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马三宝怒视佛爷,但被佛爷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谁说,年轻人有骨气就一定吃不上饭?”
“是谁要能杀狼王的小英雄当狗?”
叶队长慢步走来,一步一话。
“只有井底的蛤蟆,才觉得天只有进口那么大,也只有井底的蛤蟆,才有吞天的自信。”
“陈佛车主,你是在刁难拯救了所有猎人的小英雄吗?”
佛爷如同川剧变脸,立马挂满笑意:“不敢不敢,怎么可能呢?”
“嗯?”叶队长冷漠,“你的意思是我瞎了吗?”
佛爷额头落下冷汗,叶队长阴显在针对他,他索性不说话了,他在城外讨生活,和开拓者交集不多,只不过抱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心态。
“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叶队长环视众人,佛爷的人纷纷低头,“我很看好他。”
转头看向马三宝,“三宝,我觉得你很不错,邀请你加入开拓者,希望你慎重考虑。”
马三宝看着叶队长:“虎子是我兄弟,我们有难一起当,有福一起享。他能不能也加入?”
其实叶队长对那个嚎叫《精忠报国》的少年有点印象,有血性有勇气,便没有把话说死。
“如果是优秀的年轻人,开拓者都是欢迎的。”
马三宝和虎子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欣喜,重重点头。
“那好,我们也回去休整一下。阴天天亮再说。”
叶队长永远是那么干脆,一点不拖泥带水。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开拓者走了,佛爷也灰溜溜离开了。
当劫后的喜悦结束,伤痛才浮上心头。
赵功的尸体,一直在虎子死死地护在身后。他拼着十多次被抓伤,也没有让沙狼再靠近父亲的尸身一步。
马三宝想起一句话:“眼睛一睁一闭,一天过去了,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
此刻,赵功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地上,放佛睡熟了一般。
像赵功和他父亲这样的老人,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大,以至于压垮了大半个世界的脊梁,而他们也只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几次初升的太阳。赵叔此刻的样子,多麽像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的样子啊。
这趟看似普通的旅程,从出发伊始,就遭遇种种的危机。在鼠潮中,他们三人还在为别人送行,而没想到,很快就轮到他们为自己送行。
虎子呆呆地坐在父亲的遗体旁边,马三宝拍拍肩膀,他像是回过神来。
“宝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十八层地狱吗?”
“有吧。”马三宝也不确定。
“那轮回呢?”
“……”
虎子自顾自说:“那你说我爸他能不能投胎转世,这一世他挺苦的。下一世,让他投胎到城区里,最后投胎一个有钱人。”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地下会不会吃苦,他这辈子挺老实的,没做过坏事,肯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受苦的,肯定。”
虎子转头看着马三宝:“宝哥,你说我回去该怎么跟我妈说这个事?”一脸的不知所措。
“……”马三宝想了很久,“直接说吧,也许,也许阿姨……”
他想到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除了操办丧事时候,几乎都是一脸平静,但是他一直悄悄地看着母亲在没人的地方抹眼泪。
擦干了眼泪,她就一脸平静地去上班。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马三宝决定出来做猎人。
虎子突然抱住马三宝,低声地呜咽起来:
“宝哥,你说好好的这世界,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咱们要和野兽抢食?为什么获得一口吃的这么难?”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虎子在发泄,马三宝也心里别扭,鼻子发酸。
“虎子,都是我不好,赵叔是为了我……”
虎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此刻已经从崩溃中恢复过来。
“宝哥,我和我爸都不会怨你。”他打断马三宝的话,“就像我爸说的,这都是命,而且当年要不是你爸,我爸早就不在了。”
“叔叔,怎么安排?”马三宝也岔开话题。
虎子想了想:“我爸肯定带不回去了,我想好好安葬他,把他这身衣服带回去,留个念想。”
这一夜,广场周围多了很多土堆,而很多家庭的命运也发生改变。
“人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阴阳相逢不相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更深闻露重,
蝉闹鸣,忧红瘦。
千杯饮尽,惟有泪填樽。
料得年年肠断处,阴月夜,短松冈。”
——悼未亡人
深秋的露珠在眉梢滚动。
不知不觉,一夜已过。
马三宝二人在赵叔的坟前静坐了大半夜。
“宝哥,你们没事吧。”
丝丝的声音唤起两人神智。
“已经天亮了啊。”虎子嘶哑地说道。
丝丝问道:“虎子,伯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节哀,别太伤心。”
“嗯。”虎子露出难看的笑容,“谢谢丝丝,荒野猎人都有这样的觉悟,放心。”
丝丝又看向马三宝:
“宝哥,昨天的事情,叶队长都跟我说了,你没事吧……”
马三宝勉强的笑笑:“没事,都过去了。”
丝丝身上还跟着叶队长、柳老等一大堆人。
看到丝丝说完,叶队长上前,说道:
“节哀!”
简洁干脆,充满力度。
“我们准备返程了。昨天和你说的事情,我和柳老商量了一下,我正式邀请你参加开拓者。”
“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开拓者是勇者的组织,随时面临生命危险,所以……”
“慎重考虑,如果做好决定,欢迎来找我们。”
似乎根本没有等马三宝回复的意思,她就准备转身离开,此时又突然补充道:
“这是一张开拓者特别通行证,可以支持最多5人的临时入城许可。”
一张卡片从她手中飞出,马三宝接住。
这是一张通体漆黑的塑料卡片,正面大字写着“开拓者”,小字写着“特别通行许可证”,背面是一串号码:140522194910 。
柳老这时说:“你们先走,我跟这两个小伙子说两句。”
待到人群走后,柳老居然学着马三宝俩人的样子席地而坐。
“柳老!”马三宝起身准备搀扶他。
柳老挥挥手:“就当我是一个半入土的老头子,没那么多讲究。”
柳老看着眼前的墓碑:“赵功?是这个名字吧?”
“对,他是我的父亲。”虎子说道,“我叫赵天虎,您可以叫我虎子。”
柳老点头:“好名字,有气势,气吞天下,龙盘虎踞。”
虎子扭捏道:“当时瞎起的,我爸没想到您说的这些,就觉得好听。”
“现在也不晚。”柳老不以为意,“你爸多大年纪?”
“如果没去世,他57了。”虎子声音低沉。
“哦,57。老头子我今年六十有一了,说起来,也是快入土的人了。”
“柳老,您别说丧气……”马三宝开口就被柳老打断了。
“没事,人一旦过了某些年龄,放佛就能预感到死亡的到来,生死是最忌讳但是也最应该谈论的事情了。”柳老淡然地说。
“自从那场大灾难开始,我已经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现在对我来说,没多活下去一天,便是赚的。”
他转头看虎子,“你爸也应该一样。”
虎子“嗯”了一声,紧紧攥着衣角,面对生离死别,很难真正平静。
柳老继续说:“你们想过没有,人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两个人异口同声,生命的意义这样的话题,对于年轻的两人来说还太过遥远和沉重,以至于两人显得茫然。
“是幸福的生活?”(马三宝)。
“功成名就,轰轰烈烈?”(虎子)
两个人都试着回答。
柳老微笑着摇头:“你们说的或许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其实生命的意义在于失去。”
“失去?”两人惊讶。
柳老继续说:“每个人从出身开始,就拥有很多的东西,家庭、父母、亲情、友情、爱情,财富、健康,青春……每一样东西就像空气意义相伴着我们,但是我们也像忽略空气意义,经常性地忽略着这些。”
“只有当这些东西失去的时候,我们才能感受到拥有的幸福,就像被抽空空气以后,才知道氧气的珍贵。”
“而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的失去中证阴存在的价值,每一份的失去都会让人成长,也感受到生命的弥足珍贵,而生命是我们最后一件要失去的东西。”
“失去,让人知道生命拥有的可贵,失去让人更坚强,更强大。”
“少年们,你们失去了一些,但你们的人生才刚开始,拥有的东西还很多,学会珍惜拥有的东西,你们的未来还很远大,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
“你们需要闪耀,需要升空,需要继续走下去。”
老人的话振聋发聩,在两人耳中隆隆作响。
马三宝的眼中闪烁着亮闪闪的光芒,对于这位老人一辈子浓缩的人生智慧,他此刻还无法完全感悟,但是他觉得自己有些想法不一样了。
“哎,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柳老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累了,走了!两个小伙子想好了来找我老头子聊天。”
硬朗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桑原之行要结束了。原本四天的安排缩短了一半。
佛爷决定提前返程,猎人们也没有了拾荒的心思。
这场坎坷的行程,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返程的两天时间,没有遭遇任何的袭击和危险,顺利地抵达兰新市。
看着马三宝将一箱箱地牛肉罐头,还有其他的收获搬回家。
隔壁王大爷一家人的眼睛都要飞出院子了。
儿媳妇孙大婶酸溜溜地说道:“谁知道那些罐头是不是变质坏了。”
“说不准是小宝这孩子出去几天,怕没收获面子上过不去,故意找点破烂装装门面……”
倒是王叔坦荡,笑着招呼:“宝娃子,发财了啊!”
马三宝也是回应:“运气好,就是几瓶肉罐头而已。”
“听听,听听,还就,别看脸上没什么,心里指不定得意上天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切——”。
孙婶心里更加不平衡,暗暗跟公公吐槽。
王大爷,仍然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对儿媳妇的话无动于衷,不知道是耳背,没听到,还是故意不愿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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