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惊呼起来。秦扬挥手示意她安静,一边仔细寻找下针位置,一边解释:“你看这血是什么颜色的?”
妇人凑上来仔细观看,发觉那些从针头旁流出的血竟是暗红发黑。她本想再问,可看秦扬又一针下去,不由跟着一哆嗦,话也就咽了回去。
不一会,十枚针全部落在男子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妇人感觉丈夫咳嗽的势头缓解了一些。
“药来了。”
杨芳用厚厚的毛巾端着药碗,快步走进来。
秦扬见时候差不多到了,就将男子身上的针逐一拔出。在卸掉最后头顶那枚针后,男子突然猛地痛咳一声,径直坐了起来!
妇人急忙拿来痰盂,只见男子竟突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痰,随后大口地喘息。
“大叔,感觉如何。”
杨芳父亲缓了一会,神色好了不少:“小哥,你真神了,我……咳!我觉得胸口畅快了好多,浑身都是汗,头内也没那么昏了。”
秦扬让开位置,让杨芳坐下,吩咐道:“趁热打铁,赶紧喂你爹吃药,完后把土炕再烧热些,加一床被子捂住,身上馊了臭了也不要紧。”
杨芳拿着勺子,刚要喂父亲吃药,杨芳父亲突然说:“孩子娘……现在是不是下午时分了……咳!赶紧给小哥做口饭吃啊!”
“怪我怪我!”
妇人见丈夫明显好转,喜极而泣,一时手忙脚乱,匆匆出了屋子。
“这药有些苦,大叔你忍耐住,快些服下。”
杨芳父亲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听秦扬这么说,吩咐杨芳:“闺女,把碗给我。”
他缓缓抬起手臂,接住药碗。杨芳不敢松手,护在他手掌边。只见男子深吸一口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愁眉苦脸——
“我的小哥呦……这哪是有些苦……苦的人都麻了……”
秦扬忍俊不禁,拍了拍端着空碗的杨芳:“先让你爹坐一会,等药下去了再躺下。”
安顿好父亲后,杨芳和秦扬出了里屋。桌上已经摆了一摞杂面饼,一个看起来没多少油花的素菜。
杨芳不好意思地说:“大哥,我家里条件不好,委屈你了。”
这时,杨芳母亲端着一个装着稀粥的铁锅出来,杨芳赶紧上去搭把手。她母亲又从伙房里拿出来一个大海碗,尴尬地笑道:“小哥,我盛一些粥菜给芳芳她爹和弟弟们吃,你俩在外边。”
见杨芳母亲小心地舀着粥,秦扬走上去,拿过大海碗:“我俩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说完,直接将大半锅粥倒进碗里,又拿起筷子夹了多半盘青菜盖到上面,随手拿起一角饼。
“大婶,我吃一块就行。”
杨芳母亲唉了一声:“谢谢小哥。”
等杨芳母亲进屋,秦扬不解道:“妹子,你怎么不吃饼?”
杨芳笑了起来:“大哥你可真会开玩笑,有粥吃就挺好的。要知道,打我爹病倒之后,家里顿顿都是稀粥。弟弟们都在还没长大,爹也需要多吃点恢复身体,我怎么可能去跟他们抢?”
秦扬将手中那角饼撕成两半,把大的一半递给杨芳:“你肩负家中重担,不能饿着。”
杨芳头也不抬,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只见一滴滴眼泪落入碗里,引得秦扬暗暗感叹。
在这种艰苦的家庭里,身为长女,杨芳实在不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已经又当爹又当妈。
秦扬将饼放进杨芳碗里,又给她夹了一大筷子菜。杨芳默默地吃着,不敢看他。
等两人吃完,杨芳母亲从里面出来:“我来收拾。小哥,孩子爹想请你过去说几句话。”
杨芳自觉地和母亲一起收拾碗筷。秦扬独自进了里屋,只见杨芳父亲正依靠在床头,看样子也刚刚喝过粥。
“小哥,我叫杨铁,在族中这代里排第九,你喊我杨九或者老九都行。你救了我闺女,也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秦扬坐到床边:“九叔,相逢即是缘,我也并非为了报答于你才出手相助。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在家中排行第九,为何族中同胞不来帮助你?”
杨铁叹了口气:“小哥有所不知,我并非晋国人,是逃亡到这边的。”
“不知九叔原籍何处?”
“实不相瞒,我原本是秦国人。”
秦扬心中千丝万缕,赶紧详细问询。
杨铁不仅是秦人,还曾经是秦国奉贤侯麾下的银蟒卫。
八年前,秦皇欲扫平国内权贵,奉贤侯也位列诛杀名单中,于是率领银蟒卫起兵谋反。银蟒卫在秦国也称得上强兵,却在王师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
奉贤侯兵败被杀,幸存的银蟒卫纷纷作鸟兽散。杨铁已无效忠之人,又担心惹上杀身之祸,就携带妻子女儿逃亡晋国,在太和山上苟且偷生。
秦国和晋国本来就有世仇,尤其是大宣府一代的百姓,祖上多有被秦军杀害的先人。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年,可晋西北一带对秦人的憎恶已经刻进骨子里。
可想而知,这八年杨铁一家并不好过。村中猎户大多组团狩猎,却不带上他,只能单独出动。村中孩童也都欺负杨芳,辱骂她是秦国孽种。
秦扬恍然大悟“怪不得进村时,村里人看杨芳的眼神怪怪的。”
杨铁惨笑,又咳了起来。等舒缓后,他看向秦扬,说:“小哥,我看你不像寻常猎户。”
秦扬微微眯眼:“何以见得?”
“冬季的花豹异常凶狠,就算老猎人,也要抱团围杀才行。可刚刚听我闺女说,你在几十步外一箭把树上的花豹射穿头颅。我之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银蟒卫,可也有幸见识名动天下的武将——你那一箭展露的风采,绝非凡人。”
秦扬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杨铁,不知道他为何点破自己的身份,可看他眼神并无恶意,似是仍然有话要说——
“小哥,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秦扬不知道杨铁想要送给他什么东西,因此没有插话,只等他继续说完。
“此物曾经陪我多年,早就已经无用。我将其保存下来,只是留作纪念。那东西就在门厅的水缸旁边,小哥请自行拿取。”
秦扬按照杨铁的指引来到门厅,果不其然,水缸旁边放着一个三尺长、两尺高的木箱,上面垫着块桌布。
他走上前,发现木箱没有上锁,收起桌布,将箱子打开——
只见一副银亮的精致盔甲静静地躺在里面,最吸引人目光的莫过于那个头盔。如同飞鹰骑盔上配有鹰翼、天狼骑头盔如狼面,眼前的头盔额上的纹络如同巨蟒的眼睛,精美之余还带着几分妖异。
箱底还铺有一套白色棉服,一双黑色战靴,和一件黑色披风。
秦扬关上箱子,赶紧转身回到里屋。杨铁见他回来,笑道:“小哥,我见你身上的衣物……应该更换了,才想到将那物件赠送。请放心,我每年都会将其拿出来清洗擦拭……可还喜欢?”
秦扬略显尴尬,将身上破烂的蓑衣斗笠摘下。如果是其他物品,他定不会接受。可昨夜战斗后,原本的外套沾了血,已经被丢弃,蓑衣也被马匹踩踏到而损坏。这套盔甲对他来说,如同雪中送炭。
秦扬也不是做作之人,俯身拜谢:“谢九叔赠甲。”
杨铁见他接受了盔甲,心满意足:“能为你做一些事,我心里就宽慰许多。何不现在换上试试?”
秦扬也有些心动,听到杨铁提议,将箱子搬了进来,把其中衣物和盔甲全部换上。
杨铁身材本来就跟他差不多,秦扬换上之后,除了头盔略大一点,其他基本合身。
杨铁原本病殃殃的目光突然变得神采奕奕,只叫了一声:“好!”
听到杨铁呼喊,杨芳和母亲纷纷赶过来,看到秦扬穿上了银蟒卫的服饰,不由失神。
“孩子爹,这不就是你当年那套……”
当初杨铁一家逃难时,杨芳刚刚三岁出头,对这身盔甲印象不深。听到母亲如此说,不由疑问:“我爹当年也穿过这身?”
杨芳母亲笑着回忆起来:“是啊,记得那时我在街上被贼娃偷了玉佩,你爹刚好在执勤带队,三下五除二就把贼娃逮住了,当时他就是穿的这身。”
秦扬自然听得出,杨芳母亲之前也应是个小家碧玉。可岁月不饶人,这一家人八年来吃尽苦头,现在看起来颇为苍老。
杨芳走上去,伸出手指在银甲上轻轻戳了戳:“大哥,你现在看起来……更俊了。”
秦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转移话题:“妹子,别忘了按我说的时间,给九叔煎药。如果无其他事情,我得早些走了。”
“大哥你要去哪里?”
秦扬摘下头盔,拿在手上,说:“我想翻过太和山,去百崮原。”
杨铁愣了一会,问:“这是要去秦国?为何不先去雁翎关?”
秦扬点头说:“我确实要去秦国,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过雁翎关。九叔,你可知太和山上哪里有捷径?”
杨铁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放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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