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飞身那深渊之中,便在漫漫黑暗中飞行。
黑暗绵延,仿佛没有止境。
阴森森的空间,如同地狱。
只是她没有丝毫的后悔,若是不能与他在一起,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期盼。猎道者说,情感是人的弱点,但同时,情感又何尝不是人的优点。没有情感的生命,干巴巴的有什么意思。
落到了地上,她抬头一扫,视野如墨。
她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如同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她是小荷,又不是小荷。
两个灵魂纠缠在一个躯体里,却并不相悖。她,沉睡了许久。
她是花月,一个跟仇九一样从那南部小山村里逃荒出来的人。仇九,是她的邻居,是她的同伴,也是她在这岁月摧折中唯一希冀的人。缘分是如此的玄妙,在茫茫人海中,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与那个曾经熟悉的人再次相遇。当主家中落,每日里的恐慌便伴随着她。兄长被主家拿去抵罪生死不知。然后在镇上,她被主家典卖入青楼。
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彻底沦入黑暗,自己将在深渊里腐朽。
可是,仇九出现了。
他在那青楼大开杀戒。
她离开了青楼,然后开始如今这诡异的生活。
眸光幽冷,重剑沉沉。她站了起来,选定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黑暗中,行走似乎不过是原地踏步,因为行走的人根本判断不了自己走了有多远。
没有参照的时空,如何来判断原点与终点,如何来判断距离。
当一点红光在那黑暗中出现,跳动着如那萤虫飞舞。
她停了下来。
有脚步声,地面在颤动。
那红光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息在黑暗中飞腾。
她箭步而出,如风,如矢,一剑直刺。
嗷呜的一声,一道身影被重剑击中,轰然翻倒在地,腾起无数的灰尘在黑暗中跳舞。剑在滴血。血在地上蔓延。那庞然的身影躺在地上渐渐声息衰弱,直至消失。
小荷抬起头,炯炯的注视着那无尽的黑暗。黑暗,包裹着死亡,危机在其中酝酿。无数的红点便在视野中跳动,或远或近。凄厉的叫声打破黑暗,让人毛骨悚然。那红点密密麻麻蔓延在视野之中。她深吸口气,低声呢喃道,“你在哪?”
剑风在黑暗中狂啸,剑芒一闪即逝,转瞬在百丈开外炸开。
那每一个红点代表着每一个庞大的生命。
那生命可能是野牛,可能是棕熊,也可能是其它。
但不论是什么,它们总是凶狂的暴戾的。
重剑便在黑暗中穿梭,绽放出一道道各异的光华,在黑暗中闪烁。如同那虹光,如同那电闪,似乎欲要让这绵延的黑暗变得绚丽起来。嚎叫,哀鸣,意味着生命的重创和走向死亡。
她如同舞者,却让舞蹈更具有力量。
她的舞,是杀戮,是攻击,是剥夺。
嗤啦一声,一道鞭影突然闪现,啪的一声落在了小荷的背上。
小荷立时感觉到后背的灼痛,就地一滚,然后翻身而起,已在数丈开外。她转过身,一条藤蔓霹雳便鞭挞而来。小荷咬着薄唇,眸光冷厉。她滑身而起,长剑横削。避开那藤蔓的刹那,重剑从藤蔓的根茎上滑过。一片片叶子飞了起来。如此贴近那藤蔓,滞闷的浊息让她整个人刹那间有些恍惚。
甫一落地,反手一剑斩了出去。她的身躯却是微微趔趄,手上的力气也弱了许多。剑斩在藤蔓上,藤蔓一卷,竟是将重剑圈圈缠住。然后藤蔓上的花和果实发起了攻击。气息的攻击,口齿的攻击。有些眩晕的小荷急忙松手往后退去。
果实发出尖叫声,如同得意的野兽,那张合的嘴,锋利而包含力量。
小荷脚下一滞,整个人倒了下来。果实哗啦啦扑到了她的身上,张开的嘴一下子咬了下去。而那飞起的花竟是喷吐出那滚滚的烟雾。
浊闷的气息,腐朽的气息。
那一刻,小荷只觉得浑身乏力,身体沉重的如注满了金属。
惨叫声在耳畔响起。
有人在那里怒吼,“贼老天,你为何不开开眼,看看这横行的妖魔何等无法无天!”
“瞎了眼了吗?正义何在,公道何在?”
“啊!”
小荷身体突然激荡着一股清冽的气流,乏力沉重的身躯立时如挣脱了束缚,充满了力量。她弹身而起,身上的果实被刚猛的气息震飞出去。她旋身而起,探手一挥,被藤蔓卷缚住的重剑嗡的一声竟是倒飞而来。藤蔓尖叫,上身纷纷断裂,只剩下下半部分猛地扎入泥土之中。
小荷握住重剑,眸光若电,朝着前方斜砍。
剑光如虹,撕开黑幕,可见到一道道苍白的身影绝望的倒在地上。
剑光顿逝,小荷箭步如飞,瞬间到了那些身影的面前。
“救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吾乃华山长老,英雄救我!”
“贫僧少林方丈,施主救我!”
那些急切的声音干涩而沧桑,又带着希冀。小荷没有理他们,而是旋身而起,将长剑横扫。便听得半空中如飞雨一般的细密声响起。飞溅的液体如粘稠而腥臭。小荷冷面寒眸,剑如毒蛇喷吐,又如疾风烈火。
砰!
一根藤蔓破土而出,从下方疾冲而起,瞬息间便要刺穿小荷的身体。
小荷双腿一摆,斜身翻滚,重剑便随着她的翻滚而颤动。
藤蔓偷袭落空,转瞬便被那剑斩为碎片。小荷单掌拍在地上,手中的重剑却随着那藤蔓扎入地下。大地震颤,如猛兽在挣扎。轰隆的一声巨响,一道喷泉喷涌而出。小荷急忙撤开,落在数十丈外。可是她甫一落地,右脚便被什么东西一扎,人已是倒了下来。
小荷的右腿瞬间没了知觉,整个人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瞪视着黑暗。黑暗中,无数细碎的声音如潮水而来。恐惧,在心里升腾。她紧握着重剑,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可是那麻痹的感觉延伸到了腹部。中毒了?她心中生出一丝绝望。密密麻麻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只蝎子似的东西爬上了她的身体。
远处虚空中,忽然出现一抹红光。那红光如燃烧的云霞。
她望着那红光,满心的苦涩。见不到他了!
这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剑突然飞上高空。重剑在高空中燃烧起来,璀璨的光焰,硬生生将黑暗撕开。光芒映照下,大地上满是那黑漆漆的蝎子。蝎子的尾巴吊起,有梗闪烁的刺。在小荷的脸上,一只蝎子正跃跃欲试的将刺扎向小荷的脸。
赤焰汹汹,俯冲而下,那潮水般涌来的蝎子立时倒退开来。
甚至在小荷脸上的蝎子也急忙一跃而起,落在地上,然后飞快的朝远处爬去。烈焰落下,小荷并未感觉到痛苦,也未感觉到灼烧。那烈焰席卷四周。大地在燃烧,远处那一个个绝望的身影发出哀嚎。
腹部和右腿的麻木忽然消退了。
小荷坐了起来,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腿,腿上火焰无比优美的跳舞着。
这是怎么回事?
却在这时,远处红霞般的光猛然间暴织,化为如同无数光缕交织而成的光球。不同于皓日,这光球却是一缕缕的光缠扰而成,光彩熠熠,鲜红如血。那光辐照四方,让天地如抹了一层血一般的诡异。
小荷心神一凝,弹跳而起,瞬即飞身朝那方向掠去。
“女施主别走啊,救贫僧一救!”
“女侠,别走!”
“救命啊!”
仇九的后背旋起一片片的鲜血。那光缕切入背脊,那镰刀砍中身躯,便如身躯裂开。可是,他并未感觉到疼痛,那佛光和佛息将他笼罩,甚至剥夺了他的感知。他趴在那里,身体无法动弹,甚至神魂如坠入了一片无尽之海中。
那僧人望着他,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那冷酷和高傲。
这是佛吗?不是。佛是光明的,是澄净的,是慈悲的。可他却是穿着黑色的僧衣,行着修罗的手段。他是魔,佛与魔融为一体。
子鼠也在盯着他。现在的仇九就像是一个不堪一击的猎物,让他失去了征服的欲望。
“我要砍下他的脑袋。”
抓着镰刀的男子瞪了子鼠一眼,道,“此人我要带回去。”
“此人为我无名门下的叛徒,我要用他的脑袋来祭奠门规。何况,我王让我过来,便是让我来提取他的脑袋。”
“怎么,区区诸神要凌驾于我猎道者之上?”
子鼠嘴唇微微翕动,盯着那抓着镰刀的男子。子鼠心中无畏,可是他不想给神王带去麻烦。
“你们要死的还是活的?”子鼠道。
抓着镰刀的男子望着远处的经络,那经络被开膛破肚一般,已是死去。他剔了剔眉,道,“现在他已无法反抗,我自然要带活的回去。”
“阿弥陀佛!”僧人道。“施主,我佛上次所说,可否提前?”
抓着镰刀的男子瞥了僧人一眼,僧人的态度放的很低,这让他很满意。他道,“回去我会向吾王告知你们佛门的虔诚,想来吾王会考虑的。”
“多谢!”
抓着镰刀的男子蹲下身,一把扯住仇九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扯了起来。
“呵,区区凡狗有了点本事便自以为天下无敌,居然敢与我猎道者为敌,真是不知死活。现在我不杀你,但是等我将你带回战舰,你就会多么希望我现在杀了你。”
说话间,那人已将仇九提了起来,道,“肃杀抵抗之事,你们要抓紧,我们王可是盯着呢,你们谁忠心可靠谁心有二心,吾王都一清二楚,莫要自误。”
那人便欲腾空而起,忽然间,一动不动的仇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人愕然,垂头看去,心中顿逝骇然。仇九的面庞不知何时,半边已是被黑色的鳞甲覆盖,那黑色的鳞甲从半边脸开始,到脖颈至整个躯体。那猩红的眼睛,那平静的脸庞,无不给人以妖冶之感。抓着镰刀的男子心中恐惧便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急忙要将仇九推开。可是仇九的手如钳子似的,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那手腕在枯萎在老去。很快咔擦一声,抓着镰刀的男子惨叫一声,飞跌出去,一条小臂硬生生如同干燥的麦秆一般断裂。
僧人和子鼠大吃一惊,这时候,一团红光在两人面前腾空而起。
仇九站了起来。
气势蓬勃,杀意纵横。
他望着面前的两人,手中捏着的枯萎的小臂一点点化为灰烬洒落下来。
咕嘟一声,僧人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体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子鼠先是惊愕,既而脸上浮现一抹激动的神情,眸光流露出贪婪之色。
子鼠心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他渴念着要斩下仇九的脑袋。
仇九居然站了起来,那么,他便可以再次出手。
子鼠长笑一声,突然扑向仇九,手中的两条光缕交织而过,如同剪子似的要将仇九剪为两半。
“我说过,我要斩下你的脑袋。”
面对子鼠的攻击,仇九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红光交织的手臂一挥,便将那光缕挡了下来。子鼠错愕的瞪着仇九,手中的光缕很快的崩溃。仇九将手臂一扫,子鼠便飞了出去。仇九盯着僧人,眸光猩红,但却保留着丝丝的清明。
“你是佛?”他道。
僧人暗自吸了口气,双手合十立在胸前,道,“贫僧非佛,却代表了佛。”
“佛能做什么?”
“佛能普度众生。”
“你在普度众生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为方外之人,但却管着方内之事。贫僧自然在弘扬佛道普度众生。”
“那些,被你一击毁灭的生命,不需要你的救渡吗?”
“阿弥陀佛,他们堕入魔道太久,已无法救渡,只能超度。”
仇九的嘴唇紧紧闭合,眸光中的那丝清明在黯淡。僧人望着他,感受着那红光带来的威压,感受着一股至纯邪恶气息的涌荡。他是魔,很快将彻底坠入魔道。僧人在心中盘算,这时候,他忽然看见被击飞的抓着镰刀的男子缓缓走来。僧人捻动佛珠,光秃秃的脑袋上戒疤如星辰一般的亮了起来。
“其实,贫僧也是要为你超度的。”
嗡!佛光突然间迸发开来,滚滚荡荡的佛息,以强势霸道之姿,拍向仇九。佛光与红光,碰撞在一起。僧衣猎猎,仇九身上的黑色鳞甲无比的触目。仇九眼睛里的那丝清明,如涟漪一般的闪烁着。他在迟疑,在挣扎。僧人虽然不明白仇九此时的状态是什么原因所致,但他知道,如果想要将仇九击败,只能在这个时候。
在他为彻底化为魔的时候。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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