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从未听说过迷阵之谈,问道:“我之前只知道军队排兵布阵,这树木怎么还可以成阵?”
秦扬忽然趴在地上,左右观察,随后站起身,笑意浮现在脸上。
“这迷阵名为‘和光同尘’。本是利用日光和树影扰乱五感,在配合地上各种岔路和陷阱让闯阵者迷失方向。可惜你我运气不错,接连雪天,地上又覆盖一层积雪,脚印就可以助我们判断方向。”
秦扬并未着急行动,而是在原地又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后拉着天心走向旁边一棵树下。
他绕着树干走了一圈,随后摇了摇头,又走向另一棵树。
等找到第四棵树时,秦扬喜上眉梢:“你可看出来这棵树和之前有何不同?”
天心仔细对比,答道:“看上去树皮颜色略深,枝干也粗壮一些。”
“没错。这棵树就是一个小阵眼,附近会有十六棵树围着它成阵,列为倒楔型。从阵眼到楔型阵的两个外点方向都不可走,必须朝内点方向前进才是活路。”
按照秦扬所说,既然没有光影干扰,很快就找到了附近成阵的十六棵树,也轻松寻到楔阵内点的方向。
两人沿着小阵眼和内点连线方向直行,走了不到三十步,又看到一颗与旁边树木不同的小阵眼。
刚刚天心还听得云里雾里,可再度看到小阵眼便彻底明白过来。两人齐心协力,很快又找到方向。
如此接连破掉十九个小阵,两人直行数百步,再也没遇到小阵眼。
“快看!”
天心一眼就看到前方的木屋。秦扬停了下来,静静观察了一阵。
“没发现有人,不过还是要小心,就怕里面藏着活死人那种东西。”
秦扬握紧天心的手,缓步前行。到了木屋前,他轻轻把手搭在门环上,突然一个寸劲推出去,只听“哗”的一声,木门大开,屋内并无异常。
两人随即走了拉进去。屋内还算宽敞,灶台和床榻都是一间内,看样子只供单人独居。翻找了一阵,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物。
秦扬找到屋里的火镰和燧石,将火绒火煤连并角落堆放的一些干草、碎柴放进火炉,随后将火生起,过了一会,屋里暖和起来。
天心坐在床边:“布下和光同尘这种阵,只是为了掩藏一个空屋?”
秦扬正继续翻查屋内,回应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目前还未发现端倪。”
外边天色渐渐暗下来。
天心躺在床上,看着依然左右翻腾的秦扬:“你也好好休息。只需再忍耐一夜,等大军到来,就不用受这窝囊气。”
秦扬停下来,仔细一想,确实如天心所言。
他内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明白——
之前暗中前往三城的内线为何会和卢思远沆瀣一气?
庞叔礼究竟如何得知天心会来这边暗访?
天心显然和庞叔礼是旧识,之前又发生过何事?
不过,当案子从贪腐转变成谋反时,保护好天心就是重中之重。倘若人都没了,就算弄清楚真相,也只能去黄泉之下当个明白鬼。
原本庞叔礼已经大获全胜,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秦扬。
这也是其性格使然,虽然布局精妙,却相对保守,不肯轻易亮出底牌。倘若在华陵那晚,带来的都是今天那种活死人精锐,恐怕秦扬也保不住天心。
反观天心,在事态扑朔迷离时就调动军队,既敢孤身赴险,也会物尽其用。
如此一看,二人高下立判。
现在卢思远被他斩掉一臂,庞叔礼也丢双腿。头目受重挫,下边的喽啰就没那么可怕,否则一万活死人在绝妙的指挥下倾巢而出,他二人只怕是插翅难逃。
现在是真的无事可做,秦扬搬了条板凳坐在床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便闭上双眼,养神调息。
屋内安静下来,只听闻炉子里木炭燃烧剥落的声音。
“你睡着了?”
秦扬听到天心唤他,睁开眼,回转过身:“没有。之前睡了那么久,只是打斗消耗了些体力,并不困倦。”
“我也是。原本在外边冻的眼皮发沉,可一躺下反倒来了精神。漫漫长夜不好挨过,不如你和我说说话。”
秦扬笑道:“大人好雅兴。您想听我说什么?”
天心想了想:“你之前在榆安曾一招毙杀数十敌人,为何至今不见你用,不会是骗人吧?”
秦扬无奈一笑:“那招威力巨大,却过于费神耗力。那之后,我连个八岁女童都奈何不了,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敢轻易使用。”
天心思索片刻,自言自语:“敌国的公主、太傅、后起之秀摆在那,哪怕同归于尽也是值的。关定边的女儿竟然没有杀你,真是奇怪。”
“谁人不怕死,那关月只是个小孩子——”
“不对。”
天心突然坐起来,盯着秦扬的眼睛:“你没有说实话。关定边忠义之名天下皆知,他的妻儿不会是孬种。就算关月怕死,放了你之后也没法和谢煜、关定边交待。不会是那关月对你暗生情愫,猪油蒙心吧?”
秦扬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她才八岁,生哪门子情愫?”
天心不依不饶,目光摄人心魄:“你是不是掌握了谢煜的把柄?休要瞒我,速速说来,他日我讨伐晋国时若能用得上,便记你今日大功。”
秦扬之前并没有告诉她谢婉儿的事,现在无法自圆其说,只好无奈叹了一声。
“我在临阳遇到关定边的时候,偶然救下一女子,名为谢婉儿——”
随后,他便将和谢婉儿的种种经历讲给天心听。
天心听得津津有味,等他讲完,忍不住说:“你手上竟然握着一个晋国的长公主,一个楚国的小公主,还有个之前闻名天下的肱股之臣。馋煞我也!”
秦扬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馋什么?”
天心不由向前挪了挪:“你将他们通通接到秦国来,我保他们锦衣玉食、平平安安。”
秦扬立即明白天心所想,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可能,您要是逼我做违背忠义之事,还不如把我杀了。”
天心已然知道他的性子,没再苦苦相逼,只是感叹道:“这些人要是到了我手上——可惜了,你这头食古不化的蠢驴。不过话说回来,你看上哪个了?”
秦扬满头雾水:“此话怎讲?”
“那谢婉儿恐怕在你救她时就已情根深种;至于那赵语柔,你若真的再把她送回楚国,她也得对你爱慕倾心。”
秦扬急忙否认:“这未免太过荒诞不经。我和婉儿姑娘以友人相交,也是公主殿下的臣子。君子有道,怎敢越界?”
天心不羁一笑:“哼,什么友人,什么臣子?天大地大皇帝最大,那谢婉儿找她兄长要道旨,或者赵语柔找她爹做个媒,这友人、臣子不都是幌子?古往今来,美人爱英雄才是不变的道理。”
秦扬本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他对男欢女爱之事一窍不通。他看向天心,忽的灵光一现——
“那你又爱慕哪个英雄?”
天心表情一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一拳打在秦扬胸前:“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英雄!”
秦扬狐疑道:“你是英雄不假,可也是美人。”
“我——”
天心被噎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恶狠狠地说:“我爱慕我自己!”
秦扬讪笑起来,不自然地回转过去,想要假寐。
谁知天心一把拽住他的肩膀:“别想糊弄过去。为何称我是美人?”
秦扬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说:“你本来就很美。”
“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我评头论足。”
天心斥责了一句,语气忽然轻了些:“那我可比那两个公主更美?”
秦扬刚要否定,话都到了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他之前被谢婉儿和赵语柔问过类似的问题。
若说身形,赵语柔相对小巧一些,天心和谢婉儿都是北方女子,且天心更加高挑;若论容貌,他实在是比较不出哪个更美,只能分辨不同的气质——
谢婉儿温婉贤淑,楚楚动人,在她身边就有种忍不住去保护她的冲动;赵语柔冰雪聪慧,落落大方,和她在一起时如沐春风;天心则是霸道强横,稍微靠近就有种想臣服于她的压力。
当然,秦扬现在比之前开窍不少。想是一码事,说又是一码事。以天心的性格,若是否定她的话,又会引其不快。既然有求于她,也只能说几句无伤大雅的违心话。
“您……更胜一筹。”
天心盯了秦扬一会,忽然笑道:“真是为难你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她们是美人,我是英雄,不该做比较。”
秦扬松了口气:“是在下错了,您自然是英雄。”
天心不耐烦道:“行了,莫要一直恭维我。我累了,要休息。”
秦扬也已经习惯她的喜怒无常,再度背过身。
他刚刚略有期待,本以为天心会给他讲为何扮成男子的事。虽然有一丝遗憾,不过和天心相处,绝不可妄加揣测她,现在这样也无妨。
……
夜半。
秦扬猛然睁开眼,一把将天心抱起来。
天心无意地伸出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迷迷糊糊地说道:“怎么了?”
秦扬后退三步,压低声音。
“床下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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