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星稀。宽阔的官道两旁是大片大片半人多高的野草,它们在动,因为风在吹,也因马蹄急。
三匹骏马在官道上狂奔,马蹄声急促而富有节奏。头顶有月,毋需火把,只需一路向前。
谢无锋向后看去,那道隔绝丹头与外界的山脉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月下的山脉像是一张漆黑的幕布,幕布两边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想要跨过那块幕布,对于流亡犯来说很困难,但是对于一个跟崆峒和武当都有关系的流亡犯来说却很容易,这是谢无锋第一次享受到权力带来的特权。
谢无锋转头看向前方,汤逊雪正骑着马疾驰在他不远处,她的裙子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外袍,此刻她正戴着兜帽专心致志驾驭她的马匹,虽然看不见汤逊雪的表情,但谢无锋猜测她肯定没什么好脸色,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对武当派的人有很大成见。
说老实话,谢无锋很庆幸她会跟来,如果没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自己身边,自己这次实在没什么底气。
三人日夜兼程,仍然花了整整三天才赶到江西,而后在萍乡分别,梅传雨赶去武当尽力稳住开阳武曲,谢无锋与汤逊雪则往衡山方向前进。
据梅传雨所说,当时玉衡廉贞便是在萍乡与武当众人分别,从萍乡到衡山大概四百多里路程,在这四百多里之间,必定有线索!
“小妹,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谢无锋驱马与汤逊雪并行,她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是个小姑娘,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让她出现疲累。
“不是说时间很紧吗?”汤逊雪将兜帽取下,头上的发丝已经有些杂乱,眼眶深陷的同时也有很明显的一圈乌黑。
“不急这一时,走吧。”
二人随意找了家客栈,要了些酒菜,江西的菜色不比丹头,厨师好像不放辣椒就不会做菜一般,每道菜都透着鲜艳的红色,散发出呛鼻的香味。
谢无锋还好,只是苦了汤逊雪,一顿饭吃下来吃的自己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出完一身汗之后积压了几天的倦意也随之而来,窗外晚霞红艳,蝉鸣不止,汤逊雪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谢无锋提着酒壶依靠窗边,方才那顿饭也让他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此刻经凉风吹拂,他竟觉得有几分寒意。
死在丹头的除了肖合之外还有一个李前山,他们两个人代表着不同的势力。换句话说,江湖上最少有两股势力想要玉衡廉贞的命。
这是好的情况,坏的情况是还有其他势力躲在背后想浑水摸鱼,天知道玉衡廉贞这么多年得罪了多少人。
最坏的情况是,那背后的其他势力不仅仅是想浑水摸鱼。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因为玉衡廉贞的失踪,天下间的两个大门派之间已经剑拔弩张,最危险的部分在于,如果有人继续拿玉衡廉贞做文章,那最后牵扯其中的就不止两个门派这么简单。
谢无锋越想越觉得头痛,一壶酒饮尽还是觉得不够,他转身想去找小二再取一壶,刚一回头就看见呈大字躺在床上的汤逊雪。
她酣睡着,微张的嘴唇因为辣椒的关系有些红,一些发丝被汗水粘在额头上,均匀的呼吸带动着她的腹部不断起伏。
“这丫头。”谢无锋苦笑摇头,走过去将汤逊雪的鞋子脱下,又用凉水浸过的湿毛巾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汤逊雪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也不知她有没有看清眼前的人,随即闭眼翻个身侧着继续睡。
谢无锋走到楼下取了酒,因为现在正是晚饭的时间点,所以整个一楼都坐满了吃饭的食客,他们交杯换盏,大声吵嚷,没有人在意台上画着浓妆唱着小曲的女伶。
女伶的年纪应该不小了,落座在台上的她身段依然优雅,但脸上的皱纹妆容无法覆盖,失去的朝气脂粉无法弥补,最关键的是她的声音也不再清澈明亮。
台下没有人注意她,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名角出现,谁会注意人老珠黄的她?
谢无锋靠在柱子边仰脖喝下一口苦酒,从周围的吵嚷中静静分辨着女伶的声音,连绵而幽怨,虽然算不上好,但也有几分韵味。
一曲毕,谢无锋走到台边往钱箱里投了几个铜板。离开时女伶和他四目相对,二人互相点头致意。
翌日,躺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铺”上的谢无锋被汤逊雪叫醒,两人洗漱完毕之后再次启程。
他们骑马在萍乡到衡山的官道上一路疾驰,在渡过湘江之后停在了一处叫“月牙坡”的地方。
月牙坡四面环山,前后二十里无村无镇,如果让自己来选一个下手的地方,也一定会选在这里。
谢无锋自马上跳下,然后将马交给汤逊雪,自己则在道旁的树木间跳跃前行。
“显得你会轻功是吧?”汤逊雪取下水袋灌了一口,骑着马慢悠悠走着。
“我在找线索。”谢无锋蹲在枝桠上往下张望,确定没有发现之后又往前蹦到另一棵树上。
“谢大哥,你真把其他人都当傻子啊?人家敢去抓那臭道士,那肯定不是一般小毛贼,高手谁会留下痕迹?”
谢无锋闻言停住身形,他觉得汤逊雪说的有道理,排除掉玉衡廉贞被不长眼的土匪抓走的可能,那么出手的人势必是知道玉衡廉贞的身份的,敢对玉衡廉贞出手,怎么可能是一般毛贼?
谢无锋从树上跳到马背,对着道旁的树林张望,如果下手的人没留下线索的话,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玉衡廉贞了。
玉衡廉贞应该不至于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吧?
“谢大哥。”汤逊雪叫了一声,然后用下巴指了指一棵树。
谢无锋望去,只见那棵树上有一道一指长的划痕。
他驱马往前走了几里地,发现每隔几十步就会出现这样一道划痕。
“这算不算线索?”赶上来的汤逊雪问。
“算。”谢无锋点点头,“甚至可以说算是证据。”
“什么证据?”
谢无锋望向衡山的方向,“证明玉衡廉贞的失踪确实跟衡山派无关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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