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俊美男子,就是吴家的少爷吧?”
绣楼里,一身披轻纱,曼妙身材的貌美年轻姑娘趴在窗户前,白皙的手轻轻推开窗门,美目往下看去,只见一伙人里,最为出众的便是那年轻白衣腰间系剑的男子,感慨一声真是俊美,随后收回眸子,看向坐在旁一手支着脸的洛瑾,妩媚笑道:“好啦好啦,不看了不看了,免得你啊,又不高兴。”
洛瑾冷哼一声道:“倒是希望他死在这。”
青楼姑娘捂着嘴笑着花枝乱颤,打趣道:“呦,某人的醋坛子又打翻一地了。”
洛瑾喃喃道:“哪有。”
姓林的翡翠阁魁首姑娘又是一笑,念起几年前的那个小乞丐,起初她说自己是那个帮忙送瓷的小厮时候,她着实是吓了一跳。送瓷的小厮基本是固定的,但大多都还是在后头,能见到青楼姑娘的面是很少的,只是这个小厮着实与众不同,对青楼的熟悉似乎能跟在楼里待了好多年的姑娘相提并论,还有说话也是得体,自己那时候入行早,她便凭着自己三寸不烂舌,硬生生给自己揽了好些生意,要说今日林清婉能成为翡翠楼魁首,其中有一些功劳,还得是洛瑾的。只是女大十八变,原来的洛瑾披头散发,就算是换了衣裳也只是个黑黝黝的孩子,看不出性别,现在可好,几年没见,竟然出落的成一个标志美人了。
林清婉笑道:“对人家有意思?”
洛瑾白了她一眼。
林清婉笑得合不拢嘴,扭动腰肢走到洛瑾身旁,倒也是没有生分的贴了上去,口吐芳香道:“你啊,从来都是这番模样,那个吴少爷啊,心思比谁都透亮,你这丫头喜怒都挂在脸上,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出三分意思来。”
洛瑾被说的小脸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清婉笑道:“倒是出落的漂亮,要不换身衣裳,给姐姐瞧瞧身段,再教你两招床上功夫,保证给什么吴少爷制服的妥妥贴贴。”
洛瑾红着脸,不知是羞愧还是佯怒,皱着眉道:“林姐姐!”
林清婉毕竟是能在青楼里混出名声来的,进退拿捏清楚,见洛瑾不高兴,连忙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好,好,难得你来姐姐这,今夜就不聊男人了。”
洛瑾嗯了一声,正经道:“刚刚吴忧上来,可是跟姐姐聊了什么?”
林清婉微微一笑,转身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大腿根处若隐若现,数不清的风流,她道:“他啊,倒是有趣,来青楼来拎个姑娘,真不怕人家小姑娘学坏。对了,那个小孩子生的可爱,不会是你的吧?”
洛瑾又是白眼道:“林姐姐!”
林清婉捂着肚子笑,似乎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洛瑾叹了口气道:“林姐姐,他与你说起翡翠楼的事情没有?”
林清婉起身,慵懒的靠在床头前,眯着眸子道:“难,一是翡翠楼的卖身契要求很高,就算是寻常的姑娘都是别家楼的三四倍,更何况你要挖的是姐姐呢,不是姐姐要故意抬高身价,若是真想动慕容家,你们还得花花脑子,反正姐姐是乐意跟着你走的。”
洛瑾苦笑道:“林姐姐这就说到我心头上了。”
林清婉是何等的人精,立马就心领神会道:“难不成,你还要姐姐我自掏腰包,给自己赎身啊?”
洛瑾笑了笑道:“还是林姐姐聪慧。”
林清婉连忙摆手道:“先别着急,你这可是要把姐姐这些年辛苦钱都给搭进去,要是最后输了,那姐姐可怎么办?”
洛瑾笑道:“无妨,大不了我养姐姐一辈子。”
林清婉美眸流转,洛瑾一进门便也是直接挑明了身份,对于洛家这等大家族来说,赎一个翡翠楼的魁首姑娘自然是轻而易举,就算是慕容家要天价费用也是九牛一毛,只是她比较吃惊,虽说以姐妹相称,但是这青楼里啊,姐姐长妹妹短的早已经听腻了,本不打算相信,可她瞧着洛瑾认真的眸子,不觉还是心软道:“姐姐一辈子红尘里的人,洛家这等名门大族,姐姐这辈子啊,都不奢望进去了。”
洛瑾似乎猜到林清婉会这么说,轻轻一笑道:“姐姐觉得洛家住的不舒服,那飞仙楼,妹妹可是给姐姐留一个席位。”
此话一出,林清婉的美眸流转,波涛汹涌的胸前一阵起伏。
洛瑾轻轻一笑。
北城烟花巷子一带,湖畔每棵柳树上都挂有大红灯笼,夜晚游湖也如白昼,方便一些癖好野鸳鸯戏水的嫖客,可见瓶子巷招徕生意,用心到了何种丧心病狂的境界。不过今夜流连瓶子巷的男子似乎没有这种畸形嗜好的,嘉青湖一片宁静祥和,慕容婉阙带着来到一座悬有水天相接四字匾额的水榭附近,她大大咧咧学那武人莽夫大刀金马坐下,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可以比武技击了。
她当然不看好那名装腔作势的腰间系剑的男子,自家奴才斤两很足,别看武夫二境以上还有武夫三境,和宗师境界,可二境武夫行走江湖,不说横行霸道,却也罕逢敌手,毕竟三境武夫和宗师高手都有顶尖高手该有的矜持,一来没机会也不轻易露面,再者不屑出手。像鹤周天便是这种青壮汉子看稚童撒泼的心态,从来都不乐意插手,与武道修为毫无裨益,境界越高,越考验滴水穿石的耐心毅力,一刻都不容懈怠,尤其是步入宗师境,那便是天门大开,好似一幅千里江山图长卷舒展,无人不沉醉其中,画卷以外的角色,就成了土鸡瓦狗,画卷以外的场景,就显得粗鄙不堪。本以为三两下便解决事情的慕容箜篌瞧见扈从正儿八经一撩袍子系在腰间,一脚踏出,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便下意识身体前倾,心中有些诧异,难不成真被自己抓到一条大鱼了?否则平日里这名城慕容府中十分傲气的亲卫,怎么如此当回事情。
在外家拳一途登堂入室的亲卫不急于出手,沉声道:“家祖柳传雄,师从中州雄意拳第八代宗师傅秋一,归乡自创雄字拳,虽被世人视作横练外家拳,实则内外兼修。家父曾在军阵杀敌,有所改良,故而短打直进尤其擅长,出手无情,绝不拘泥于世俗看法,若有无理手段,公子莫要奇怪。”
吴忧微笑点头,与他如出一辙,踏一脚伸一手,以礼相待。
性子急躁的慕容婉阙翻了个白眼,这个柳三九,实在是婆婆妈妈,几招完毕就好打完收工的事情,非要如此郑重其事,本公子可是与二哥约好了要去月光那儿听琴的,她不得不出声喊道:“喂喂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还聊上了,敢情是他乡遇故知啊,给本公子赶紧利索的!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哪来这么多客套!”
慕容府扈从柳三九率先出手,直线发拳,下盘稳健扎实,地面被双脚带起阵阵尘土,周身如拧绳,可见孕育着惊人的爆发力,慕容婉阙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全力而为,瞪大眼睛,神采奕奕,就说嘛,姓柳的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以往教训那帮不长眼的青皮混子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只见那名腰间系剑的青年左手按住腰间的长剑,以右手单臂迎敌,柳三九显然也对这名年轻自负的过江龙蛇心生不满,拳势紧凑,紧绷而瞬发,拧裹钻翻,身形与脚步浑然一体,一发而至,一寸抢先,势如虹。
吴忧右手在柳三九当胸拧拳上轻轻一拍,身体向后滑出两步,既给了他一拳气散再聚拢的机会,也给了自己腾挪空间,柳三九一拳落空,果然如他所说,家传拳法不拘一格,朝这名年轻公子便是一记歹毒的脚踏中门钻裤裆。吴忧屈膝抬腿,一个幅度恰到好处的侧摆,轻轻扫掉凌厉攻势,柳三九几乎可以称作是“顺势”就身拧如弓,腾空而起,鞭腿迅猛弹出,看得慕容婉阙拍手一声喝彩。
吴忧依旧是一只右手,掌心挡住鞭腿,身体后撤一步,无形中卸去劲道,却不松手,黏住以后,身体一转,几乎是以肩扛的姿势,抡了一个大圈,将柳三九给摔了出去,柳三九飘然落地,脚下生根,没有任何落败迹象。
唯恐天下不乱的慕容婉阙叫了一声好,在她看来,这场技击,谈不上胜负分明,只不过是那名腰间系剑年轻人手法古怪,以守为攻,侥幸没有一溃千里而已,她更欣赏柳三九这种畅快淋漓的快打猛打,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柳三九有苦自知,几招过后,别看自己攻势如潮,其实每一次都是按着这名年轻人的意图而攻出,对方若是真要下狠手,自己能否撑下十招都得看造化。他正要咬牙使出雄字拳的杀招,耳边传来一个无异于天籁的温醇嗓音,“别打了别打了,花前月下的,两位都是高手,应该英雄惺惺相惜才对,搏命厮杀多煞风景。小妹,再胡闹,二哥可就不陪你听琴了。”
吴忧与柳三九相视会心一笑,一起收手,后者心怀感激地一抱拳,以柳三九的城慕容府清客身份,也算是给足了这位腰间系剑青年脸面。吴忧再清楚不过这些习武人的诸多习俗,既有靠山又有家世的柳三九能做到这一步,殊为不易,也就一丝不苟的抱拳回礼。
这就完了?
好不容易有热闹可看的慕容婉阙显然十分不满,瞪大眸子,愤愤望向那名提鸟笼的白袍纨绔子弟,喊道:“二哥!你怎么回事,胳膊肘往外拐,还不许我找乐子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二哥?我其实是爹娘捡来的,所以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对不对?”
白袍公子面带微笑站在湖畔,提着紫竹编织而成的鸟笼,养了一只名贵龙舌雀,他约莫二十五六,面如冠玉,极为玉树临风,这副能教小娘子尖叫的好皮囊,但是对比起吴家少爷可能要差上一些。
他对妹妹的蛮横无理,实在是头疼,气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过我吧!你就当我是捡来的成不成?”
慕容婉阙嘴上不饶人,但面对这名亲人,明显语气中带了许多邀宠的亲昵俏皮,并无半点生冷,小跑出了水榭,到二哥身前,叉腰嘟嘴委屈道:“放屁,你与大哥都孪生兄弟,你若是捡来的,爹娘岂不是就我一个亲生女儿?”
在北城有着不俗名号的慕容慈,眼中温煦笑意,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苦笑道:“你呀你,这话要是被你大哥听到,看不狠狠收拾你。也就是我比大哥要更宠你,才不与你生气。来,说说看家里谁最心疼你,说对了,二哥给你惊喜。”
慕容婉阙双眸笑成月牙儿,挽着二哥的胳膊,嘻嘻笑道:“肯定是二哥呀,没跑的。”
英俊公子哥开怀大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明明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妮子,到了大哥那边就要墙头草转变口风,不过听着还是让二哥舒心,院子那边我让下人给你准备了生鱼粥,旱天城的生鱼可都是一等一的新鲜的,滚烫的粥撒上去,立马就熟,味道赛神仙!”
慕容婉阙抱着二哥,雀跃道:“就知道二哥对我好啦,以后不嫁人,给你做媳妇!”
慕容慈弹指敲了一下口无遮拦的妹妹,佯怒道:“不嫁人可以,但是给二哥做媳妇,成何体统!”
让妹妹帮忙拿着鸟笼,还不忘告诫眼珠子悄悄转动的她若是胆敢私自放了龙舌雀就喝不到生鱼粥,见她一脸泄气,慕容慈这才笑望向吴忧,作揖后真诚致歉道:“慕容慈替顽劣妹妹给这位公子说声对不住,她性子其实很好,就是调皮了一些,总是长不大,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听闻公子要见林清婉,如若不介意长安多此一举的引荐,这就和公子一同前往绣球阁。”
吴忧微笑摇头道:“当不得慕容公子如此兴师动众,明日还会再来翡翠楼,就不劳烦了。”
慕容婉阙撇嘴道:“真是不知好歹。”
见慕容慈转头瞪眼,她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指去逗弄那只学舌比上品鹦鹉还要惟妙惟肖的龙舌雀,她一说三公子武功盖世,雀儿便跟着学舌,嗓音果然与真人一模一样,孩子心性的慕容婉阙笑得不行。
吴忧轻声笑道:“好鸟。”
耳尖的慕容慈竟然腼腆地朝自己裤裆瞧了瞧,一脸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慨唏嘘,“公子慧眼啊!走走走,不嫌弃的话,就与我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容不得吴忧拒绝,慕容慈就快步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臂,走向月光小姐的独栋小院,殷勤热络道:“说来公子可能不信,长安一见你就觉着亲近。”
见到吴忧眼神古怪,慕容慈哈哈笑道:“放心,我没有断袖之癖,虽说不至于无女不欢,却也恨不得自己是夜御十女的真爷们,不过前些时候与一个世交子弟打赌,在风波楼那边女人肚皮上赌伤了身子,这段时间见着漂亮女人就跟见着洪水猛兽一般,不过暂时对男人仍是没有兴趣,公子放一百个心。”
吴忧直截了当道:“不算放心。”
慕容慈不怒发笑,而且笑声爽朗,没有半点阴沉气息,这名以玩世不恭著称的大纨绔,似乎天生有种水到渠成的亲切感,“跟实诚人打交道,就是轻松,那我也就顺水推舟把话说在前头,省得公子你多费心思揣摩,是长安看对眼的人,只要不是存了坏心,否则便是打我几拳骂我几句,都是好事,我可能当下有些膏粱子弟的臭脸色,事后也一定会后悔得不行,公子若真与慕容慈成了知己,可要多多包涵。”
吴忧跟着走入人走茶凉便再换一轮热茶的幽静小院,直白道:“二公子的知己,是不是太不值钱了,见了谁就逮着做朋友?”
始终拉住吴忧不放的慕容慈转头一脸受伤表情。
慕容婉阙一拍额头,有这样的无良二哥,真是丢人现眼。不过她倒是没觉得世族出身的二哥跟一个穷酸白丁来往,甚至是称兄道弟有何任何不妥。何况这位腰间系剑的外地人,长得也不算歪瓜裂枣,武功嘛,年纪轻轻就能与柳三九打平,也就是落在二哥手里会被拉去喝酒聊天说废话,如果被惜才如命的大哥看到,还不得请回城慕容府邸当菩萨供奉起来。
月光小姐如先前吴忧在二楼窗口所见,是一位体态丰腴肌肤白皙的美人,身披锦绣,衬托得如同公侯门第里养尊处优的贵妇,这般雍容气态的女子,是很能惹起权贵男子爱怜欲望的,男孩穷养出志气,女子富养出气质,是很实在的道理。大玄王朝最上品的名妓,一种是春秋亡国的嫔妃婕妤,只不过二十年过后,已然成为绝唱,不可遇也不可求了,第二种是获罪被贬的官家女子,第三种才是自幼进入青楼被悉心栽培的清伶,慢慢成长为花魁。眼前这位捧琴的翡翠楼头牌,根据张三所说,便是西北城一个败亡大家族走出的千金。
落座后,身为翡翠楼的大当家,慕容慈对待月光小姐仍是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笑眯眯道:“月光姐姐,能否来一曲相逢恨晚?我与身边这位不知姓不知名的公子,十分投缘。”
月光小姐抿嘴一笑,显然熟谙这名澹台二公子的脾性,也不如何多余寒暄,只是点了点头。
吴忧无奈道:“在下吴庸,凉州蜀道人士,家里没有当官的,都掉钱眼里了,做些庞杂生意,主营。”
慕容慈笑道:“你大概也知道我姓名家世了,不过为了显示诚意,我还是说一下,鄙人慕容慈,我们家这个慕容只是那个青城豪门慕容氏的小小旁枝,参天大树上的一根细枝桠而已,吓唬不了真正的显贵。慈这个字,我觉得爹娘给得不错,慈悲为怀,这是保佑我平平安安,能做个好人,吴公子你看,我像是心怀大志的家伙吗?我倒是装模作样,好拐骗那些非公卿将相不嫁的心高女子,奈何底子不行,比我大哥差了十万八千里,喂喂,月光姐姐,好好弹你的琴,别欺负我不懂琴,也听出你的分心了,我说的这些女子中,就有你一个!”
吴忧啼笑皆非,对于危险的感知,他身怀剑骨和无相心法,比起心有灵犀的小丫头小姑娘还要敏锐,慕容慈除非是小宗师以上的高人,否则还真就是没有半点恶意的有趣家伙了,只不过看他面相与脚步,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寻常纨绔,若是故作掩饰,那不论是心机还是修为,吴忧不管进不进这栋院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就当做既来之则安之。
对于观象望气,是行走江湖的必须技巧,至于是否岔眼,得看双方境界高低,武道高手就如同不缺钱财的富人,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细金项链,或者身上挂满一贯贯铜钱的,能是真正的富贾?富可敌国时,多半素袖藏金。气机一旦内敛,除非高出两个境界,由上而下观望,才能八九不离十,否则就很难准确探查,好似月光小姐丰满胸脯间那块被夹得喘不过气的翡翠,本是诸多种宝石中不起眼的一种,可因为翡翠得天独厚的赌石一事而兴起,很大程度上玉石藏家们钟情的并非翡翠本身,而是剥开石皮的那个赌博过程,动人心魄。
高手也是如此,行走江湖,大多敛起气息,好似与其他高手在对赌,这才有了高深莫测一说,否则你一出门,就有旁观们轰然叫好,嚷着媳妇媳妇快看快看,是武夫二境的高手耶。若是武夫三境的高手出行,路人们还不得拖家带口都喊出来旁观了?未免太不像话了。这也是江湖吸引人的精髓所在,能让你阴沟里翻船,也能让你踩着别人一战成名。若是到了与天地共鸣的小宗师,另当别论,别说武夫三境界和小宗师,乃至人间最厉害的大宗师,几乎可以辨认无误,但是如三教中圣人一般韬光养晦,不好以常理揣度,这也是当初龙虎山里有个火姓老道人返璞归真,就能做到寻常只是出现在书籍上的轮回转世,带着记忆再入了龙虎,一朝等了天门。
强如天下第一的吕青衣或则是紧随其后的吴晨,两人被称作一旦联手,可击杀榜上其余八人!他们则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宗师,任何武夫,都可以感受这两尊神人散发出的恐怖气焰,这两人除了对方,不管对上谁,都算是碾压而过,任你是什么派系的大宗师,都要纯粹被以力轰杀。
慕容慈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掏心掏肺,听着琴声,看了一眼在旁边欢快喝他亲手所煮生鱼州的妹妹,小小酌酒一口,眯眼道:“说来让你笑话,我的志向是做一名乡野私塾的教书先生,对不听话的男童就拿鸡毛掸子伺候,对女娃儿就宽松一些,倒也不是有歪念头,只是想着她们长大以后的模样,亭亭玉立了,嫁为人妇啦,相夫教子了,不知为何,想想就开心。”
吴忧平淡道:“这个远大志向,跟多少朋友说多少遍了?”
慕容慈无辜道:“信不信由你,还真就只跟你说起过。”
吴忧忍不住侧目道:“慕容慈,你捕生鱼的时候摔下湖里,顺便把脑子进了水?”
喝粥却聆听这边言语的慕容婉阙喷出一口粥,竖起大拇指笑道:“吴庸,说得好!”
慕容慈白眼道:“姑奶奶,刚才谁骂我胳膊肘往外拐的?我是不是要回骂你几句?与人骂战,你二哥输给谁过?”
慕容婉阙做了个鬼脸,再看那名腰间系剑青年,顺眼许多了,起码二哥狐朋狗友不计其数,可真敢说二哥脑子摔坏的好汉,不能说没有,但也屈指可数,再说了这位外地游子可是才认识没多久,这份直来直往的胆识气魄,就很对她这位城慕容府三公子的胃口,跟这碗生鱼粥一般无二!这是不是就是江湖行话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她慢悠悠吃着生鱼粥,心情大好。
慕容慈问道:“吴庸,你的志向是啥?我看你武功可相当不差,是做大宗师那般万人敬仰的武夫?还是或者再远大一些,成为那举世无双的地仙,成为那个超越吕青衣的绝世高手?万人之上,江湖至尊?”
吴忧想了想,平淡道:“没那么大野心,就是想着家里老爹真有老死那一天,走得安心一些。”
慕容婉阙似乎想起在四楼自己的言语,也不管这个吴庸是否听得见,细声细气小声嘀咕道:“对不住啊,吴庸,我在翡翠楼也就是随口一说。”
慕容慈破天荒沉寂下来,良久过后,举杯轻声道:“挺好啊,比我的志向要略大一点点,我就不待见那些口口声声经世济民的家伙,北城这样的人太多了,我许多朋友里也一样,总是望着老高老远的地方,脚下却不管不顾,爹娘健在不远游,他们不懂的。”
见到吴忧眼神投过来,慕容慈尴尬笑道:“我的意思你懂就行,没说你的不是,我不学无术,好不容易记住一些道理,就瞎张嘴。”
吴忧笑了笑。
慕容慈跟撞见鬼一般,开怀大笑道:“吴庸啊吴庸,你这吝啬哥们终于舍得施舍个笑脸给我了,来来来,明明生的好看,就不爱笑,好汉满饮一杯,咱们哥俩走一个?”
吴忧举杯走了一个,一饮而尽。
因为想起了许多往事,他当然喜欢那个娘亲在世的童年,无忧无虑,与两位心疼自己的姐姐嬉笑打闹,就算是娘亲督促念书识字严厉一些,日子也无忧无虑,连天塌下来都不怕,就算真的遇到事情,还有吴晨和诸位伯伯,他一个不需要承担任何事情的孩子,怕什么?
吴家少爷也不讨厌那个少年时代,有自己惺惺相惜的伙伴,有疼爱自己的长辈,更有那个多蝉音的夏天,可是自从那一雨夜过后,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吴忧缓缓说道:“慕容慈,如果没有说谎,你的志向其实挺不错。”
慕容慈使劲点头道:“就知道你会理解我,不多说,再走一个!”
吴忧白眼道:“走个什么,为了见林姑娘能省些银钱,在彩天姐那边喝了一整壶黄酒,再走就真得躺这儿了。”
慕容慈痛痛快快独自喝了一杯,啧啧道:“厉害厉害,吴庸,你我挑女人的眼光都一模一样,可我不管如何讨好,彩天姐就是从不让我进她屋子,更别说在她屋里喝酒了,你要知道,自打我十五岁第一眼瞧见那时还是花魁的彩天姐,就惊为天人,这样的姐姐,多会体贴人呐,这朵如今风韵正足的熟牡丹被其他人摘去,我非跟他急,如果是你,我也就忍下了。好兄弟没二话!我之所以接下守翡翠楼的活,一半都是冲着彩天姐去的,另外一半嘛,你也懂的,一边挣银子自己开销,再就是替家里边笼络些人脉,反正两不误,我这辈子也就做了这么一桩让老爹舒坦的事情。”
饶是见多了纨绔子弟千奇百怪嘴脸的吴忧也有些无言以对。
这哥们要是跟李翰林坐一起,还真就要投帖结拜了。
慕容慈就跟没见过男人喜欢自作多情的娘们一般,也不计较吴忧是否陪着喝,自顾自一杯接一杯,可都是实打实上好的烧酒,很快就满脸通红,他的身子骨本就虚弱,已经有了舌头打结的迹象。
吴忧起身说道:“天色不早,先走了,明天再来。”
吴忧笑着向月光小姐告罪一声:“吴庸委实是囊中羞涩,不敢轻易进入小姐的院子,就怕被棒打出去。”
翡翠楼花魁含蓄微笑道:“无妨,明日先见过了林妹子,后天再来这院子听琴即可,既然是二公子的知己,若是还敢收徐公子的银钱,月光可就饭碗不保了。”
慕容慈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回席位,双手抱拳道:“吴庸,就不送了,怕你疑心我要查你底细,到时候兄弟没得做,冤枉大了。”
吴忧走出院子,去四楼彩天那边接回小姑娘。
小院幽静,可闻针落地声。
慕容慈还是喝酒,只不过举杯慢了许多。
月光小姐托着腮帮,凝视着这位有趣很有趣极其有趣的公子哥,她看了许多年,好似看透了,但总觉得还是没有看透。
只觉得这样安静看着他,一辈子都不会腻。
慕容婉阙想要偷偷摸摸喝一杯酒,被拍了一下手背,缩手后哼哼道:“小气!”
慕容慈涨红着一张英俊脸孔,含糊不清道:“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万一哪次二哥不在,与谁喝醉了,被人欺负,到时候二哥还不得被你气死!”
城慕容府三公子嫣然一笑,继而收起笑脸,小声问道:“二哥,你真不查一查这个吴庸的底细?”
醉眼惺忪的慕容慈摇头道:“不查。”
慕容婉阙皱眉道:“为何?这家伙才及冠之年的岁数,比我大不了几岁,就能与柳三九打个平手,不奇怪吗?”
慕容慈由衷笑道:“你看啊,二哥我叫慕容慈,这么多年就平平安安的,吴庸吴庸,奇奇怪怪的,有何不妥?”
慕容婉阙踢了一脚二哥,气愤道:“歪理!”
见二哥不理不睬,她好奇问道:“二哥,你还真想当教书匠呐?以前没听你说啊,是骗那吴庸的吧?”
慕容慈趴在几案上,一手握杯,望着头顶的月明星稀,喃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醉了醉了。”
他竟是就这样打鼾睡去。
吴忧再见到彩天姐,她可就真是没好脸色了,肯定是在为这一次冲动的比武耿耿于怀,吴忧也就乐得装傻,抱着小姑娘走下楼,缓缓离开夜深人静的烟花巷子,出楼时朝四楼一处窗口摆了摆手。
吴忧走出烟花巷子巷,小姑娘抱着从彩天屋里顺出来的绣花枕头,嘴角忍不住翘起,抱着它,可比背那沉重行囊舒服多了。
吴忧眯起眼,内心并不如他表面那般轻松闲淡。
慕容慈可算是个笑面虎的人物,往往这等人物才是最为可怕,也是最让人忌惮的,看来从慕容家的青楼生意入手,要走的路不比去青城与欧雁家和慕容家博弈来的轻松。也不知道洛瑾那么谈的如何,转头看去,只见那本还闪烁灯火的房间突然熄灭,随后一身影在天空划过,准备无比的落在自己身旁。
月光下,洛瑾身穿淡色长裙,脸上似乎也花了一些妆,在月光的照应下,显得比往日还楚楚动人。
吴忧不自觉有点看痴了。
洛瑾微微一笑道:“好看吗?”
吴忧点点头。
洛瑾脸颊一红,试探问道:“跟彩天姐姐比起来呢?”
吴忧明白过来,抱着小姑娘哈哈大笑道:“某人的醋味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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