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宁都府,石城以南十里,左军大营。
夜色已深,统帅左良玉还没有睡下,
带着儿子和亲卫巡视各处大营,
明天就要进入福建,
福建的保乡军,左良玉留意很久,
连郑氏那样的势力,也能一口吞掉,
让辽东军民闻风丧胆的建虏,
竟然也败在福州总督陆长乐手下,
明天就要进行福建跟他们交手,
不知为什么,左良玉的内心有点忐忑,
睡不着,干脆巡营。
大明亡了,建虏没了,
刚开始时,左良玉内心也很迷茫,
一时不知何处何从,
自己把兵马都准备好了,准备出兵勤王,
还在路上,就传来李自成破京城,崇祯自缢的消息,
对崇祯,左良玉内心还是有感激的,
不管怎么样,犯下那么多错还能容忍,
就是有利用的关系,宁南伯的爵位也是崇祯封的,
正是这一份感激,当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联同福王朱由崧招揽时,
左良玉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还答应出兵福建,趁福建空虚,
彻底拿下它。
吕大器说得对,富贵险中求,
陆长乐强势崛起,靠的就是火器,
趁他不在,把火器工坊还有匠师都抄了,
也就不怕什么远征军。
一路走来,只见很多营房还点着灯,
有人大半夜还没睡,
有的将士还偷偷在聚在一起赌钱,
要是以前,左良玉肯定军法从事,
现在只是稍稍停足一下,很快继续向前走。
这些年,南征北战,杀敌剿贼,
老部下和精锐,差不多消耗殆尽,
别看现在有七万多人,
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收拢来的土匪、反贼和溃兵,
然后是抓壮来的民夫,还有三千多营妓呢,
要是管得严,
反不反不好说,
跑的机会很大。
不管了,有人就权,有权就能捞到好处,
非常时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当左良玉心事重重来到金字营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最大那个营帐,灯火通明,
不仅有乐师在弹琴,还有推杯换盏、呷妓的声音。
这些家伙,明日就要进福建打仗,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饮酒作乐。
左良玉从眼神阻止那些想禀报的士兵,一个人走了进去,
一走进营帐,只见十多名将领正在和营妓饮酒嬉戏,
现场一片骄奢放逸之气,
有人推杯推盏,
有人形骸放荡,
有营妓罗衫半解,
有胆大的,抱成一团打滚了,
金声桓正在和一名掳来的、官宦出身的营妓调笑,
无意中看到站在门口的左良玉,
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末将参见左帅”
话音一落,整个营帐一下子静了,
在场的将领纷纷跪下行礼问好,
向这位统帅表示敬意,
营妓、乐师看到左良玉,
一个个噤声,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左良玉看了一下金声桓,又看看一旁的马进忠、惠登相、王允成、李成等人,
没有发怒,而是淡淡地说:“明日一早还要行军,早些歇息吧。”
很想把这些人革职,再痛打几十军棍,
可今日不比昔日,
绝大部分的老部下和精锐快打没了,
别看现在兵力有七万多人,
大多都是凑人头的,
像金声桓、马进忠这几个人,
已经是左良玉麾下的主力了。
“谨遵左帅令”在场的将领恭恭敬敬地说。
左良玉的御兵之道是恩施并施,
也护犊子,那些将领对他很是恭敬。
并不是怕,而是自身有问题,
不是出身不好,就是有罪在身,
跟在左良玉身边,他能庇护,
要是走了,可能将领变成通缉犯,
再说也很难有人接纳,
还不如跟着左良玉身边好,
左良玉打了不少败仗,名气也不好,
但他有一样好,
不会委屈自己的部下,
朝廷的供养不及时,他就默许部下抢掠,
事后又一个人扛起责任,
有功劳和好处也不独吞,
这样的人,值得追随。
左良玉点点头,面色平静地说:“都散了吧,明日按计划出发”
“遵命”
走出营帐时,左良玉心里暗叹一声:没料想,当日收来当敢死队的人,成了自己的底牌。
敢死队就是攻城时填护城河、打仗时消耗敌人气力的人,
死在战场上,对他们来说就是赎罪,
谁知这些贼子逃兵,最后会成为左良玉的主力,
真是贼子逃兵,
金声桓,参加暴乱时,绰号是一斗粟,
马进忠,也是贼匪出身,左良玉崇祯十年时在洛阳附近收编时,他绰号是混十万,
惠登相是百户出身,贼人来时看到守不住,干脆入了伙,
王允成、李成会武艺,
交不上官府的税赋,干脆就拉上人做山大王,
左良玉奉命剿匪时,看两人武艺不错,就留了下来,
军中,金声桓、马进忠、惠登相、王允成、李成五人,
成了赫赫有名的外营五大校。
“爹,这些泥腿子简直目无王法,为什么不惩罚他们?”左梦庚一脸不解地说。
老父老是说,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还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庚儿,你要明白,杀一个人不难,难就难在,怎样对我们有好处”
“杀了他们,谁替为父冲锋陷阵,谁替我们父子抢地盘”
“记住,看到他们,态度要好些”
“他们是在为我们左家卖命”
“这年头,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就是拿下福建,也得提防吕大器、刘泽清、史可法他们”
“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
左梦庚恭恭敬敬地说:“还是爹想得周到,孩儿谨记爹爹教诲”
可能是昨晚的事,让金声桓他们知耻而后勇,
昨晚散场是深夜,
第二日一早,金声桓、马进忠等人还是按计划,
准时出发,
不知是福建空虚,还是金声桓等人悍不畏死,
左良玉这一路军,连战连捷,高歌猛进,
先是在江西和福建接壤的孟桐岭交战,
金声桓、马进忠、惠登相、王允成、李成为了抢头功,
五人各带自己营的人,分五路进攻,
守孟桐岭的福建保乡军只是抵抗了半个时辰,
丢盔弃甲跑了。
左良玉用千里眼全程看了这场战斗,
福建的保乡军的确是尽了力,
动用了火炮、神秘火器、弓箭、擂木等物,
对金声桓、马进忠等人造成不少的损伤,
但是,这一仗还是打赢了。
横扫郑家军、血流盛京的保乡队,只有这种水平?
军中有人怀疑,保乡军是示敌于弱、诱敌深入,
左良玉也有这个顾忌,
当他上孟桐岭,看到十多门崭新的佛郎机炮,
还有五百多发炮弹后,
很快有了决定,乘胜追击。
左良玉和刘声桓的意见一致,
福建先是大瘟,后又大乱,
保乡军人数并不多,
再说福建也养不起太多军队,
还有一个水师要养呢,
攻打建虏,陆长乐带走大量主力,
剩下的老弱病残,还要分成三路防御,
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
为了激励部下,
左良玉再次故技重施,
向所有部下许诺,攻下保乡军的总部闽县城,
允许全军抢掠三日,所有人可以为所欲为。
许诺在军中一传开,全军沸腾,
所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杀声震天向前冲,
仅仅三日,连下宁化、清流二座大城,
一时间,左良玉部士气空前高涨,
拿下清流城的当晚,
就是一直悬着的左良玉,破例喝了一斤陈年美酒。
金声桓作为急先锋,拿下清流后,
马上向安砂镇出发,
不是城不好,主要是城里没油水,
斥候早就说了,福建在大军出发前,已经把百姓、商贾向东部撤,
一座空城,对金声桓等人来说,没一点意思。
左良玉带着中军,稳打稳扎,
没有跟金声桓一起出发,反而在清流城内找了一个大宅,
喝了美酒,再跟随军小妾荒唐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刚亮,
房门被拍得砰砰响,还有人大声喊着“左帅,左帅,快醒醒”
“谁啊,真是讨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老爷,赏他板子。”小妾打着呵欠,有些不耐烦地说。
“滚”左良玉一脚把她踹下床,厉声骂道。
守在门外的,是心腹亲卫,
没什么事,不会轻易打扰自己,
到于女人,
左良玉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小妾有些幽怨地快速瞄了左良玉一眼,
抱着衣裳,低着头从后门离开。
男人都是一个损色,昨晚还对自己百般疼爱,如珠如宝,
一睡完,马上弃如草履。
左良玉顾不得穿好外套,只披一套单衣就吩咐:“进”
一名手下进来,连忙跪下:“左帅,大事不妙,少爷怕是遭到不测”
“什么,梦庚有事?”左良玉暴跳如雷的吼道:“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是”
手下连忙说:“三更时分,有斥候发现,有一路人马在安远寨出现,情况不明”
“本想通知左帅,少爷说不要打扰左帅睡眠,他带人去摸情况”
“刚刚安远寨的方向传来爆炸声”
“少爷出发时,轻骑上阵,没有携带火炮”
“所以......”
说到后面,手下都不敢说了。
刚想训斥手下,这么大的事,昨晚也不禀报自己,
一名传命兵快速跑进来,焦急地禀报:“左帅,有大批人马出现积矶山,他们像是要断我们的退路”
什么?有人截断了退路?
还没等左良玉回过神,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命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有些狼狈地行礼,一边行礼,一边哭喊地说:
“左帅,不好了,金校尉他们在安砂镇跟福建的保乡军打了起来,保乡军火炮非常猛烈,先锋队被打散,金校尉、马校尉被当场炸死,其它几位下落生死未知”
“保乡军用火轰完,又派骑兵追杀,先锋队...十不存一,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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