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开听到质问,即使元泰是当今圣上,又是自家师叔,依旧据理力争。
“杨叶草菅人命,我斩他,非但无罪,还应有功。”
元泰神情不变,看不出半点儿喜怒,只是将桌上的一封书信,推向了石开。
石开拿起书信,神色一扫,便已知道了大概。
这竟然是杨叶在都天城所犯罪行的记录,事无巨细,人证,出处,俱在。
石开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圣上已经有了这些罪状,那怎么反倒向自己问罪了。
元泰脒着双眼,随手将书信召回自己手里,接着灵气激荡,将纸张碎成粉末。
不等石开发问,元泰却是开口了。
“杨叶已经死了,这上面的罪状,自然作废。石开,你所犯之罪,不在于杨叶,而是大夏社稷!”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石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更别说,这是当今圣上亲手扣的。
“圣上,我所做之事,都是遵从本心,修道修心,无外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元泰沉吟片刻,只是看着石开,就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你说的,是狭隘之道,你的心是本心,别人的心难道就不是?”
石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淡淡道:
“以己度人,所以才会看不惯不平之事,替他人出头,为他人拔刀。”
元泰望着一脸严肃的石开,突然大笑起来。
“这句话,你师父,当年也说过。你俩还真是挺像。”
不过,元泰说完,神情又是一阵落寞。
“好,斩杀杨叶的事情,暂且不提。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石开没有点头,什么叫暂且不提,难不成还要秋后算帐?
元泰见石开不为所动,也没在意,接着说道:
“无论将来,谁做了大夏储君。你都不能忘了大夏,这里就是你的家。答应朕,朕的书柜,你可以随意借阅。”
石开抬眼瞅了一下书柜,稍显破旧,都掉漆了,这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
元泰见石开有些犹豫,从书桌角落拿出一把钥匙,凭空送到石开身前。
“朕的书柜里面,有不少潜龙阁的功法抄本,虽然只是一些低阶功法,你若是答应,现在就能挑一本带走。”
石开一听有功法,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一把抓过钥匙,起身就要去打开书柜。
元泰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得看着,笑而不语。
石开打开柜门,施展神识,快速得扫过每一本功法。
他现在只想找一门刀法,自从有了斩月,石开一直都是用蛮力胡劈乱砍,这也太对不起灵器之名了。
很快,石开就翻出五本刀法。
名字太长,花里胡哨,不要。
去掉两本。
纸张太薄,只能练个皮毛,不要。
又去掉两本。
最终,就只剩下一本,能让石开感兴趣。
《开天三式》
名字里有个开字,也算有缘。
石开刚要翻看细看之时,元泰却是提醒道:
“这本功法别看厚度尚可,实际只有三式,里面所记载,大部分都是修习者的感悟,不再看看别的了?”
石开一时也有些犹豫了,不过很快就定住了心神。
“既然第一眼选择了这本,就不改了。其实任何功法,练到极致,也没有什么低阶高阶之分。功法再多,精力却是有限,贪多嚼不烂,是这个道理吧。”
元泰微微点头,目光难得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你就不好奇,朕为何要问罪于你。”
石开将功法揣回怀里,思索片刻,朝元泰施了一礼。
“弟子愿闻其详。”
元泰沉默良久,眼皮轻抬。
“如今的大夏,看似是太平盛世,实则内忧外患。作为父亲,自然不想见到子孙内斗。但身为一国之君,就应该对百姓负责,要将天下人的安危,托付给真正有能力的人。”
说到这里,他隐藏起自己的一丝悲痛,一脸决然。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争储夺嫡都承受不了,那将来成了君主,还不是让强国随意揉捏?奸佞小人如何?道貌岸然又如何?朕选的,不是圣人,而是狠人!”
石开懂了,元泰这些所作所为,就是在养蛊,残忍吗?
残忍。
不过正如元泰所说,亿万百姓安危,系于一人。
这可不是考虑亲情的时候。
元泰说完,好似失去了全身力气,颓然得坐在了座椅,状若失神。
石开叹息一声,这些话,恐怕元泰已经憋了很久吧。
这时,远处天边传来一阵雷鸣,闪光照亮了半边夜空。
刚停的雨,又开始下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衬得屋内更加寂静。
此刻,元泰已经恢复了神色,看向石开。
“而你的出现,显然已经搅乱了局势,让朕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石开没有开口,只是已经明白,元泰原先看重的,就是大皇子。
也不奇怪,前世没有石开参与,正是元烈继承了皇位,在位期间雷厉风行,让大夏军力达到了鼎盛。
元泰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现在也很犹豫。
“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老三是个好孩子,就是还不够锋芒毕露。”
石开听到此话,起身拱了拱手,就要告退,却在临出门时,定住了身形,转头望向元泰。
“师叔,师父这些年其实过的挺不容易的,或许见上一面,聊聊天,对彼此都是件好事。”
元泰目光微震,却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石开把该说的说了,抬脚走出了书房。上一辈人的恩怨,也不是他能操心的。
棉公公已经在走廊等了好久,不过也是定力十足,竟一步都没挪过。
石开赶忙上前,施礼道:
“让您久等了,真是对不住,我自己能出去,您快回去休息吧。”
棉公公刚要开口,石开却是一个箭步,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哪里看得清石开的去处,没得办法,只能回书房,向圣上禀明。
石开出了长廊,左转右拐,来时的路,他走一遍就记住了,很快就出了宫门。
漫步在雨夜中,石开心神都被洗涤,思绪也渐渐清晰。
等此间事了,先去一趟松岳,追杀范剑。然后去潜龙渊,那真龙,自己其实也很感兴趣,不过主要是去探寻张帆踪迹。
还有白普,前世的剜心之仇,石开自然不会忘记,不过人海茫茫,也是无处可寻。
石开能想到,最简单的,就是在道观等着,等他上门。
整理了这些思绪,不知不觉间,石开已经回到了山庄大门前。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少起早贪黑的小商小贩,正冒着大雨,支起摊贩,慢慢有了烟火气息。
经过雨水冲刷,整个洛京城,都清亮了许多。
石开进了山庄,先去了蒋灵之房间,见她睡得香甜,内心便安定下来,转身回了自己庭院。
摸出了那本刀法,就要开始修炼。
石开撇了一眼院门,正好看到吴涛赶来。
“你可回来了,我就要走了,跟你道个别。”
许洪也走了进来,拍了拍吴涛肩膀,看向石开。
“这次事情很顺利,就要赶回家族了。你们先好好聊着。”
说完,他摸出一块玉符,指尖轻轻按了一下。
吴涛拉着石开,坐在了台阶上,也不管上面满是雨水。
“那是传音符,许家那边的修士,接到音讯,就会赶来,接走我们。”
吴涛虽然想去宗门,但这一别之后,未来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到呢。
石开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他虽活了两世,离别的场景依然使他心乱。
“这么快就走了,不去看看灵之吗?”
吴涛洒脱一笑,用力得拍了拍石开,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不去了,我跟兰姐,是不可能了。你与灵之可要好好的。如果让我知道你负了她,本公子宰了你,她也是我妹妹。懂?”
石开深深得看了吴涛一眼,这些不用他提醒,自己也必定做到。
“好,答应你,我会的。”
吴涛这才收起了严肃,抬头望向远方朝阳,扯出了一丝笑意。
“石开,我在松岳等你,到时候,再把酒言欢。”
石开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洪见状,也有些触景生情,脑海里浮现了好多人,好多事。
有些人已经入了土,有些事也已经完结,再无回转的可能。
就在这时,天际突然出现一个黑点,随着黑点慢慢靠近,许洪也直起了身子,将手中的传音符高高扬起,接着看向吴涛。
“那是穿云梭,是一种速度极快的飞行灵器。”
穿云梭寻着玉符,极速飞来,寻常人就只能看到细微残影,还以为是乌云的影子。
不消片刻,那穿云梭就悬停在了庭院,全身漆黑如墨,中间粗,两头尖,真就跟梭子一样。
中间舱门打开,跳下一人,神情冷峻,看向了许洪。
“许长老,事情办完了?”
许洪微微点头,指了指吴涛。
“这是老夫的徒儿,老祖也认可过了。”
那人听到此话,这才抬起眼皮,瞧了一下吴涛,转身又在穿云梭上按了按。
只见穿云梭又弹出两扇舱门。
那人做完这些,稍稍撇了一眼石开,淡淡道:
“那就不用废话了,现在就走。”
许洪也没多言,拉着吴涛,就跳上了飞梭。
吴涛进了穿云梭,倒没有立即坐下,只是不停得朝院门张望。
石开知道他在找什么,便朝吴涛招了招手,悄声道:
“吴叔叔就躲在墙角,我能感应到。”
吴涛望向了墙角,却怎么也看不穿石墙,只能在脑海里想象着,父亲慈祥和蔼的面容。
冷峻男子轻咳一声,打断了吴涛思绪,他只能朝角落露出一抹笑容,不想让父亲太过伤心。
随着冷峻男子跳进飞梭,接着几声响动,将舱门关闭,瞬间便冲天而起,消失在了庭院。
石开抬眼望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丝毫踪迹时,才慢慢走出院门,来到了石墙后面。
吴庄主正独自蹲在角落,默默得擦去泪水,神情复杂。
“老夫想一个人静静,你不用管我。”
石开欲言又止,接着叹息一声,去找蒋灵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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