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指婚之后,申明渊便不能经常来见卫泱泱。皇后也派了礼教女官,来桂园教她学各种规矩。自从她八月十五被指婚给清河王,卫家马上成为了朝廷新贵,卫秉戈和卫秉戟两兄弟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贺喜的人给踏破了。而远在海西的卫家老宅里,卫戍平夫妇也开始忙碌起来,要给女儿准备嫁妆。
其实卫泱泱的嫁妆,卫夫人早几年就准备好,甚至她一度怀疑这嫁妆有没有机会用上。可卫戍平说,现在女儿可不是嫁去普通人家,而是嫁给皇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卫家的面子。卫夫人闻听此言,又从账房取了银子,重新采买起物品来。
桂园门口要求拜会的人,也排起了长队。还好卫泱泱一直以来都是不接待外客的,谁要想找她,只能去巷子口见卫秉戈,再由卫秉戈来决定要不要她出来相见。她一想到不喜交际的三哥现在每天要新增那么多应酬,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满朝上下除了申明渊,唯一能进入桂园的客人,就是文如了。八月二十早上,宋文如坐着马车前往微风巷去看望卫泱泱。可还没到巷子口,车夫就满脸愁容地回禀她:“六小姐,人太多,实在过不去了,只能请您下车自己走过去。”
文如在车内也听到外面熙熙攘攘,好像菜市场一般热闹。她掀起轿帘往前看,看到微风巷口站的人简直比东市还多,各路官员的车子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卫府门口排起了长队,全是来和卫家攀关系的人。看这架势,她这车子今日别想过去。
文如叹了口气,卫秉戈只是刑部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往日里她来找卫泱泱,微风巷根本就没有人。但这变化就始于八月十五,自那之后,这卫家三郎别再想过清静日子了。她只得下车,吩咐车夫将车驶远些,等傍晚再来接她。她就在几个丫鬟的护送下,奋力挤过人群,步行走到了桂园门口。
等丫鬟去扣了门,看门婆子见是她来了,赶紧迎她进去。可门口排队等候的人却不满意了,纷纷质问为何她能进,而别人不能进?文如转过身来,面对人群:“我和卫小姐是经历过生死之交的闺中密友,你说我能不能进?”
说罢她懒得再理睬人,转身走进桂园。这是三月初三卫泱泱受伤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卫泱泱十分高兴:“文如,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好了?”宋文如略一点头:“已经好了,但刚刚经过巷子口,差点又被人挤伤了。你是没看到,要进卫府的人有多少。只怕这满朝文武,今天有一半的府邸都派人拿着拜帖来了。”
卫泱泱有点奇怪:“那另一半呢?”文如笑笑:“另一半在八月十五夜里已经连夜来过了。”见她说的好笑,卫泱泱咯咯咯大笑起来,好半天才止住笑声:“我本该去宋府看望你,但我会克人,怕我去了之后你病情加重,才不敢去的。”宋文如赶紧摇摇头:“怎会,你明年就是正一品王妃了,谁还敢说你八字不好?”
说到王妃,卫泱泱知道这是对方的伤心事:“文如,你才学人品都好,可惜,可惜这次,” 宋文如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没事的,这在我意料之中。两国邦交才是大事。”卫泱泱心里仍有些愧疚:“我特意把那手串拿出来给你看,你是不是很伤心呀?你回家是不是哭啦?我有时候还想,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这事,你那么喜欢凤泉王。”
宋文如收起笑容,一脸真诚地面对她坐着:“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得继续自欺欺人呢。”卫泱泱忙解释:“文如,你别生气哦,我不是要跟你抢人的,我真的不喜欢凤泉王。”宋文如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当然知道,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放在脸上,我难道看不出你喜欢的是清河王吗?”
卫泱泱有些诧异,摸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你怎么看得出的?”宋文如已经习惯了她的傻里傻气:“当然啦,你并不知道凤泉王送你的手串是定情信物,对不对?”
见卫泱泱点头,文如又继续说:“凤泉王错就错在,他以为能看透所有人的心。他送你信物,料定你会感动,但你只以为是普通礼物。可他却三番两次误认为你对他的示好毫无反应,是欲拒还迎。多少人心思缜密,他都能猜对,偏偏你心性简单,他却猜错了。”
卫泱泱似懂非懂:“那,他不想娶你,也不想娶我,但他也并不想娶椒棋贝海是不是?”想到申明煌日日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却还能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宋文如冷笑了一声:“暴捷公主是异族人,他自然不肯。”
卫泱泱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那就奇怪了,你家世这么好,他都不想娶,那他心里到底想娶谁啊?”宋文如心里早已释然,只淡淡一笑:“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卫泱泱心里一惊,她确信自己从未透露过张小姐的事情。她本就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加之她知道文如冰雪聪明,这一惊之下,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的?”
文如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就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早就知道是张蔷薇了对不对?”卫泱泱被她当场拆穿,只得端起茶碗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嘿嘿,原来那张小姐的名字叫做蔷薇?文如,你可真是神机妙算。”
见卫泱泱这么夸奖自己,文如也有些得意:“这算什么,大阳皇族的事,我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不仅知道凤泉王最想娶的是张蔷薇,我还知道清河王不想娶,”说到此处,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赶紧咳嗽两声想遮掩过去,只盼着卫泱泱没有注意到她刚才说的话。
可卫泱泱马上就接着她的话问:“清河王不想娶谁?”文如深知这事一旦说出,会影响申明渊与卫泱泱的感情,她哪敢继续说,只得想办法蒙混:“除了你以外,清河王殿下自然谁都不想娶。” 对方虽然没她那么心思缜密,但人涉及到感情之事,都想弄个清楚,哪有那么容易被她骗过去?
卫泱泱不怀好意地对她笑笑:“文如,尹清铎尹御史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宋文如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人,有些迷茫:“我听过尹御史的名字,他绰号“尹十本”,谁要是被他抓住把柄,他会连夜写奏本弹劾对方,恨不得一天递上十本。满朝文武都怕他,我自然也听过。”
卫泱泱笑得更加放肆:“这位大名鼎鼎的尹十本,有一次得罪了我,被我拿一堆蜈蚣、蝎子困在了沙漠里。我故意将吃的喝的放在虫子外围,但他不敢跑出那圈子,只得眼睁睁看着清水和饼子,生生饿了一天。你想不想试试?”
她从小胆大包天,除了卫秉钺养的那只鹰外,她很少有怕的东西。可宋文如是娇滴滴的状元千金,别说见,她连听都没听过这种惩戒人的方法。果然,卫泱泱话音刚落,宋文如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到桌子上去,生怕对方真的拿出几条虫子,放在她衣服里。
卫泱泱喝了一口茶,故意用目光在宋文如身上扫来扫去:“你现在肯说了?”宋文如连连点头:“肯肯肯,她就是王次辅的女儿王青梅。我听说去年娘后娘娘有意让殿下娶王小姐,但殿下婉拒了。” 她说得飞快,看得出心里十分害怕。虽然有些慌乱,但她还是为王小姐求起情来:“我已照实说了,但此事和那王小姐无关,你可不能去找她寻仇。”
卫泱泱轻轻拍了拍桌子:“这个自然,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她接着又问:“这王小姐是哪一位?我好像听过这名字,但想不起来了。” 她在战场上,只需要根据双方士兵的服饰、武器判定是否是自己人,无需识得人的面貌。因此她虽然很会看地图,认路的功夫一流,可是认人的功夫却是末流。五年前,申明煌曾在碧波城与她见过面,可三年前到了姑苏时,她却对此人毫无印象。
宋文如提示她:“去年咱们给孟津公主庆祝生辰时,王小姐也在,你忘了?就是她提议大家一起射象棋的。”听文如提起这事,卫泱泱才想起一二,她将双手握在一起,开始回忆起那天进宫的事:“你这么说,我倒有些印象。虽然我不记得那王小姐长什么样子了,但是她箭射得不错哎。虽然不及我,但是和寻常人比,已经算相当好了。”
宋文如故意指着自己:“你说的“寻常人”是不是我?”卫泱泱被她气笑了:“哎呀,我怎会说你。那王小姐箭术不错,又会作诗,可是说是文武双全,殿下为何不愿意娶她?” 王青梅的父亲王哲棣之前是兵部尚书,现在是内阁次辅,若论起家里在兵部的势力,显然比卫家更有优势。
文如听她这么问,十分无奈:“这问题你要去清河王府问殿下,我怎会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我猜,那是因为前年殿下在海西府见了咱们卫大小姐,心里便装不下其他人了。因此去年皇后娘娘提起王小姐时,他便回绝了。”
她每次说话都令人感到舒服,卫泱泱也不例外。听她这样说,卫泱泱又开始咯咯笑起来:“文如,你刚刚还说不知道殿下心中所想,那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我,他才回绝了别人?”
宋文如站起身来,走到西墙处,抚摸着卫泱泱挂在那的一把宝剑。那宝剑就是对方在古玩店里淘来的,有一雄一雌两把。雄的被申明渊挂在清河王府的书房里,雌的就被卫泱泱挂在客堂。
文如轻轻抚着那把剑,感慨良多:“我记得你说,这两柄剑是你花十文钱买来的,一把才合五文而已。清河王是正一品亲王,他的吃穿用度,在这天下间,仅次于皇上。可是他却愿意将这区区五文钱的礼物挂在自己书房里,日日都能看到。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她见卫泱泱还在想答案,又继续说:“清河王送你的风筝,其实在贵族眼中,一文不值;而凤泉王送你的手串,却是世间珍品。可你为何选了风筝而没有选手串?”
卫泱泱急忙申辩:“我那把剑虽然便宜,但是真的是一把绝世宝剑。还有那些风筝,怎会一文不值?这在东市、西市都是买不到的,不管你出价多少,都买不到。照我看,我那骷髅风筝,可比那手串值钱多了。你就算是拿一个院子来,我也不换!”
宋文如被她逗笑,接着说:“答案你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你若喜欢一样东西,不管它的价值多么低微,你还是会视若珍宝;可你若是不喜欢什么,任它精美绝伦,你还是不喜欢。人也是一样啊,别说你送的剑是五文钱买的,就算是路边捡的,清河王一样会珍视,那些风筝在你这里也是一样。王小姐再优秀,与殿下无缘,那殿下就不会想去了解她的优点,也就不是她的赏花之人。不过我想,她总有一天,会遇到自己的赏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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