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申明渊早早回到王府,就跑来看卫泱泱。只见她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坐着,怎么都不舒服。他才进来一刻钟的功夫,已经听到卫泱泱连续说着“哎”,“太惨了”,“无聊”,唉声叹气几十遍了。
他知道卫泱泱就是想出去玩,就哄她说:“你可以让文如来找你嘛。”卫泱泱鼓起腮帮子:“可文如也不能天天来啊。那些玩具我也每个都拆了一遍了,院子里我也都走过了,我现在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申明渊见她心情不好,就退让了一步:“要不明早我练功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皇后怕舞刀弄棒伤着卫泱泱,不但不许她练功,甚至申明渊练功的时候,连看都不许她看。
卫泱泱听完更加沮丧:“哎,我去看殿下练功,肯定手痒痒想自己舞一套拳。算了,看了我更气,哎。”申明渊摸摸她的肚子:“很快啦,还有七八个月你就熬出头了。”卫泱泱又躺在躺椅上:“七八个月,那要大半年哎,我可能到时候瘫痪在床上了。”申明渊忍着笑去捏她的嘴巴:“不许胡说。”
卫泱泱“哼”了一声:“我现在站也难受,坐也难受,我就想和人打架。”申明渊又好气又好笑:“我就算能叫来人,人家谁敢和你对打?若是伤了你,母后还不杀了他们?”
卫泱泱听罢又坐了起来:“也是,人家不敢和我打,这打架也打得无趣。哎,我太惨了。”然后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申明渊:“殿下,你去上朝时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说来听听。”
提起上朝申明渊就头痛:“哪有什么有趣的事啊,比你呆在府里养胎还要烦。一群老头子引经据典,今天骂过来,明天骂过去。除了骂人不带脏字,和菜市场刁民吵架没什么区别,我头都大了。”
卫泱泱想到自己和椒棋贝海也是一见面就不对付,就问:“那你和其他皇子们,也吵架吗?”
申明渊从来没有向她主动提起过他们兄弟相争的事情,见她来问,他苦笑着说:“吵啊,怎么不吵?就比如要向你们海西提供粮草马匹、炸药兵器,这就不是一个部能做完的。户部要筹集粮草饲料、兵部要提供兵源马匹、我们工部要设计炮弹和火铳、礼部要负责对敌国的攻心之战和邦交。每次都要吵个百八十场,才能将物资完完整整送到海西。”
卫泱泱听着有趣,她只知道朝廷供养海西很费银子,却没想到居然要这么多部门互相配合才能供养海西一府。她歪着脑袋问:“那,就像我和椒棋贝海那样吵法?”
她和椒棋贝海的矛盾,申明渊很明白。她不但被对方所伤,她祖父卫关英也是和暴捷、西堤联军对敌时战死的。她出生那天早上祖父惨死,这也是她被人认为会克死家人的原因。她和暴捷人,那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卫泱泱见了椒棋贝海从来没有好眼色,如有人在还好些,她还肯说些场面话;若是没人在时,她真是恨不得冲上去和对方干上一架。因此她每次入宫,申明渊都要提前叮嘱她:不能和椒棋贝海打架、不能骂人,免得皇上皇后不高兴。
申明渊笑了笑:“你们那吵法算什么?就算你们卫家军和暴捷人开战,打死的人也是有数的,砍死一个算一个。可我们要是吵输了,那人头落地的,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了。”
他本想将他和申明煌的争斗告诉卫泱泱,可仔细斟酌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叮嘱她:“最近你见了凤泉王妃,不要与她起争执。大不了不理她就是了,随她发疯。”卫泱泱不解:“怎么了?她要对付我?哼,难道我会怕她吗?”
申明渊握着她的手:“那倒不是,不过我收到你八哥传来的消息,父皇要与西堤秘密结盟了,大概西堤也会送一位公主过来。暴捷人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凤泉王妃肯定要到处发疯。”
卫泱泱听到椒棋贝海会发疯,先是狂喜,可又想到西堤也会送一位公主来,就意味深长地看着申明渊:“那西堤公主来了嫁给谁?难不成嫁给殿下?”申明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哎哎别乱说,我可不敢,我脖子还不想和脑袋分家呢。”
卫泱泱忍着笑:“难不成去给凤泉王做侧妃?”申明渊被她逗笑:“当然不是。暴捷公主是正妃,西堤公主若是侧妃,那两国还不得一起翻脸?那凤泉王府岂不是天天都很热闹?”
卫泱泱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来,索性就不想。管那西堤公主嫁给谁,反正只要能给椒棋贝海添堵,她就开心。
椒棋贝海本想拿自己换大阳和暴捷联盟,一起剿灭西堤,顺便打压卫家。没想到她来了花都两年,等来的消息却是:卫秉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说动西堤也来和亲。
西堤人看到水魔被灭、海斯称臣、暴捷结盟,也吓坏了,提出愿意用马匹和毛皮换取大阳的粮食、铁器和水源。既然他们愿意老老实实做生意,运粮食、铁器过去卖,总比打仗要便宜,嘉获帝一口答应。
那他们如何才肯老老实实做生意呢?自然需要卫家在海西牢牢盯着他们。因此卫家的作用不但没有减少,地位反而更重要了。
椒棋贝海的另一个烦恼就是她一直没有孩子,眼看着卫泱泱腰身已经隆起,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申明煌的烦恼一点也不比她少,若要她有孕,则嫡子就是异族之子,异族怎可做未来的大阳皇帝?那他想做太子是万万没有希望。可现在卫泱泱先有了身孕,若生下来的是世子,申明渊的筹码就又多了一个,真是左右为难。
申明煌与椒棋贝海生活习惯完全不同,根本无法深入交流,每月只去她那两三次做做样子。现在西堤也要送公主来,他甚至连样子也不想做了。可大阳和暴捷暂时也不能撕破脸,因此他在王府里,依然要硬着头皮去和王妃演伉俪情深的戏码。
女人总是敏感的,椒棋贝海也能感受到申明煌对她始终很客气,但那不是爱人之间的情感。像申明渊卫泱泱那样,总是说着说着话就相视一笑的,才是真正的恩爱。
她一个异国公主,在大阳无势力、无宠、无子,那下场是可以想象的。因此申明煌下次来的时候,她格外尽心些。
端午节这天,皇帝带着群臣去洛渠边主持花都划龙舟大赛,与民同乐。而皇后则和媳妇、女儿们一起在宫中吃粽子划船取乐。其他人拿到的都是大粽子,只有卫泱泱分到的是一只小小的。
卫泱泱看看别人,又看看自己的,觉得奇怪,却又不敢发问。皇后见她半天没动筷子,问她:“泱泱你怎么不吃啊。”卫泱泱这才说:“母后,我的这只和别人的不一样。”皇后笑着看着她:“糯米吃多了胃里会难受,现在只能给你吃一点点,明年再补给你,你多吃菜。
椒棋贝海在一旁突然开了口:“弟妹快吃吧,皇后娘娘对你很是照顾呢。”卫泱泱笑嘻嘻地看着椒棋贝海:“皇嫂,你若是有了身孕,母后一样会尽心照顾的。我们啊,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她还故意将“好消息”三个字拖的长长的。
等出宫回府上马车时,卫泱泱又开始对着椒棋贝海没话找话:“皇嫂,皇兄对你很好吧?”这里没外人,两个人就不用再演戏,椒棋贝海冷冷回她:“你有话就说。”
卫泱泱看他们夫妻就是不怎么恩爱的样子,申明煌最情投意合的应该是和他一样有才华又青梅竹马的宋文如,连宋文如他都无半分真心,连他真爱的张小姐他都可以舍弃,他又怎么可能会和椒棋贝海有真情呢?
卫泱泱记着申明渊的话,不敢明着气她,就说的玄玄乎乎的:“我听说啊,男人的心啊只有那么大,不在这个女人身上,那必定就在那个女人身上。对于他上心的人呢,他就天天有空;对于他不上心的人呢,那就日日没空。皇兄对皇嫂一见钟情,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真是让人羡慕。”
椒棋贝海气的牙痒痒,她和申明煌不止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甚至每个月也只能见上几次。而且就这么仅有的几次,申明煌也是坐坐就走,在她那里过夜的次数可能只有一两次。
椒棋贝海回到府里,进了自己卧室,让侍女们都退下。她打开首饰匣子,拿出一枚纯铁打造的腰带扣,用发簪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珠抹满那个腰带扣子,开始和赫林通灵。
等她和心上人通灵完毕,将那扣子放回首饰匣子内,正准备推上抽屉,却突然从镜子里看到了申明煌的身影!她吓得急忙转身,强装镇定:“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申明煌的表情十分正常:“你这是在干嘛?”椒棋贝海赶紧挤出一个微笑:“殿下,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祈福方式,我日日在为殿下祈福。”
申明煌走得离她近些,看到匣子里放的那枚扣子,那显然是一个男式的腰带扣。他在姑苏曾见过卫泱泱和卫戍安通灵,知道那是海西一带生者怀念逝者的一种方式。他现在还没有死,椒棋贝海怀念的当然不是他。
那扣子上血液一层又一层,已经干涸,那铁质被手指摩梭的发光,是因为她几乎日日都通灵。申明煌拉起她的右手食指,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被发簪刺破的针孔。
凤泉王妃在自己卧室里,日日和一个男子通灵,她不会和卫泱泱一样告诉我,那人是她的叔父吧?申明煌不动声色,装作关切的样子:“为我祈福也不能伤害自己,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申明煌走后,椒棋贝海慌了神,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听说过这通灵的风俗。卫泱泱就是海西人,卫戍平也住在花都,申明煌只要随便找个卫家人问一问,就知道自己是骗他的!
申明煌从那天之后,来的次数更少了。更令椒棋贝海崩溃的是,过了几天她收到消息:她的二弟盗友贝海突然发动政变杀了国王,也就是她的大弟弟盗贴贝海!
她与盗贴贝海是同母生的,而盗友贝海是她父王另一位王嫔生的。自她走后,盗贴贝海实力不济,很快引起了盗友贝海的不满。加上她已经远嫁花都,盗友贝海再没有顾虑,就起兵自己做了国君。
卫家当然希望暴捷国越乱越好,因此在盗友贝海勤王的时候,卫秉钺不但没有阻拦,还派人暗中协助他。
椒棋贝海第一次去求申明煌,求他进宫说服嘉获帝派兵剿灭叛贼。可她换来的,只是申明煌冷冰冰的一句拒绝:“虽说这是叛乱,但终究是你们暴捷的家事,我们大阳不好干预的。不过你放心,大阳还是会和暴捷交好,你还是凤泉王妃。
是的,不管谁做新君,她仍是暴捷长公主,就还能继续做凤泉王妃。只要她不犯下大错,嘉获帝为了维持皇室的面子,都不会废掉她的。但申明煌对她的态度,很明显地开始怠慢了。
椒棋贝海反复回忆着卫泱泱在端午节那天说的话:“男人的心啊,不在这个女人身上,那必定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已回不去家乡,现在她唯一的依靠,就是申明煌。申明煌不再来自己这里,那他的心在哪里?
那句话原本只是卫泱泱用来讽刺椒棋贝海随口说的,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椒棋贝海现在失势又失宠,就把这句话当了真。为何卫泱泱会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难道她知道些什么?之前宋文如才是凤泉王妃的最佳人选,难道殿下是去找她叙旧了?
是了,我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殿下定是去找她了。不对,二弟若没有外力的帮助,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就勤王成功?卫秉钺!对,虽然我们与卫家是世仇,但这件事他若去找卫秉钺帮忙,卫秉钺定然会答应他。
卫泱泱那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西堤派来的公主,真的要嫁给殿下?
对方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在接连遭受打击的椒棋贝海这里,却被她解读出了几十种不同的意思。她感觉自己快疯了,她是知道这大阳的冷宫的,也见过她父王将不再宠幸的王嫔赏赐给有战功的将领。她知道,失去宠爱的女人,下场都是很悲惨的。
而她将自己悲惨的来源,全部推在了卫泱泱和卫家身上。若是没有卫家,自己还在暴捷做高贵的摄政女王,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花都认人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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