天象都大变。肖伯母的五十大寿庆贺完毕之后,肖家的大大小小并没有马上回漠北,而是留在肖伯母家暂住几天,就在这几天内,肖家发生了一件极为不平常的事。
    赢喜,肖立红的二弟,现在漠北军区司令的乘龙快婿,自身军官师长,开口都是标准的普通话,穿一身绿色军装,落落大方,深沉的男中音,真是迷死人,比当初探亲回乡的肖立红还要迷人。
    大家都来肖伯母家吃酒玩乐,顺便看看肖家的这些标志体面的大美人与帅军哥们。赢喜大不同从前在故河口时的赢喜,完全褪出了故河口时的乡土味,带回老家来的新婚妻子也是花容月貌,一口地道的漠北普通话,个头高,性子爽,人漂亮,真是迷死乡亲了。希望他们能在肖伯母家多住些日子,能住多久就住多久,老不回去都行。你说乡下好难得看见大城市来的军官,还不说当时的人都对当兵的有股迷恋。
    可不想赢喜在肖伯母家住了不到两天日子,皮包里居然丢了二千八百块钱。不是赢喜丢的,是赢喜的新婚妻子丢的。那时二千八百块钱很多了,一栋上好的青砖篮瓦房也不过三四千。我小学同学沙口老一队郭传珍的大姐跟本队里的王华搞恋爱,就因王华拿得出五百块钱的存折。郭传珍的大姐为了王华的这五百块钱,差点将自己从小摇窝里定亲的军哥哥给抛弃了,实在是昏了头,后来还是军哥哥家里得了消息,连忙将军哥哥请回家来结婚,才断了王华的念想。
    赢喜的新婚妻子在肖伯母家住了两夜,丢了两千八百块钱,可是了得,出了大事儿。赢喜的新婚妻子长得比肖立红当初的新婚妻子还好看,赢喜长得比肖立红还要英俊潇洒,他们都是好人,有钱人,不会撒谎。钱确实丢了,肖伯母的生日盛典,人多手杂,人来人往,谁偷走的?
    但肖立红的大姐令爱一口咬定肖伯母家的人偷了,不是云哥就是云妹,不是云妹云哥就是肖伯母肖伯父,总之就是肖伯母一家人的问题。因为肖伯母家除了云哥、小蓝,就云妹与肖伯母肖伯父,难不成,真是他们家中的某个人偷了?
    一时队里议论飞扬,都笑话肖伯母这个养母不如生母,这个堂叔辈的兄妹抵不上他自个亲胞姊妹,白养了肖立红一回,将之培养成人送去参军当了军官,沾光的都是肖立红的亲胞姊妹,而云哥与云妹作为肖伯母的嫡子,并未得到肖立红的丝毫提拔,也没带走他们兄妹两。这个富的是冒油,那个穷的却仍旧穷,肖伯母现在的家景还不如当初收养肖立红时的情景好了……
    这不,赢喜的两千八百块钱在肖伯母家不见了,肯定是肖伯母家的人眼红妒忌急,瞒拾了呗……如此云云等等,说什么话的都有。
    肖伯母哪听得乡亲们如此议论纷纷,哪忍得住,一口气跑到肖立红面前评说。她一辈子的党员,村干部,无产阶级积极分子,还培养了他这个人才,凭她这个胜过亲子的儿子肖立红说,我这个老党员可是小偷?我养的儿女可是小偷?呜呜呜……肖伯母语罢,失声痛哭。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肖立红给她主持公道,就算两千八块钱真在她家里不见了,又怎样呢?能比得上她对他一辈子的培育与对他的人生影响吗?
    可肖立红面对养母肖伯母的据理力争与辩解,却一时没有言语。胀红的脸膛,喉结一上一下地抖动,终没说出话来。肖立红是想说,他相信肖伯母没有偷,但并不相信云哥与云妹偷没偷?
    肖立红的亲大姐令爱咬死钱是肖伯母家的人偷了,令爱嫁在本队里的竺家,与肖伯母离得近,与肖伯母的存气最深,哪任由得肖伯母辩解,直接跑进在肖伯母的房间,翻箱倒柜的到处寻,不想还真寻到了,两千八百块钱就藏在肖伯母房间的墙壁缝里,不晓得谁将钱藏进墙壁缝隙里?当真肖伯母家的人偷了?
    肖伯母见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流着眼睛,一个箭步跑出房间,跑到肖家祠堂,跪拜肖家的先祖,凭肖家先祖们说,只可惜先祖都死了,怎么言语?然后肖伯母一跪一步的爬出祠堂,进了厕所。人们还以为肖伯母进厕所是方便,不想肖伯母进到厕所很长时间没出来,待到人们惊醒时,连忙跑出厕所一看,肖伯母早在厕所吞了一瓶农药,以死明清白。
    在肖伯母心中,这样的死会让她在她的养子肖立红心中,永聚了光明磊落的形象?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肖立红面对养母的名誉洁净,怎能不言语?肖立红只是犹豫了一秒间,没想就此夺去了肖伯母的生命。当初第一时间里,如果肖立红相信肖伯母的话,堵住亲姊妹令爱的嘴,给肖伯母一个公道,也许肖伯母不会一时之气吞药身亡。
    肖立红后悔莫及,抱着肖伯母的遗体欲哭无泪。当他打开肖伯母的衣柜,想给肖伯母寻找一套装尸衣时,才发现柜子里还是那些他儿时穿过的旧衣服。肖伯母多年不曾买新衣服,还落存挪用了公家的国库券,这不又将赢喜的两千八百块钱藏进自己的墙壁缝里?为啥?肖伯母要这些钱干啥?大家不明白肖伯母有何难处,可告诉大家一起解决啊,可一切为时已晚,肖立红悔不当初,悔恨痛苦的泪水顷刻间汹涌而出!
    肖立红抚摸着他养母还温热的身体,一头蜣螂地晕倒在地。他实在承受不了,刚才还活生生为自己鸣冤屈的养母,一眨眼成了尸体,命断黄泉,这家庭里的悲剧何时了结?从前他每次回来都有亲姊妹死去,这么多年过去,他原以为一切灾祸都过去,这次探亲回来是为喜庆养母五十大寿,家人好好聚一聚,乐一乐,不想乐极生悲,喜事办成了丧。肖伯母刚过完五十大寿,就成了一个阴间的鬼。
    肖立红内心无限负疚悲痛,唯给肖伯母举行一个隆重盛大的葬礼,像他跟肖伯母举行五十岁大寿的盛大辉煌一样。
    肖伯母在一个星期之内,历经了人间与阴间的两个盛大典礼,也算死而瞑目。这么说吧,肖伯母的葬礼是故河口史无前列的盛大辉煌。可无论多么辉煌盛大的葬礼,也换不回肖伯母的生命。一辈子洁身自好,好强好胜的肖伯母,就死在了自己的养子肖立红犹豫的一念间。
    肖伯母的葬礼办完之后,云哥与肖立红就在他家门口的禾场里打了起来。任凭谁劝架都劝不开。别看肖立红清瘦刚玉的模样,与云哥的个呸完全两样,可肖立红的功夫比云哥真不知强了多少倍。就算云哥使出吃……的劲,也未必打得赢当兵多年的肖立红,完全就是云哥一个人在折腾,肖立红轻易地就将云哥手臂扣住,再也动弹不了。云哥吃了不能动弹的亏,索性不再挣扎,破口大骂起来。
    故河口的每个角落都听得见云哥大声叫骂肖立红:“你以为你有钱,多么了不起?你有几个臭钱,有啥了不起?你回去,滚回去,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进我家门,你别鬼哭狼嚎假慈悲,你先怎么就不吭一声,我母亲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要遭报应的……”
    肖立红充满血丝的眼睛只顾流泪,对着云哥的叫骂麻木不仁,也不曾回复一句。云哥的话还没骂落音,肖立红的亲生父亲肖老大也吞药死了,报应可是来得太快。堤外面来把信的人带来肖老大的话,肖老大说,他再也受不了这无休止的家庭纠纷,他希望他的死能平息两家的纠纷,不要再殃及祸害后代了……肖家的人长大,成家立业不容易……叫肖立红在他死后给他在肖家祠堂安个牌位,他要陪伴在他们身边,安抚那些亡灵,冤屈的还是好死的先祖晚辈,都请原谅他这生犯下的错…
    肖老大说着说着就嘴角流血,死了。肖老大实在不愿再看见自己的后代子孙走之前他那些夭折的孩子们的路。
    队里人都说,肖老大在生时不明白,死了倒是明理,这种舍身忘己,平息家庭纠纷的做派,令人感动泪下。
    队里也有人说,肖老大之所以急忙吞药死去,一则是怕自己没有肖伯母这样辉煌盛大的葬礼,搭肖立红在家死了风光的埋了。二则为死去的肖伯母赎罪,这些年,他肖老大家实在愧对肖伯母。三则肖老大的婆儿又是个被狐狸精精着的疯子,也为他那在生疯疯癫癫的老伴祈福!四则为肖家的儿孙后代消灾免难。否则这一场家庭纠纷,不知会闹得怎样,还会不会出人命?
    肖家一时死了两个人,喜事办成了巨丧,把个肖噶大婆的狐狸精病都急犯了,只见肖噶大婆披头散发,爬上树尖,嘤嘤细语地唱歌扭舞,把浑身衣服撕得粉碎,赤身的,实在有失体面。
    肖噶大婆这病好多年没犯,这一犯犯过了头,到处乱跑,都不晓得回家。害得满村人到处找,没找着!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肖立红哪受得这样的打击,一下病倒在床,爬不起来,一幅木然,哭都不晓得哭,只顾成天唉声叹息,心神憔悴,他心里的疼痛只有他自己晓得。
    从故河口的闹腾中回到部队,他也没开心过过一天。就他的心中,都不晓得自己前身做了什么孽,要在今生饱受这般创痛的压迫。堂堂一国弹药库库长,多少风浪没见过,多少生命死伤没见过,就没有见过亲人之间如此惨烈的厮杀。
    要不是令爱一口咬定肖伯母拿了赢喜的钱,肖伯母怎会含冤去死?要不是令爱在从中煽风点火,直到赢喜与赢喜的新婚妻子都真认为肖伯母一家人是强盗,肖伯母怎会以死明清白?肖伯母这一趟五十大寿做得好,把自己的命都做没了。
    但不知那墙壁缝里藏着的两千八百块钱到底是不是肖伯母藏的?从前我家买船的钱不见了,母亲就曾怀疑肖伯母偷了,这钱可是肖伯母偷的还真不晓得?只是肖立红这般有钱,肖伯母真有难不会找他开口吗?干吗要偷呢?天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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